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七点左右，妖妖在游戏中的头像会准时亮起。那时，浩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在妖妖还没有上线的时候，浩子就操控着屏幕上的矮人，到处跑着看风景，或找一片宁静的水区钓鱼。
“皓然，吃过晚饭了吗？”妖妖只是在私密频道中打着字。相比语音，他们更习惯于打字。
“吃过了，蛋卷肉，番茄炒蛋，还有一份鸡蛋糕。”
“怎么那么多蛋，鸡蛋每天最多吃两个才科学。”
“看来我夜宵还要再补充个茶叶蛋，才够份量。”
“哈...你还真是刻薄。”
“嘿嘿...你呢？晚饭吃的什么？”
“奶奶做的茶饭，很好吃。”
浩子脑海中浮现出妖妖吃茶饭的场景。虽然浩子没吃过茶饭，不知道什么样子，想必定是一种很有品味的美食。
侏儒妹子走着走着突然不动了，周围的怪物冲上来撕咬她。矮人本来可以独自逃跑，但却不忍心丢下侏儒妹子在怪物中惨叫。矮人嘲讽住所有的怪物，奋力地坚持着，但毕竟独臂难支，还是死掉了。眼见侏儒妹子也要倒下，她却给自己上了个防护盾，踉跄着逃开了。
“你怎么死掉了？”侏儒妹子又小心翼翼地折了回来，踩在矮人的尸体身上，念起了复活咒语。
“我喊你给我加血，你却一直不动呀。”矮人很委屈。
“哦。外面下雨了。我刚才去检查了一下窗子，看都关上了没有。”
“雨下得很大吗？”矮人已经活了过来，盘坐在地上回复体力。
“嗯，玻璃都被雨水糊住了，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你坐在窗边吗？”
“是的，不过仔细看看，好像清晰了一些。”过了一小会儿，侏儒妹子继续说，“楼下有一条公路经过，它沿视线，向远处笔直地延伸着。”“然而，在很远的地方，公路拐了一个大弯，转向了城市的中心。”“其实，并不能清晰地看到路面。是公路两边的街灯，透过大雨发出朦胧的光，指引着公路的位置。”“哦，我知道我为什么最先注意到公路了。公路上能看到一个大货车的轮廓，它顶着两柱很短的光线，正行驶过来。”“车轮压在水面上，发出很大的噪音，盖过了雨声，像是洒水车从身边经过。”“大货车经过楼下的一个十字路口，消失在了高楼的背面。”“十字路口处的信号灯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分辨出闪烁的绿色。”“好像有人在过马路，他被伞挡住了视线，肯定很危险。”“马路对面的楼下有一排店铺，店铺的门口站着很多避雨的人，他们一定忘记了带伞。”“对面的楼很安静，亮着的灯并不是很多，也许是因为正在赶回家的人被困在了路上。”“嘻嘻，我还看到了...”侏儒妹子却突然打住了。
“看到了什么？”矮人好奇地问，他已经休息够了，正挥着大锤席卷怪物的巢穴。
“看到了窗子上，映着我自己的面孔。”
“很漂亮的，是吧！”矮人放下大锤，爽朗地笑了。
“算是有一点儿吧，只能看到轮廓。嘻嘻！不过，我不太喜欢自己留短发。”
“为什么要留自己不喜欢的头发？是因为那首歌吗？叫什么名字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矮人用大锤敲打着头盔。
“你想说的是梁咏琪的歌吧？那首歌就叫《短发》。也许吧！”
“也许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首歌，我才留的短发。”
“哦！”
“你那边也下雨了吗？”侏儒妹子问。
“下雨？好像刚刚下过。哦，不对，我这里是一直是晴天，雨是你讲给我听的。”矮人有些分不清现实、虚拟、还是想象了，明明是晴朗的夜，却感觉像是刚淋过一场大雨。
“你能看到些什么？”侏儒妹子继续问。
“晴朗的夜空，遍地的霓虹。”矮人简洁地回答。
“你太狡猾了。我可不允许你这样搪塞。”侏儒妹子摇着头，两束头发扎在两侧，像是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
“我只能看到这些。”矮人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可奈何。
侏儒妹子有些失望，“那你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矮人收起了铁锤，有些迷惘，他更喜欢直观地感受：看到鲜血就感到兴奋，听到号角就感到激昂。矮人能从铁锤的撞击中感受到敌人骨头的碎裂，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感受讲出来。矮人听过很多故事，其中的悲伤或者快乐，他都能感受得到，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把这些情感表达出来。
矮人来到一条小河的岸边，盘腿坐了下来，他在思考一件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一个故事应该如何讲。
“那是一个冬天，北方的冬天。雪片像是花瓣一般，漫天洒落下来...”矮人停顿了一下，试探地望了望侏儒妹子，不知道故事的开头是否让她提起了兴趣。
“很好，继续。”侏儒妹子鼓励着矮人。
“...风也很大。天空是昏暗的，辨别不出来时间。但我想，应该是接近傍晚了吧，因为一侧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还是能够辨别出方向，因为我站在一片树林和庄稼地之间，面前的这片庄稼，应该是在树林的北方。庄稼地里是一片干枯的玉米秸秆，寒冷的空气吸走了秸秆中的所有水分，轻轻一折就脆断了...”
“等一下。”侏儒妹子打断了矮人的思绪。
“怎么，太枯燥了是不是？”矮人感觉有些难堪。
“完全不是。我只是想象不出玉米秸秆是什么样子。”侏儒妹子解释。
“哦，那向日葵呢？”
“虽然也不知道，但你还是继续吧，我不会再打断你。”侏儒妹子有些歉意。
“我穿过了那一片向日葵地，继续向前走着。我知道再往前面不远，会有一个不大的山丘。但山丘的另一边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去过那里。我来到山丘顶端，身后留下一串脚印。这些脚印便成了唯一可以指引方向的标记，因为远处的树林，渐渐隐没在了纷飞乱舞的雪幕之中。原来山丘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雪毯，与漆黑的夜，在远处交际。如果是夏天，也许我看到的会是一片绿油油的麦地，或者是稻田。可惜冬季，只有漫天的雪和寒冷的风。我回望了一眼远处依稀的树影，继续向前走着。在寒冷中，我无法估算自己究竟又走了多久。光，从世界上消失了。手掌伸在面前，却无法辨认；呼喊，也被风声淹没。我好累，便躺在了雪地上。在冰天雪地里，如果待着不动，身体是会很快僵硬的，随之僵硬的还有思想和欲望。原来冻死的人是不会感到恐惧的，有的只是深深的倦意。我躺在雪地中，只是感觉好困，真的好困，然后就睡着了。”矮人缄住了口，沉默了，静静地注视着脚下流淌的河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