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水双颜看着盆中偶尔漾出绿光的水样,不禁眉头紧蹙,惊呼一声。
一行人昨夜抵达了南岸最早出现渔荒的南浔镇,冷湮洐就吩咐了南浔镇镇令薛潜派人去取南浔镇码头的水样。今晨,取来的水样刚刚倒入白瓷盆中,水双颜就惊呼出声。
“怎么了?”她的一声惊呼,让冷湮洐也不禁纠紧了心问道。
水双颜也不回答,只是转身问身后的薛潜:“薛镇令,有没有竹筷?”
薛潜被她忽然一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应道:“有有有,姑娘稍等,我去取。”
“老爷,我去吧。”身后的小厮哈了哈腰,进了里屋很快取了竹筷出来,递给水双颜。
水双颜接过筷子,又问:“能给我找些火来吗?”小厮闻言又跑进里屋,取了一支燃着的烛台出来。
水双颜朝他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将竹筷搁在烛火上烤炙,片刻,见竹筷一端已经发红,迅速将竹筷烧红的一端置入水样中。
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样因为竹筷的搁入瞬间成了墨绿色,围着水样的人群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盆已成墨绿色的水样,雨霰更被惊得倒退一步,发出一声惊呼:“天啊!”
“幽魂种子。”水双颜将竹筷抽出搁在一旁,拍拍手说道。
冷湮洐不解:“什么幽魂种子?”
“幽魂种子是一种以吞食活物为生的水生植物,但无色无味无形,也就是像幽魂一般,不只肉眼见不着,就是碰触也不知觉。但一直以来,人们都只见过还未成形的幽魂种子,没有见过成形后的幽魂,所以一般的医书上只介绍过幽魂种子,其余不知。好在水家先人留下的行医小册倒是介绍过幽魂的解法,只是……”水双颜转身面对着冷湮洐,面色十分凝重再说道:“幽魂种子需以人血饲植七年,且每日需换新鲜血液,才能出芽成形。而成形之后,幽魂有裂殖的能力,只需几天就可以沉积整个码头的水域。我们虽然见不着,但是鱼儿看得见,自然就不敢近了。而我岛又有明文规定,只许岛民在近海渔猎,渔民都不敢往远些,远些应还是有渔获的。幽魂种子这样难养,养殖之人定当十分珍惜,不可能是无意落下。所以,应是有人故意投入。”
“姑娘的意思是那些鱼虾是被这东西吞了?那人怎么不被吞呢?”问话是刚刚替水双颜取竹筷的小厮。
水双颜听他这么一问,点点头:“你问的是关键,幽魂只对人血和水生物感兴趣,渔民渔猎时不会有被吞食的危险,除非身上有伤口,又不小心沾上了幽魂,幽魂会沿着伤口入血脉,最后会因幽魂吸血导致失血而亡。不过渔民就算捕了沾上幽魂的水产也不碍事,幽魂怕热,只要煮熟就无妨,可供食用。”
“小沁,看来你爹娘就是这样死的。”薛潜说着拍了拍刚刚问话的那小厮,只见唤作小沁的小厮此刻已双眼盈泪。
“怎么了?”水双颜惊讶问道,这小厮看来不过十二三岁,怎么也有什么凄惨境遇吗?
“他爹娘前月修葺家中旧屋时都摔伤了腿,但还是坚持出海。没办法啊,镇上的民众全都以渔为生,为图个活口也只能出海。岂料出海不只空网而回,回来几日一直说头昏,前些日子就都死了了。镇上的大夫说他们身上的血都不知怎么全都消失了,现在看来,应是姑娘所说的幽魂作怪了。”薛潜说完又叹了叹气。这渔荒再不解决,镇上的民众恐怕都要横尸街头了。
正当众人感慨之际,只听啪一声巨响,众人扭头一看,是冷湮洐一掌将身旁搁着茶杯的小桌拍的粉碎。
“混帐!七年以血饲这妖物,祸害无辜民众,为的是什么?”冷湮洐握紧拳头,手上青筋毕露,眼底的冷意慢慢漫上了双眼。
“你先别生气,解决了这渔荒才是要紧事。”水双颜劝慰道。
况海阔欣喜地凑近水双颜:“水姑娘有什么可行之法?”众人也以期待的眼神望着她,特别是小沁,眼里的泪水与忿恨混作一团,小脸上又全是迫切除祸的盼望之情。
“就像我刚刚一样啊。”水双颜拿起搁在一旁已煅烧了一端的竹筷。
“竹子?”冷湮洐试探着问道。
“还有火。”水双颜说着对他从容一笑,信心十足地对薛潜说道:“薛镇令,立刻命人斩竹,越多越好。”
薛镇令领命带着旁边几个衙役出了衙厅。
“小沁,可否请你再帮我取些笔墨来?”水双颜柔声吩咐道。小沁兴奋地点点头跑开,不一会就取了文房四宝摊在桌上,不需吩咐就自己开始磨墨,十分机灵聪慧。
水双颜接过小沁递来的笔在桌上摊开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近日扰民至渔荒之物为无色无味无形之水生植株幽魂,渔物皆被其吞食,故渔事无收。遇幽魂,斩竹,煅烧至发红,投入幽魂生长之洼,可令幽魂显形并除之。幽魂尸株呈墨绿,无害。若幽魂入体,一日之内,以竹磨粉,加以午时地深三尺之水煮沸饮下,片刻呕出幽魂尸株,祸解之。渔荒之事不待几日即可解决,岛民无需惊慌。”
水双颜将笔搁回笔架:“小沁,将这告示贴于府衙门前的告示栏。”
小沁闻言取过笔墨未干的告示,一边朝它吹气,好让它干得快些,一边走出了府衙。
水双颜看着小沁走了出去,回过神才发现衙厅只剩冷湮洐与雨霰还有况海阔,三人此时都呆望着她。
“我一时情急,没有请示就直接吩咐开了,你们是不是生气了?”水双颜有些心虚地偷偷搓揉着自己袖口,生怕三人怪罪。
“怎么会啊?水姑娘,你真是神勇啊!哈哈,主子是我的神,你今天开始也是我的神了,神女啊……”况海阔竟激动地想冲过去抱起水双颜,刚刚伸手就要触及反应迟钝还未躲闪的水双颜时,冷湮洐在身后轻轻唤了声:“海阔……”
“哎,哎,哎……”主子这一生听似轻柔其实暗藏杀机的呼唤声,况海阔当然十分清楚是什么意思,哎了几声后稍转过身竟抱住了冷湮洐。
“你!”冷湮洐被况海阔这么一熊抱倒愣住了,只尴尬地斥了一声。
况海阔哈哈一笑放开他:“主子啊,我今日不知为何特别高兴,既然姑娘们抱不得,那就让我抱一下您,您就委屈一下吧。”
冷湮洐心情也轻松一些,玩笑地扯过身旁的雨霰推向况海阔:“谁说姑娘们抱不得?接着。”
毫无防备的雨霰被他这么一推,径直倒向了况海阔的怀里。况海阔也没来及反应,只有伸手抱住,直觉只是恐怕雨霰会跌倒,倒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南岸回去就办你们的婚事!雨霰也早就过了婚配年纪了。以后就别在我跟前打情骂俏,逼得我不得不允了这门婚事。双颜,我们出去瞧瞧薛镇令事情办得如何。”冷湮洐唤上水双颜出府衙,水双颜嘻嘻笑着跟着他出去了,余下况海阔和雨霰二人。
雨霰挣脱开况海阔的怀抱,气得跺脚,朝着冷湮洐的背影叫嚷:“主子,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愿意嫁了?!”
“少岛主,水姑娘。”站在府衙门前的薛潜见冷湮洐和水双颜从府衙里走了出来,抱拳行了礼,看样子应是习武之人,身子十分壮实,眉宇间也有些威武气势。
几个衙役几经开始将陆续送来的竹子装绑上车,几个孔武有力的拉车夫侯在旁处。小沁也已贴好告示,在帮衙役装运竹子。
这薛潜的办事效率也算是高了,不消一刻钟就备齐了物什。
冷湮洐点点头:“嗯,备齐东西就走吧,我也想看看这幽魂是个什么东西。”
一行人与装载着竹子的几辆车到了码头,后面跟着好些好奇的民众,都在议论着观望,不知镇令大人要做什么。
衙役们照着薛潜的吩咐将烧红的竹子推落下水,眼前的水域顷刻成了墨绿,后面的民众发出阵阵惊呼,看来府衙门前所贴告示说的事情确实是真的,若真能除了那妖物,解决了渔荒,定是普天同庆之事。
衙役们将车子推远些,从墨绿未能延及的水域又开始投竹。
“什么人投了这幽魂入海,薛镇令难道一点头绪也没有?”冷湮洐站在岸边看着眼前越来越宽的墨绿色,眼里的冷意又漫了上来。
水双颜头一次见他这般冷酷严肃的模样,当即也不敢出声,只望着薛潜。薛镇令,自求多福吧。
不过薛潜被冷湮洐这么一问倒是毫不畏惧:“少岛主的话,下官也明白。只是自当出事以来,下官也已竭尽所能找着原因,怪只怪我才疏学浅。现在听水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冷湮洐冷喝一声:“说!”
“前几月,镇上出了火莲教余党。这火莲教余党只是个老妖婆子,二十年前生了个妖物,那妖物被镇上民众发现投入水中淹死了。那老妖婆子在家中摆了火莲教的火莲神坛,三个月前将当时做主淹死她孩儿与动手将她孩儿扔入水中的几个民众全都下咒害死了。我接了镇令一职,有许多民众递状,我就想着将她捉起关押审问再作打算,不料却被她逃脱了。她逃脱之后,镇上渔荒就开始了。”薛潜从容不迫将事情叙说了一遍。
“哼!二十年前你们杀了她的孩子,二十年后她才报仇?!无稽之谈。”冷湮洐冷笑一声,只当是薛潜推脱责任的说辞。
“我也不清楚,只是民众递了状子,我岂有不受之理?又见她家中确实有那火莲教的火莲神坛,还不待我捉到人查明事情,渔荒之事已让我焦头烂额……”薛潜无奈。
也确实是棘手。火莲教是三十多年前阴谋倾覆冷家统治的邪教,后被镇压,少数余党逃脱,三十年来倒是再未听说火莲教余党出现之事。据说当年冷家为镇压火莲教用了不少极端残酷的手段,为保住冷家爱民如子的声誉,自然是不许民众再谈论此事。所以方才薛潜才说不知当不当说。
“那你们又如何觉得那火莲教余党与渔荒有关?”冷湮洐问道。他心中忧虑,不论那妇人是不是火莲教余党,若是民众议论火莲教与渔荒有关,那么必定人心惶恐,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薛潜苦笑一声:“少岛主也只冷霜岛岛民有多少,我又如何得知是什么人开始这样说。只是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无中也能生出个有来。我只有尽力稳住民心,却不能掌控民口啊。”
“好吧,这事先搁下,解决了问题才要紧。希望双颜的方法有效才好……”冷湮洐听薛潜说得也有一番道理,不想再去为难他,只将目光落在水双颜身上,生怕她落入水中。
水双颜早已跑到最前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衙役们投竹治渔,又好奇地站在码头边上,探身查看水色变化,好几次都摇摇晃晃险些落水。
薛潜见少岛主在、十分关注那容貌奇丑的水双颜,不禁也仔细瞧起她来。
水姑娘虽面容丑陋,但身段绝佳。今日见她处理渔荒之事从容不迫,也显得几分大气,对行医解毒之术又十分精通,少岛主倾心于她,也不是不可能。
薛潜望着水双颜,由衷地赞叹:“好在少岛主带了这水姑娘来此,渔荒之事总算有些眉目。之前镇上的能人异士都找不出原因,岛府派来的医士也束手无策。不想竟让水姑娘这样年纪轻轻的姑娘解了灾祸……”
冷湮洐听闻他夸赞水双颜,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就是与别人不同,别人不懂的,她倒是懂得些,也算有些过人之处了。你说那妇人被淹死的孩子是咯妖物,为什么这样说?一个刚诞下的婴孩能造出什么祸事?”
薛潜摇摇头:“我倒不清楚,二十年前我也只是小小孩童。听老人家说,是夜里能换脸勾引男子吸血为生的妖女。”
“换脸妖女?”冷湮洐一惊。
“是啊,说得玄乎,我也听得糊涂,只知是个女婴……”薛潜话音未落,只听前头正在投竹的人群一阵骚动,身旁呼一声飘过一人,原来身旁的少岛主快步冲向了骚动的人群。
再定睛一看,才知水双颜真的失足落入水中,扑腾两下沉入墨绿的幽魂尸株中,不见了踪影。
冷湮洐毫不犹豫也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少岛主!”薛潜一惊,拨开围观的人群,趋前查看。
水面只余久漾未平的波圈,冷湮洐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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