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诸般景物往往因看客的心境不同而生出迥异的观感,文人墨客借以抒情的佳作不知凡几。其中尤以残荷、夕照、逝水和莽原为多,——还有便是夜色,尤其是浓云遮月的深夜,有人向往,有人沉思,有人慨叹,有人敬慕,当然,也有人恐惧。
齐宪趺坐于木榻上,胸腔里的烦躁和压抑随时间一分分增长,宁心养气的心法根本无济于事。透过顶窗,低沉的黑云被风撕扯着,状若张牙舞爪的恶兽凶魔,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扑下来把自己撕得粉碎。夜半更深,山间风声渐紧,支起半边的窗子发出嘎吱吱的轻响。桌上青灯如豆,焰苗左摇右晃,几欲坠落。
他本非胆小之人,平日里行事果敢狠辣,昔年灭方家满门都未手软半分。身为“天下医道之宗”八正堂的三位堂主之一,连四国皇族见面也必以“先生”称呼。如今,他又在天下闻名的仙山福地天微山做客,应该是别人羡慕不来的际遇才对。
可是,一年以来他连占八十一卦,卦卦大凶。同为家主的司马辛和范攸素来对占卜之术不大在意,司马老匹夫更笑他是自己吓自己,但齐宪深知事非等闲。
齐家祖上曾居南疆,巫士盛行,虽与中原修道之法大相径庭,其精深奥妙却不逊色。齐家先人便是从南疆大巫手中盗走塔卜铜牌和几卷巫术秘册,钻研数代才有今日成就。只是从大巫手中盗物又岂能安然无损?自盗得铜牌后,齐家历代家主无不眇目残肢,壮年暴毙,直到齐宪的曾祖父方止,前后整整十五代。
那塔卜铜牌乃巫族奇宝,可窥造化之数,卜问吉凶无有不准。不过因为来历不甚光明正大,从不对外人提及。司马辛和范攸不知铜牌来历,对于占卜的结果自然不如齐宪那般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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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一个月前,他占出第八十一卦大凶,不得已放低姿态求司马老头和范骷髅相助渡此大劫,光五金沙就赔了两钱,灵药仙草更是送出去不计其数,才换得两句不冷不热的许诺,不禁大为光火。但眼下是求人,而不是被人求,心里咒骂,口头上仍就得感恩戴德。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八正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口口声声要亲见齐宪才肯道明来意。八正堂之主在虞国身份何等尊贵,哪会轻易见客。内园管事见来人灰衣散发,仪表不凡,才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换作平常人如此不识好歹,早被送官法办了。没料想来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抬脚就要进园子。五十几个身手不错的家丁立刻围了上来。来人只大袖一拂,就像扇苍蝇似的将拦路者荡起三丈,纷纷落地摔得昏死过去。八正堂数百年经营当然不仅于此,随后三个在武林中算得上一流高手的庄客联手出击,却被对方凌空三指定在当场。这已经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了。管事总算有些见识,一溜小跑进去通传。灰衣人也不拦他,径自来到正堂大厅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起神来。
齐宪正在木趣斋静坐,塔卜铜牌放在一旁桌上。虽说三日之内再度起卦大损心神,对一事频繁占卜更是大忌,但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管事一头闯进来,气喘吁吁地大声通禀“祸事来了”,着实吓人一跳。勉强压抑着一掌拍下去的冲动,齐宪反倒静下心来细细推想。
“来人是修道者无疑,莫不是寻仇上门的,卦中大凶应在此人身上?”本来只是心中揣测,结果一不留神低声念叨出来。
管事模模糊糊听到个“大凶”,以为主上迁怒,忙跪地求饶。齐宪愈发烦躁,一脚踹开管事,硬着头皮来到正堂大厅。
“道友请了!”
灰衣人打个稽首,目光犀利有如实质。齐宪在踏入大厅前业已平复心血,做出云淡风轻的超然姿态,冷不丁被这么一瞧,心神又乱,反倒忽略了对方措辞上的微妙。
“不知仙长不在深山仙府修炼道法,来我这八正园所谓何故?莫非是求医而来?实不相瞒,要说寻常疾患,本人倒敢夸口药到病除。便是那疑难杂症,也可三分药石,七分调养,斟酌些时日总能想出个妥善之策。”
齐宪故作镇定,缓步走上主位,一面命下人又是献茶又是摆果品,好一番忙碌。
灰衣人微微一笑,颔首赞道:“早知齐先生医道了得,今日一见不仅道术修为有多年火候,更难得一副玲珑心肝。”
这下齐宪听得分明,浑身一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齐家家传修炼之法来自那几卷南疆巫术秘册,后又多方搜集散落民间的修道法门,费了许多力气,最后集各家之长别开天地,颇有独到之处。尤其那经脉中灵力运转隐晦非常,大异于中原各派,便是修为高出一筹的修士也难察觉。没想到灰衣人开口道出自己修道者的身份,自己却看不清对方深浅,足见二人修为差距甚大。
他勉强扯动嘴角,干笑道:“仙长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齐某自该有所保留。”见灰衣人闻言后袖角飘动,信心大增,继续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意图扳回劣势:“齐某在这八正堂行医多年,除了医道一无所长,家传心法只能延年健体,不足为外人道也。仙长道德高深,今日突然造访,许是下人们招呼不周才出手教训,齐某倒要赔罪了。不过思前想后,齐某不解道长所谓何来?百病不缠仙家,要是被神兵仙术所伤,又或是练功走火入魔,那恕个罪说,就是齐某肯去也无能为力。”
灰衣人对今次请人的差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区区一介凡医在修道者眼中毫无地位。即便后来看出齐宪有数十年的修为,功法亦颇古怪,但仍不值一哂。孰料施在脸上的幻术被对方一语点破,当下收起轻视之心,左手一扬,一面白如凝脂的无瑕玉简缓缓飞出。霎时厅内光华大盛,映得二人须发皆白。
齐宪只觉浑身如沐暖汤舒泰无比,心中戒备更似骄阳融雪无影无踪,直至玉简飞入怀中才回过神来。
“这是……”
他拿起玉简细瞧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却不能确认。
“齐道友想必知晓天微山。”
灰衣人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浮起的几片茶叶,语气像是师长启发顽劣的后生。自大的作风并非刻意做作,往日也为他带来不少麻烦,只是生性使然,想改也改不了。偏偏齐宪刚刚见识了玉简的神奇,竟生不起气来,只得耐心作答。
“天微山是仙山福地,天微派弟子乃人间俊杰,各国无不想尽办法招揽于朝堂之上,为江山社稷出力。多年前在下就曾有心拜访,但恐扰了仙家清修,罪过不小,只好作罢。”
“近日天微山上将有盛会,正道修士云集,道友可有耳闻?”
灰衣人双目似闭非闭,睨视时透出针一样的光芒。
八正堂数百年的根基,加上齐宪又是有心之人,消息何等灵通。正道五派诛魔鉴宝盛会又没有刻意遮掩,当然瞒不过他的耳目。正当他不知该不该如实相告时,灰衣人再次抛出一记惊雷。
“这玉简正是盛会的请柬,种种神奇假冒不来,方才你我都见过了。贫道此来送请柬,邀齐道友赴天微参加盛会。”
胃袋装进太多食物需要时间消化,脑子里塞入过于巨大的意外亦然。何况这消息简直比水牛上树还匪夷所思。齐宪茫然地瞪着灰衣人,半晌后才迟疑道:“齐某只算半个散修,并非出身名门大派,修为平平,从未在修道界有甚声名,为何有幸获邀,还望仙长释疑。”
无事献殷勤,齐宪还不至于自我膨胀到认不清斤两。 “八正堂”三个字在四国之内的确显赫得很,可修道界向来不买世俗权势的面子。左思右想之下,实在找不出自家有何可被图谋之处。忽然他发觉了蹊跷之处,忙问:“范兄和司马兄可也同去?”
“只邀齐道友一人,否则贫道也不用赶在另两位堂主外出时拜访。”灰衣人轻易洞察了齐宪的疑惑,大笑道:“道友无须多虑。天微山盛况数百年不遇,道友亲身赴会便是有缘人。实不相瞒,今番另有借助道友医术的地方。”
想想对方特地来诈自己一码也无丁点好处,齐宪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一大半。随后灰衣人又许下不少好处,当场传了两套口诀。齐宪已是彻底信了。其实他心里还有别的盘算:既然困扰多日的卦相都为凶兆,照理去仙山福地当有转机。由于还有杂务要料理,行医器物也需准备,灰衣人便先离去。三日之后,灰衣人再访,携了齐宪御剑腾空而去。半日后即至天微山,按下剑光落在虎落峰。
二人落脚处距问心亭仅有十丈,之后走的路却与清辉、杜荃截然不同,甚至连天微派本门弟子也没几个知道。若不是仗了盛会期间道门的莫大脸面,天微断不肯让外人得知这条秘径。
但见灰衣人拿出一块木牌,乌黑锃亮,上面朱砂画的天微七峰意境高远,当空一抛,耳畔恍有铜铃鸣响,面前数人高的青石缓缓前移,像是底下按了轮子由人推动一般。不一会儿,可供两人并行的洞口露了出来。
在乱如蛛网的秘道内走了半个时辰,齐宪早就晕头转向没,放弃了记路的打算。前方忽然变成死路。灰衣人将木牌一晃,一道青光打在石壁上,石壁像粼粼的水面生出万千波纹。齐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灰衣人拉住他一起投入石壁中。
这是一处相当宽阔的密闭石室,比八正园正堂大厅还大出一倍,高逾三丈。三个面目朦胧不清的修士分占室内四角之三,闭目打坐,虽没睁眼招呼,齐宪却感到六道目光聚在身上,老大的不自在,冷汗禁不住涔涔滴下。
“我法号灵本,三位师弟灵真、灵清、灵净,本师道门玄宗紫阳真人。”灰衣人说罢现了真身,正是鹤发童颜,面目清癯,笑容可掬,一派典型的有道高人模样。只是双目泛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死灰色。
齐宪心中一寒,——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不过了。在八正园时,他最不愿见到的活骷髅范攸也有这种引人噩梦的眼神。
紫阳真人,他自然听说过,当下道门四宗中名声最盛的玄宗之主。这四个“灵”字辈的道人既是他的弟子,想必身份和修为都高得吓人,每人都是近千岁的老怪物吧。
想到这里,他忙重新见礼。除了灵本道人稍一回礼,其余三人依旧石化。
“齐道友,我四人奉师尊法旨密留此地,天微门下虽奉命不加阻拦,却不知我等身份……”灵本道人才说半句就没了下文。
齐宪当即立下重誓,无论何时也不走露半字风声。灵本道人似颇满意,忽又岔开话题道:“贫道有一事一直不明。齐道友修为不差,但要说能破贫道的幻术怕还欠几分火候。当日在八正园道友却能一语道破我未以真面目相见,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倒要请教。”
齐宪尴尬一笑,忙道不敢。
“真人道法通玄,我哪里能破。只不过在下多年行医,对人的脸部,尤其是那血脉肌理之细微变化有些心得。真人幻术精妙,却仍不能连血脉流动、肌理扭曲一并显现,故而识破。”
灵本道人抚掌大赞,看上去并未着恼。齐宪长出一口气,心中忐忑,只盼正题不是天大的难事才好。来到天微是福是祸,他越发惶惑。
“盛名之下无虚士,齐道友医道精深,一个‘望’字即见功力。贫道听闻八正堂有换血奇术,能使寻常人换得一身魔兽精血,从而行动如风,力大无穷,时而癫狂。”
齐宪像在大伏天被浇了一头冰水,脸白若纸,浑身抖作筛糠,颤声辩解道:“纯属谣言,真人勿信。如此有违天合的事,我八正堂……”抬头正遇灵本道人寒霜罩面,目光如电,哪还说得下去,只当是道门发觉丑事要替天行道,将自己带到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石洞中,定然性命难保。
“那么是我道门弄错了?这两年虞帝密训五百禁卫,所服丹药何人献上?”灵本道人再无半分笑意,声音冷淡得像宣布刑罚的判官。
“这个……”齐宪咬咬牙,强辩道:“人换兽血非自我始,前任方家家主倒行逆施,丧心病狂,用亲子试验才告功成。虞帝不知从哪里得悉,就来索取,在下不得不依方抓药,胡乱应付则个……”
灵本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冷声问道:“贫道没工夫听你们的家史,只问你懂与不懂换血之术!”
齐宪抗不过,只能承认粗通一二。不想灵本道人立时转怒为喜,春日的暖阳登时取代了冰天雪地。
“换血之术虽非正道,但术无善恶,全在乎人。今日正要借此术成全一桩义举。事成之后,天下可享千载太平。”
齐宪瘫软在石凳上,连手脚也动弹不得,看着开始滔滔不绝发表演说的灵本,心中早把道门上下骂个底儿朝天:千载太平关我屁事?什么狗屎义举!若是见得阳光,也不必鬼鬼祟祟躲到耗子洞里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这种先正当化立场,再背地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放在官场上不过是二流的骗局。齐宪游走朝堂,结交权贵,怎会没见识过这种伎俩。偏偏二流闹剧的表演者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只能耐着性子充当恭谨的看客。
灵本道人表情崇高,身形似乎一下子伟岸起来,悲天悯人的气概充斥石洞,连灰白的眼神也仿佛镀了金色。演说持续了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的灵本道人才耗尽表现欲,眼神恢复了阴冷的灰白色。
归根到底,灵本说得并不复杂,却足够惊人。今次诛魔大会中要斩的邪魔是在盛青山一役中由玄宗大弟子灵合道人亲手擒到的,虽然不费吹灰之力,但日前不幸出了纰漏。那魔道妖人大概伤重之下魔气尽失,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要是私下斩杀也就罢了,偏偏大会之上观者云集,斩一个常人模样的阶下囚恐遭非议,更重要的是没有半分震慑邪道和魔门的效果。于是特请他齐宪妙手换兽血,以增添几分魔气。
骗子!齐宪将不屑隐藏在最深的精神层面,盘算着怎样尽快了结这桩麻烦事,好早日离开是非之地,回自己的八正园自在逍遥,连之前许诺的好处也索性不要了。
“真人心系天下气数,小事当可从权。不过换血之术凶险异常,从来就无十足把握。盛会中要斩的邪魔当然不能是死尸,因此在下建议只换全身三成血液足矣。前后需二十昼夜,另要两三日准备,时间可不宽裕。”
齐宪这么安排实是半真半假。换血只换三成,那是十拿九稳,虽然魔气淡些,总好过事败陪葬。二十天更是虚数,五日足够。但拖得久了,赶在诛魔鉴宝大会前,这四个牛鼻子分心旁骛,溜走的机会多些,也不惧他们杀人灭口。等回了八正园,舍下脸皮求后堂那群老家伙庇护,就不信他道门敢公然违背修道界的戒律追至上京城杀戮世俗。
灵本四人到底不通换血之术,又常年深居简出,少与人勾心斗角,识不破齐宪的用心,叮嘱几句后便由他自去行事。每日出洞时由灵本亲自带领,住在山上一处木屋,不能擅离。
翌日见了“邪魔”,乍看之下把齐宪吓了一跳。那少年与方家余孽少时的模样颇有几分相似。仔细端详后才知不是,又复增加了对灵本等人的鄙夷。原来邪魔压根就没有,换血之后倒能造出一个。这和剿匪军队杀平民充数简直如出一辙。那少年浑身血污,不知受了多少酷刑,有进气没出气,只怕还没换血,随时就能了账。
齐宪找灵本商量,最后以“反正都会失败,不如直接自杀以谢真人托信之义”相胁,才逼得灵本四人不惜耗损真元帮少年吊命。道门修炼最重根基,真元浑厚神奇,一经注入体内,除非耗尽,否则纵是多重的伤势也可维持不死。
自此之后,齐宪每天弄得洞内乌烟瘴气,专找些奇腥奇臭的药物煎熬,又指使四道输送真元,对送来的兽血挑三拣四,算是报复胁迫之仇。那少年几次痛得发狂昏厥,他也不在意,不过既然自身生死全系在他身上,也只能小心从事,不敢玩火*。
眼看还差七日就要大功告成之际,灵本接到飞剑传书。齐宪得知新下达的任务后差点暴跳如雷。
“换血在下也认了。可是要换皮必先剥皮,在下是医,不是慎刑司的刽子手,实在不想干那恶心事。何况这家伙已经半死不活,要再换了甚风生兽的皮毛,定然立马归天。”
灵本道人冷哼一声,空手抓出一团三昧真火,化为三丈火龙盘旋飞腾。齐宪哀叹不已,唯有从命,把珍逾性命的五芝琼浆拿出来,又骂了四道的祖宗千遍万遍,才闭上眼睛给那昏迷中的少年服下,可保半月不死。接下数日更频繁让四道给少年灌输真元,反正不是自家东西,也不心疼。四道虽然不愿,但抵不住齐宪一句“若无真元,明日归天”,只能乖乖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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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着近一个月的厄运,齐宪自怨命运的严冬实在太漫长太苛烈,心中不安一日胜似一日。今天总算踩着湿滑的独木桥过了万丈深渊,换血换皮还能不死的人应该是空前绝后了。可齐宪却对自己手下诞生的“杰作”兴趣缺缺。道门假戏真做,要他充当变态的刽子手,事后八成要杀人灭口,这是哪辈子的祖宗没积德啊?难怪连占八十一卦,卦卦皆凶。
今夜,就在今夜,他下定决心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噩梦之山。之前刚刚骗过四个牛鼻子,说还有两日才竟全功,需得每夜灌输真元三个时辰。齐宪凝神倾听少顷,四下无人走动,便推开屋门。
他才跨出一只脚,虎落峰上钟鸣磬响,火光冲天,御剑破空声大起。“别让他跑了!”“生擒不行就当场诛杀!”“能遛出天微的人还没出生呢!”“开启大阵!”吆喝声此起彼落,往日看似无人看守的虎落峰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
齐宪做贼心虚,腿一软坐在门槛上,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