待我手里捏着那份头条回坐到四哥身边，脑内即刻乱作一团麻，便把那日傅伟诚奔赴宛居与师父会晤之事告于四哥，他也是震惊不已。
宛居原本就鲜有足音跫然，而回顾那日情景，傅伟诚与师父的言谈举止，明显不是初见。且他临走时是独个驾轻就熟寻路而去，步步毫不迟疑，简直对宛居后山的状况了若指掌。
西凉山地势虽不险峻，但宛居布局上还是暗含几位先人巧妙迂回曲折。第一次来的人如果没咱们的人引着哪里能这么来去自如的，因陈道：“看他们的样子，似是旧识。看来师父跟他们兄弟两个都认识。”
四哥沉思片刻，还是道：“我全然不记得宛居何时来过这么一个人。那么师父与他们的交情至少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我捏着下巴呢喃道：“且并不浅薄。宛居的格局，不是那么好破的。”
四哥听了，垂了下眼睑道：“这是师父的私事，你我少过问为妙。”
我吮了下嘴唇，怯道：“那天我还以为傅志诚诈尸……这两兄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细看根本分不出来。”
四哥摸了摸我的头，笑问道：“月儿自幼胆量过人，怎么也怕起这些东西来了？”
我撑了撑眼，吐了口气说道：“呵，真要有冤魂索命，只怕吾命一早休矣。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陪四哥闲话？”
“别乱说话。”他戛然制止道：“尤其别让师父听到这些话。她颇是忌讳。”
我认真点一点头，想了想轻声问他道：“四哥，是不是师父说什么你都会听？”
“你是觉得四哥儒弱？”四哥一笑反问。
我立即摇头，犹豫一下，又缓缓点头，实言告之，“偶尔。”
四哥对师父唯命是从，我常觉得他心肠太软。且他与人和善是好事，有时却反而会害了他。从傅志诚一事便可看出，虽到关键时刻他仍是立场坚定，可他心内挣扎我不是不知。如此一来，惆怅的始终是他自己。可转念一想，我们这一脉的人倒都是性情中人，许是自幼师父也并未硬让我们灭人欲吧。如若都是陆公馆一竹一葵那类阴狡城府，活着岂不更加无趣了？
只不过不与这个人深交，却不会上心更不会伤心了。相比之下，我倒是更硬得起心肠。
他倒不接我，只沉沉述道：“你到宛居时五岁，覃夕是六岁。无用无言也是会记事的年纪才来的。而我和若风是自一出生就被师父拣回来，身世全无……”
我打断他，说道：“敬重师父的心，我们是一样的。但若有一天师父强迫你做违背你本愿的事，你则何如？”
他真心实意答道：“说本愿，成了鬼士本就是违背了你我本愿。已然如此，我唯有至死效忠。”
我不由惋惜了一番，只能顾言其他，“若说本愿，有人现下一心所愿皆成了镜花水月。本以为要杀傅志诚的是他弟弟，这几乎是凿凿有据的事。”
四哥矫枉道：“未必。傅志诚到底识破我们。他既然认识师父，也该知道师父底下无活口。这点时间备份遗嘱也是够了，万一他遭逢不测，防患未然也是对的。”
“防患未然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天你出去了才没看到。四哥，我从未见过何人赴死这般无所畏惧，甚至可说是心甘情愿的。若他知道是他弟弟大逆不道，便有千种办法招架，不一定要坐以待毙。不过如果真是傅伟诚，他花重金买鬼，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知道要恼怒成什么样子了。”
他沉吟半响，分条析理道：“假设不是他。不如我们逆向求异，遗书是由他人伪造待我们离开后放入房间的。那个人必然对我们的行踪指掌可取，而要跟踪却能不被我们两个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这个人是……”
“是鹃姨。”我了然接话，“且模仿他人字迹，是鹃姨拿手好戏。那日是由刘爷先行将我们送折，她却自行匿踪，很是奇怪。而且你说她这几天竟弃你不顾外出，更加可疑。你说鹃姨到底怎么了？就算是她，也没有理由不告诉咱们啊。”
四哥定神而言：“我相信是师父的意思。不过，据我观察，鹃姨这几日出去是在跟踪什么人，她带着相机。应是稍后还要向谁汇总行踪。”
我诧异不已，“跟踪？呵，鹃姨虽说也是前辈她到底是师父的陪人，要有这种活怎么不让我们去？”
“我们两个这样子现在还能去吗？”他回避了自己，只指一指我颈间红淤。到底不是金刚不坏，几日过去了，那五截指印还是像一张密网一般张牙舞爪横亘在我脖颈间不退不散。
“那有覃夕啊。”我拢一拢伤痕，皱眉说道：“他虽是匆忙，至少还有无用。他空余一身力气，日日闲居在宛居也不上阵，倒让鹃姨去？怎样也说不通的。”
“那么就是师父有心瞒我们，更加不该过问了。”四哥一翻身，想从床上起来，“我躺了几天，浑身不舒服。”我赶紧支住他的手臂相扶，只觉他腰腹力量较之前几日虽还是有些吃力却稳健许多，也不知刘爷给了他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他复元得这么快，不由大是欣慰。
此时听到楼间一阵骚动，门霍得开了，是覃夕，手上提着一筐水梨，还有几个腾着热气的纸包。我见他神色有异，仿佛在焦虑些什么。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望一眼外头，问道。
他支吾其词道：“想买些水果，找了半天才有。”
我更加怀疑，我们方才来的路上路过前面不远的弄口便有个卖水梨的贩摊。
“老四，你饭还没吃吧。”他放下东西还倒了杯热茶都放到塌边，就过来帮我撑住四哥另外半个身子将他送回竹塌，说道：“我随意买了些，你先吃着。我与月儿有事要出去一趟，回头再来看你。”
我满是不解正欲相问，便被他重重一拽拉出了门。
“你这是干吗？火烧眉毛了？”我被他拽得脚步极拖沉，两个人一前一后咚咚下楼。
下了楼，他看一眼楼上，俯到我耳朵边，隐隐说道：“别让老四知道，鹃姨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