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缘起
场景:东北某农村,绿油油的田地与村庄中间的土路上。
人物:中年农妇、两个小男孩,几个壮年男子,华服村妇。黑衣人及群众若干。
时间:1990年春天的下午。
中年农妇:凭啥毁掉我家的青苗?我们还没有同意把地给你呢,你们怎么就能这么干?!
壮年男子:就抢了,你能怎么地?!有本事你告去!
◆两个小男孩瞪着大眼睛,一左一右跟随在农妇左右。
◆另一华服村妇骂骂咧咧的,而那几个壮年男子中,华服村妇的那两个儿子,已经开始动手打人。
◆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在维持外圈的所谓秩序,对打人的行为视而不见。
◆围观的村民们有一些开始恼怒了,大家开始往圈里挤,有劝架的,有要帮忙的……
◆闹腾了老半天,被打的农妇及幼子由亲属护持送回家中,众人也各自散去。
字幕:1990年春日
慢镜头闪过:此时,在村子西北的大山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在原野里静静地行走着,她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春天的气息,轻抚一片片形态各异的绿叶,问候每一朵不起眼的黄的、紫的、白的小野花儿,时而抬头望望天空、时而看看云朵。有时候,也会捡起一块石子,端详半天。有时候,一只草里飞出的蝴蝶也会吸引她好奇的目光……
她纯净的眼神里,盛满了简单的快乐。
场景:村西北的小路上
人物:少女安安,一个年纪相若的男孩子。
时间:乡村的傍晚
◆少女刚从山野里回来,神采飞扬地漫步而行,自在轻松如一朵悠闲的云。
男孩:你跑哪儿去了?到处都找不见你!
少女(略略惊讶地):你找我干嘛?什么事啊?
男孩(生气地):你家出大事啦!你妈和你弟弟被人打了!
少女(震惊):你说什么?!谁打的?
男孩:还能有谁?就是要抢你家地盖房子的那家人呗!仗势欺人,太不像话啦!几个大男人打女人和孩子,也不害臊!……
◆男孩话音未了,已经听懂事由的少女拔腿就向家里跑去……
场景:村东头的少女家中、三间瓦房的农家屋内
人物:安安的父亲、母亲、两个弟弟。
时间:傍晚
◆安安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已经感受到家里的沉重气氛。
◆母亲躺倒在炕上,仍在低声哭泣。两个弟弟在旁边闷着头坐着,不言语。
◆父亲在外屋做饭,一脸的郁结。
安安(劈头就问):爸爸,你下午跑哪儿去啦?
父亲(抬起头):我在北山地里干活呀。等我得到消息回来,什么都晚了。
安安气恼极了,轻轻走到母亲的跟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滴。
一个12岁的孩子,独自惆怅,心里的仇恨在滋生。
旁白:我自小喜读诗书,也爱听评书,什么《隋唐英雄》《五鼠闹东京》《三侠五义》都听过。
我的心里,和我当时的眼睛一样黑白分明,善恶誓不两立。
但是我又纠结:这个抢地的仇人,就在去年,还曾接力送迷路的我回家。
字幕:最初发现安安迷路的是一个工人师傅,他送到半路,遇见了这位同村,他们认识,就把安安交给了他带回。)
同时闪过:秋天的乡路上,两个中年男子接力送一位迷路少女回家的场景。
旁白:评书里总说——受人点水恩,当以涌泉报。可是,这恩与仇交织在一起,当如何是好?
字幕:微尘的心开始打结,一边是自己亲爱的妈妈受到了伤害,一边还要正视这个仇人曾经的恩情。
场景:繁星满天,安安家院子里,栅栏旁边丛丛粉豆花争奇斗艳,菜地里一片漆黑。院中的水井台上辘轳安静地伫立。门开着,有一缕灯光从门内投射到院中井台旁。
人物:父亲、安安。
时间:夜晚。
闪过:父亲劝解完母亲,走出屋子长叹一声。然后——
父亲(自言自语):要盖房子,有的是荒地,为什么要把房子建在良田上?
石头上可以盖房子,可是谁见过石头上长庄稼?!
家里哪年不是指着这块地产粮吃?地没了,这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安安:爸爸,怎么办呢现在?
父亲:(深沉地叹息)唉,都是本家本份的,何必动粗呢?当年,你奶奶也还接济过他家,他不也曾经送你回来过呢?咱们还没出五服呢。你妈说想打官司,可是你说这自家人,何必非要反目成仇呢?这事儿真不好办啊!
安安:那就打官司!你看妈妈都气成这样啦!你别忘了大嫂的教训啊。当年要不是被他家人欺负,大嫂怎么至于年纪轻轻就病了?
闪过:大嫂家靠近路边的田地被抢,积郁成疾。躺卧病塌,此时正辗转各地治病中。
父亲:也只能这样啦,你妈和你嫂子呀,一个脾气,都认死理儿。
◆父亲不说话了,但是父女俩沉重地心情,像此时暗沉的天空,安安也沉默了。
旁白:父亲对母亲深沉的爱,我此时才明白了一点点。他对母亲一向是让着三分。今日母亲受辱,父亲真的是难以释怀。面对族亲,他也还是犹疑,亲人反目,是父亲最忌讳之事。高堂尚在,父亲知道奶奶是一定会反对打官司的。
良久良久。
父亲:其实就是打官司,胜算也不大,自古就是民告官难啊。他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个村官,可也算是地头蛇呀,又有钱,你说这官司还怎么打?!天高“皇帝”远啊。这要是在北京,就好办啦。可惜呀……唉……
安安:(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就把官司打到北京去!
闪过:田地里忙碌的农人,汲水浇菜的农妇,就要见底的井水,排队等候打水的人们。来微尘家井里打水的村民,来探视的乡邻……
场景:安安家里
人物:法官、及同行者两三人。微尘、母亲、父亲
时间:几天后的春日上午
法官:你要打官司?可是你伤在哪里?你有打人的证据吗?……
◆听着法官一连串审犯人似地发问,安安心底的愤怒爆发了。
旁白:12岁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地质问他——
安安:“打人的,你不去审?怎么倒跑来,审被打的?!人伤成什么样儿,你不长眼睛呀?”
旁白:母亲护子心切,情知这法官和那村官家一个鼻孔出气,怕牵连我再挨打。连忙喝住我,
母亲:“小孩子家,懂什么,快出去!”
闪过:安安气恼地跑到院子里,第一次,站在一院繁花面前,泪流满面。法官离去的背影。父亲奔波在路上的身影,上车、下车,法院审理、判决,难以执行,又再上诉,村民们联名上书,羸了官司的兴奋,难以执行的失落……
旁白:那个法官,许是良心发现,言语缓和了一些,也没有再逼着母亲到法院去验伤。
官司就此展开,两年间,地也荒了,父亲终日奔波在打官司的路上。
父母都老了许多。但官司却没有多大进展,判决羸了,对方却不给倒地,只同意给经济补偿。
倔强的父母不要钱,只要地。
场景:安安家的院子里
人物:母亲、大哥
时间:1992年夏天的中午
大哥:老婶,算了吧,别再打官司了,让我老叔回来种地吧,再这么下去,你家真的没法过了呀。他们要给钱,就收了吧。还有,我每年春节前也给你家补一些钱粮,行吧?别再跟他们计较啦,好不好?
母亲:我就是要争一口气!明明我们有理,明明是别人抢我们的地,毁我家的青苗,为什么挨打的却是我?还有我的孩子?
只因为他家比我们家有钱吗?他们看上的风水宝地,就可以明抢吗?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大哥:这官司也打了两年了,也羸了,可就是执行不了,你再打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不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吗?上面的政策是好的,下面的这些人就不执行,你又有什么办法?认了吧。
母亲: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说理儿的地方啦!
场景:村旁西山的耕地里
人物:母亲、父亲
时间:1992年秋天
父亲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
母亲:材料递上去了?
父亲:恩,递上去了。
母亲:要不,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另找一处地方落脚吧。
父亲:那官司还打吗?
母亲:打到什么样算什么样吧。我们也得生活呀,活出个样来才行。
父亲:这样也好。
闪过:父亲到邻近的乡镇打听找寻,终于在北面的邻镇里发现,这里的官员一点架子也没有,平易而随和。找干部办事儿也容易,不用花钱送礼什么的,乡民也热情。最难得的是,竟然遇见了中学同学,老同学对父亲说:“老同学,你就放心过来住吧,咱这儿的官,可都是清官。”于是,在此租了房子,搬家过来。
旁白:在大哥的劝说下,父母亲终于决定不再打官司,携全家外迁他乡。对于他们来说,是搬家;可是对深受此事影响的我来说,这就是被逼无奈、背井离乡。
一向争强好胜的安安心里非常难过。
也在那时候,安安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