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这一吐，惠妃三人还好，一直走在凤撵前赶车的侍卫却是吓了一大跳。
侍卫只当自己赶车不当，以至惠妃……
于是侍卫急忙勒住骏马，停下凤撵叩头请罪。而紧跟在凤撵后面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此时，康熙正坐在龙撵里看书，只闻身后鼎沸的喧哗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人仰马翻的惨叫夹杂其中。康熙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君王，任何事情在他的眼中，都不能失了体面。这次随驾南巡的军士，全是禁卫军和上三旗军士中的翘楚之辈。一路走来，军容肃然，让他好不骄傲。如今到了自家门口，怎么反倒乱了起来。难不成有人行刺？
“梁九功，怎么回事？”康熙厉声喝道。
“回皇上，纳兰侍卫已经前去打探了。”梁九功裹着康熙特赐的狐狸皮夹袄，跪在龙撵外围的宽板上说道。
“把车门打开，朕要下去看看。”
“皇上，等纳兰侍卫回来再看，不迟啊！”
“少啰嗦，快开门！”
“是，皇上。”梁九功打开车门，甫一开门，便将安放在门边的虎皮龙纹大氅取了下来，又将手递到康熙跟前儿，让康熙扶着下撵。
撵外，其他的小太监已经搭好了裹着防滑布的，双层梯形踏凳。
康熙站在踏凳上。耀眼的阳光，照在一望无际的白雪上，刺的他的眼睛又酸又痛，但他只是微眯着眼睛，并不用手遮挡白雪反射过来的光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京师郊外特有的，冬天的气息——滴水成冰，寒风刺骨，就连嘴里哈出来的气，都能变成薄薄的冰雾。
他喜欢这种寒彻骨的冷，喜欢这种可以让他浑身上下，都立刻甦醒过来的冷。
片刻，他的眼睛彻底甦醒了。他看到了一条威武的巨龙，拖着长长的龙尾，昂着高傲的龙头，盘踞在这片望不到头的白雪之原上——这就是他的军队！是他，爱新觉罗·玄烨，一手打造出来的八旗军队！
不由自主的，康熙的心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骄傲与自豪。可是当他的眼睛看到惠妃的凤撵四周，乱成一团。而那些吵吵嚷嚷的嚎叫，也是从惠妃的凤撵后传来时。“梁九功，惠妃那里怎么了！”康熙勃然大怒。
梁九功的心肝齐颤，“皇上，奴才，也，也不知道……奴才这就打发小魏子再过去瞧瞧！小魏子——”
梁九功吊着嗓子找魏珠的时候，容若却站在惠妃的凤撵前，再也挪不开脚。
“纳兰公子，娘娘无碍……是民女，呕——”
就在凤撵停下的瞬间，沈琬也不知那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上前搀扶她的画扇，跳到车外，顶上车门。早已渗透衣衫的冷汗，霎那变成了一粒粒蜇人的冰珠。然而她完全顾不得这些了，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隐约猜到眼下的混乱和她的晕车有关。她不能让别人看到惠妃，不能让惠妃的名誉受损。特别是在阵阵哀嚎不断传来的时候，势必会有侍卫到凤撵四周护驾。她吐的停不下来，她便必须在侍卫过来前下车。
“婉……”看着沈琬比雪还要苍白的脸，容若心如刀绞——婉蓉撒手人寰的时候，就是她现在的模样。他，险些叫错了人。“沈姑娘，你还是到车上去吧，这里交给在下就好。”
沈琬摇头，她太清楚这副身子的羸弱了。特别是呕吐的时候，一吐便停不下来，“我……呕——”血液的腥甜和胆汁的苦涩一起涌上沈琬的喉头！
“沈姑娘！”容若大叫。
血液的颜色，就算混着胆汁，他也认得出来。他真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特别是她那单薄的衣衫，已经结了霜。可是她死死地摁着车门，就像一朵傲然的雪莲花，让人不敢亵渎。
“我没事……呕——”这次血液的颜色更浓了，容若再顾不得其他，大声吼道：“快叫太医叫太医！”
就在这时，康熙已从魏珠的口中中得知了整件事情，骑马来到惠妃的凤撵前。
“皇上驾到——”梁九功高唱。围在凤撵前方的人“唰”一声闪到两旁，齐齐跪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而沈琬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上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松开摁在凤撵大门上的手，沈琬强忍着冰碴刺入肉里的巨痛，用她最大的限度，屈膝跪拜道：“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噗通”一声，沈琬倒在了地上。她没有晕，只是她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冰块。以至于简单的屈膝行李，她都站不稳了。
容若跪在沈琬的旁边，简直恨不得代她受罪。康熙刚到凤撵前，便看到了沈琬那张毫无人色的脸，和容若相同的回忆涌上心头，若不是他骑在马上，他必然控制不住拥她入怀的念头。可是沈琬现在摔在地上，而且怎么都起不来，他若再不行动，就不是男人了。
“臣妾/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凤撵的车门打开了，画扇和玉琴扶着惠妃出撵拜道。
康熙看到惠妃，这才发现地上还跪着一大片人。
“都平身吧。”说着，康熙翻身下马。
“谢皇上。”
众人叩谢，康熙却一把抱起沈琬，这才发现沈琬的衣服就要变成铠甲了，而沈琬那双明澈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回光返照的人一样。
“梁九功，立刻生了火盆送到朕的龙撵上！”康熙一声狂吼，梁九功忙不迭的应声办差去了。
“皇上！”沈琬的衣服越来越硬，如今硬的连惠妃都看出来了。“沈姑娘的车驾尚远，不如就用臣妾的衣服吧。”不等康熙回话，惠妃便先拿了自己的雪狐大氅下车，盖在沈琬的身上。
“有劳爱妃了。”康熙轻声说道。
“皇上折煞臣妾了。”虚让一声，惠妃大声。“臣妾恳请皇上抱妹妹上龙撵修养。臣妾的凤撵略有颠簸，以至妹妹呕吐至斯。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薄面上，救救我这可怜的沈妹妹。”
惠妃心焦的同时，还将康熙带沈琬乘坐龙撵的责任，统统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康熙知道，惠妃这是在帮他堵言官们的嘴呢。感动之余，康熙又对惠妃点了点头，便抱着沈琬往龙撵赶去。容若看着康熙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跟上去。
（第六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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