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徒笃再一次看见青尘,那是他和轩儿在雪峰上,回忆起自己师的父。只见紫花地丁盛开的丛林中躺着一个人,闭着眼睛仰面朝向阳光。
本来没有打算要惊扰到她,就在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了一句话。
“既然来了,就陪我坐坐……”
只见青尘从丛林中站了起来,走到白色秋千下,将他们两人招呼过去。
“在我年轻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有时候在丛林中追着蝴蝶满山跑,有时候在阳西下荡着秋千,在紫花地丁里睡上一觉……光阴荏苒,再也没有那样的闲情雅趣……”年轻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那么清晰,却又那么的遥不可及。
这时,轩儿从怀里取出一个透明玉佩递给青尘。
“这是袖姨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
青尘接过玉佩,眼睛里淋漓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被轩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了个正着。
她以为是因为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宫主一个人,忙不过来才变成这样,便安慰道……
“等把蓬莱消灭,一切就都会变好起来的……”
“什么都会变好起来的……”青尘把眼光投向远方那对掠过的大雁身上。
“你看,他们多幸运,可以整天呆在一起,不需要置身于那些是非恩怨,自由飞翔……”青尘此刻在司徒笃面前判若两人,当初那种冷漠已经全然消失。
司徒笃不知道青尘为什么要跟自己和轩儿说这些,但那对大雁消失在空中时,青尘又接着说了下去。
“阳休、袖盈风和我本师属同门,阳休是我们的师兄,而袖盈风是我的师姐。十八年前农历七月初七那天。我跟师兄刚从山下游玩回来,便被师父丘子柏一同召进房间。此时师姐已站在师父床前。师父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在不久之后,天上会重现七星连珠,到时候祖师爷肉身将会从寒冰玉重回人间。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我们三人中就必须要有一人牺牲……”
“因为那时师兄已经是掌门候选人,所以在这牺牲的人里边要么是我,要么就是师姐。可那时候的我,整天沉溺在嬉戏玩乐之中,而且还不思上进,道术也没有师姐高。所以,我知道师父所说的人一定是我。后来,师父给我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说到这,青尘便顿了一下,仿佛十八年前的事情,一下子又回到自己眼前。
“可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师父已经驾鹤西归,同时寒冰玉不翼而飞,连师兄也都不知所踪了。师父留下的书信里,指定我当太虚的宫主。我知道,这事的背后一定和师兄有关。为此,师姐负气离开了太虚宫十八年。这十八年来,我都从未停止过寻找阳休,直到七星连珠那个夜晚,我总算找到了他,可没想到那居然会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即使她在很努力的克着自己,可那些被岁月定格的画面,回忆起来又怎能不令人神伤。
“宫主,你放心轩儿是不会离开你的,而且还会一直陪着你。”轩儿将手里的丝绢递给青尘,抬头看向司徒笃,只见司徒笃也在两眼瞪着自己,又害羞的低下头。
这时,司徒笃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将身上的石棺壶打开,取出一个轴卷。
“这是师父曾经交待过我的事情,让我把这幅画交给那画中之人……”
司徒笃现在才回想起来,为什么看到青尘第一脸,会感觉到那么的熟悉,原来她就是那画中女子。
青尘将画轴展开,满地的紫花地丁在阳光下高贵绽放,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秋千之中。这是当年阳休给自己画的,没想到这画原来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画卷右上角有一首小诗:《鸳鸯词》枕湿夜绵念君生,楼兰桥处紫禁消。两情若是不相欠,黄泉路上朱砂泪。
这首诗前两句是自己写上,青尘将手伸向最后两句诗时,才发现这笔墨未干,看来是阳休不久前补上。朝光改人的容颜,你说,雪峰上那满地的紫花地丁还会再开放吗?
将画卷合上,起身将要离开。突然司徒笃毫无征兆全身颤抖起来,不一会便晕了过去。
幸好被及时扶住,青尘伸手探了一下额头:“好冷,轩儿快把带回客房……”
躺在床上的司徒笃,此刻就跟冰窖一样,体内元宗营卫冲罡真正八气逆七经八脉而行。如果再不帮助他调理气机,恐怕就会因气宗相冲而死。
青尘立马将其扶了起来,如果要疏通七经八脉引气而上,那就必须得先封住气海,帮助其体内的元气、宗气、营气、卫气重生。否则,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可如果这么做了,那他一身修行就要白费,而且以后不得在修炼气宗之法。
人命关天,没有来得及多想,青尘将手点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沿着后背直下停在了命门穴中,接着便将司徒笃转过身来从他的神交穴一窜便到了正中央的气海。
这时,青尘站了起来“轩儿,把屏风拉开……”
司徒笃体内有一道至阴的无相力量,如果没猜错那应该就是无根水。可他是怎么接触到无根水。
青尘才猛然想起,司徒笃那天突然出现在雪峰之中,一定跟这脱不了关系。轩儿一直跟司徒笃在一起,她一定知道此事。
于是,便问起了轩儿:“他是怎么恢复过来?”
轩儿把那天袖盈风来到房间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才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青尘又坐回司徒笃旁边。
现在他体内有一道无根水的力量,如果将其化生为气机,或许还会有一线机会挽回他那一身修为。不过,得看他自个的造化。
“万物有始,润雨无终。灵犀一幻,乾坤无极……”万物于世,皆是由无及有,置于死地,而得后生。无根水,本是无根相生,却阴差阳错,在司徒笃体内,因为轩儿,恰得其反。
当司徒笃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他发现轩儿正躺在自己床边,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便着急的问。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轩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哭着就跑了出去。司徒笃追了出去,发现她正趴在树底下,背对着自己。
“宫主说了,因为……我……你……以后可能再也不能修练……”哽咽的的她,根本就没能把话说完。
司徒笃只记得当初自己在雪峰上因为感到一阵冰冷,便晕了过去,后来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喂你把无根水服下,不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轩儿在一旁深深自责,其实她当初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司徒笃以为轩儿是在开玩笑,没有在意。可想想,轩儿从来都没有开过玩笑,试着运起体内八气,却发现连一点气劲都提不起,而且体内还有一股针扎的刺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听到轩儿这么一说,整个人头晕脑胀四肢无力,一副虚脱。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大。
自从师父变成僵尸后,无时无刻他不在想有朝一日能将蓬莱碎尸万段。可事到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个废人,没有了修为,拿什么去拼命。想到这里,他不禁跪倒在地,对着苍穹咆哮。
听到司徒笃撕心的咆哮,轩儿回过头来,他在那里两手狂乱的抓着自己头发。脖子上的青筋因那痛心的呐喊暴露无遗,便跑了过去。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这样……”
轩儿的抽泣声越来越大,她在那里摇晃着司徒笃的身子,希望他可以冷静下来。
司徒笃盯着轩儿,伸手将其脸上的泪水拭去,又把头对向天空。
“本来我就应该在七月十五死去或者变成僵尸,可老天爷怜悯我,而没有这样做。于是,我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实他没有怪轩儿,他是痛恨为什么命运可以如此戏人。现在自己唯一的亲人变成了六亲不认的冷血僵尸,而如今自己这十八年的付出,也让上天毫不怜惜的拿走。
“如果你觉得这样,对得起你师父的栽培,那就尽管自暴自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青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司徒笃身后。她说话的语气,又变成那副以往的冷漠。
“等你想清楚的时候,再过来找我……”衣袖一挥,转身就离开了。
青尘走后不久,司徒笃一头栽在地,又晕了过去。轩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扶回床上。
随后,替其擦去脸上的汗液。
“他现在一定恨透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出乱子……”不知不觉轩儿心底自责了起来。
当司徒笃再次苏醒过来,已是太阳西下。正准备起身出去,却不小心惊动熟睡中的轩儿。她的眼帘到现在还是浮肿,没人知道她到底哭了多长时间。
轩儿连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饭菜端了过来,递向司徒笃。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骂我,但先把这饭吃了,才有力气骂人……”
接过手里的饭菜,一天都没吃饭,心里正咕咕的叫。司徒笃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师父站在火海里,向自己招手,当走过去时,那火海变成了一座冰山,而师父就被埋在冰山底下。
这时,站在一旁的轩儿肚子也咕咕的叫,司徒笃抬头来看向她。不用问也知道她同自己一样,一天都没吃饭了。
“别愣着站在那里……”
轩儿以为听错了,心想司徒笃以后再也不会搭理自己。
“你不想骂我?你不是在生我气?”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瞪向司徒笃,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答案。
“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幸……我不可以自暴自弃,辜负师父。”说完,便把轩儿拉了过来,将饭菜伸向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
听到司徒笃这么一说,轩儿心里乐开了怀。
“不行,这饭菜凉了,我得拿去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