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的油灯燃了一整晚。
入夜无眠，赵沐歌怔怔地睁着双眼躺在床榻之上，寒意透体。
此刻，夜色正浓，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披上大氅，点燃了屋内所有的灯盏，独自一人坐在灯前，看着眼前灯火摇曳摆动。
也许是真的累了，赵沐歌倚在小几边浅浅睡去，又是永无尽头的梦魇。从她重生那日起，这些可怕的梦魇就死死的缠上了她，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力摆脱，几日下来，她眼周的乌青也是越来越浓厚了。
第二日清晨，夏璃早早地端来了洗漱的水盆，发现赵沐歌在小几边斜倚着睡着了，忙惊慌失措的过去盖了毯子在赵沐歌身上。
赵沐歌被这动作惊醒，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是卯时。”
赵沐歌脸颊两抹红晕淡淡，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才稍稍清醒了些，吩咐道：“差不多该准备出发了，马车可备好了？”
夏璃回道：“已经都准备妥当了，大夫人那边这会儿也洗漱整齐了。”
“嗯，快些准备吧，别误了时辰。”
说完夏璃便放下水盆，准备替赵沐歌更衣，平时都是紫苑服侍自己洗漱，今天突然换了旁人，赵沐歌有点不太习惯。
赵沐歌接过夏璃按她吩咐准备好的衣裳，淡淡道：“我自己来吧。”
夏璃愣了一愣，也没多说，便退至一旁。
赵沐歌动作利落，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少女着莲青色绣花短夹袄，里面穿了一身烟灰色滚边流仙裙，按理说，赵沐歌这般年纪的姑娘是不会选择如此老沉的颜色的，可她偏偏完美的驾驭了这一身青灰，与之赵倾柔的出尘脱俗之美不同，赵沐歌浑身散发的是寻常少女所没有的沉静而稳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透着一股雍容贵气。
夏璃原先还不理解赵沐歌为何要穿上一身莲青色的衣服，如今看来倒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情不自禁的又朝赵沐歌多看了几眼。她很难想象如此美丽的少女长成之后会是何等倾城容颜，就连自己这个做奴才的都快要被迷惑了去，更何况男人。
赵沐歌吩咐夏璃给自己梳了个百合髻，简简单单插上一根翡翠镶玉鎏金珠钗，简单又不失体面。赵沐歌拿着脂粉稍稍遮盖了一下眼周的乌青，便算作装扮整齐了。
“小姐，夫人已经在马车里等候了。”冬葵过来通报道。
赵沐歌收起桃粉色的小香包，看了眼夏璃，缓缓道：“走吧。”
宁远侯府门前，一辆马车已经恭候多时，赵沐歌远远看见紫苑的身影，便加快了些步伐。
不想这时，身后有人叫住了赵沐歌。
赵沐歌转身看去，来人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安氏和她的大女儿赵倾柔，赵倾柔上前几步，笑盈盈道：“大姐这是准备出发了么？”
赵沐歌淡然点头称是。
赵倾柔从她丫鬟玉樱手中接过食盒，递给赵沐歌，柔声道：“这些给大姐带着路上吃，是昨日柔儿亲手做的。”
“是啊，你妹妹的一片心意，赶紧带上吧。”安氏也一脸亲切的在旁边应和道。
赵沐歌淡淡的看了赵倾柔和安氏一眼，眼神中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冷漠，她也不伸手去接那食盒，冷声一笑道：“那倒不必了。”说完，赵沐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赵倾柔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处，望着赵沐歌离去的纤纤背影面色通红，面上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拿着食盒的手却不断收紧。
“这赵沐歌最近怎么跟中了邪似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成？”安氏咬牙骂道。
赵倾柔将食盒塞给玉樱，面无表情道：“拿去扔了。”
马车一路向南，往北齐京都城郊驶去。
马车外是繁花似锦的京都城，因着不错的天气，街头小贩一大早都出来摆好了摊位，各类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赵沐歌压抑已久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开朗了些。
一路过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些，马车行驶至城外时，人烟罕至，显得有些荒凉。
马车却突然停住了，紫苑掀开幕帘，神色凝重。
“怎么了？”原本闭目养神的赵沐歌睁眼问道。
紫苑没有说话，而是望向他们马车行驶的这条路右侧。
赵沐歌顺着紫苑的眼神所指之处望去，也是倏然一惊。
枯黄的杂草从中，一名着一身夜行衣的青年倒在血泊之中，胸口赫然插着一把短刀，赵沐歌隐约看见青年朝他们这边张了张嘴，嘶哑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沐歌远远望着那名青年，脑海里竟不知觉浮现出的一个熟悉的面容，赵沐歌留下紫苑在马车上，不顾紫苑的阻拦跳下马车，朝着那名黑衣青年走了过去。
待赵沐歌走近了些，青年的面容也随之清晰起来，赵沐歌定睛一看后，愣在原地。
青年的面色惨白，暗红色的鲜血不断从他的胸口涌出，长长的睫毛下有双清冷的眸子，他望着赵沐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支吾了几下便晕厥了过去。
赵沐歌一眼便认出了他。
前世，此人乃是萧子昱登基后亲封的护国大将军——谢启灵。
赵沐歌依稀记得谢启灵当时是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出现在宫里的，萧子昱当时为了救下他可没少花工夫，后来谢启灵在萧子昱的帮衬下替族人洗脱了罪名，还了谢家一个清白，此后，谢启灵也便留在了萧子昱身边。
这个谢启灵是当时威武大将军谢光之子，出自将门世家的他，骁勇善战，铁骨铮铮，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之才。只可惜，他谢家被贼人谋害，落得个诛灭九族的下场，最后虽洗脱了罪名，谢家族人却只留下他孤身一人。
同是北齐将领的赵殊曾同谢启灵一同驻守边境，情谊深厚，所以前世他才会在萧子昱下令处死赵殊的时候，不惜违抗指令护送赵殊逃出了皇城，说起来他算是赵沐歌的恩人，若不是他，也许赵沐歌连哥哥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想不到，今时今日，竟会以这种方式与故人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