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是十分煎熬的。浩子回到家里,突然的清闲让他无所适从。所幸,几个星期之后,录取通知书便到了,那张通往遥远地方的门票。最高兴的是浩子妈,每天都要拿着录取通知书看几遍。
很久以前,浩子就学会了逃避,逃啊逃,从左边逃到右边,从现实逃进了梦里。这次更是蓄谋已久,从塞北逃去了江南,却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十八岁的年纪,应该有什么样的期待呢?每个人都会不一样。在浩子的眼里,却只有苍凉的天空,也许并不是流年不够韶华,只是他在心田里种下了一颗苍凉的种子,便拒绝了彩虹的颜色。浩子想,也许是自己病了,虽然病入膏肓,却又沉溺其中。
既然离开已成为定局,反倒免疫了道别的恐惧。浩子想,那就道个别吧,跟何冠文与胡潇晓。三年里,他只与胡潇筱见过一面。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城市?”胡潇筱表示不能理解。
浩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胡潇筱的表情,与他脑海中演练过的画面是一样的。
“那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还会回来吗?你交给我的事,我可都完成了。”何冠文用藏着的一只手指了指胡潇筱。
“应该不回来了吧!”浩子回答。
“打算留在那里?”何冠文又问。
“不知道,可能会去流浪,不过也说不定。你呢?会和‘她’留在北京吗?”浩子也问何冠文。
“还不知道‘她’的想法。”何冠文说。
“要我说,我们也去流浪吧!”胡潇筱以为何冠文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也以为浩子只是在说笑。
三个人海阔天空地遐想、畅谈着,没有太多伤感,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年少者不识愁。不觉残霞落尽,直到夕阳浸没。
“天都黑了,先回家吧,咱们改天再聊。离报到还有一个多月呢,有的是时间。”胡潇筱怕家里人担心。
“是啊...”何冠文和浩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月静星繁,树影阑珊,这是浩子最后一次离开球场时所看到的风景。
浩子跟妈说,他想回老家去看看,看看那个姥爷曾经生活过的村子,看看年过古稀的姥姥和已入土为安的姥爷。浩子妈说,“你姥姥岁数大了,在你小的时候还抱过你,既然你有这份心,就回去看看吧。只是你姥姥命苦,刚强了一辈子,什么样的气都受过,现在岁数大了,身体遭不起折腾。在你姥姥面前,就别再提你姥爷了,以前的那些事儿啊,想起来会让老人家伤心。”
八月的一天,浩子只背着一个书包便出发了,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门远行。姥爷去世之后,浩子妈带着他回过一次老家,但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浩子只记得一路上妈妈都提着一个网状的提袋,里面装了几听罐头,他一直想吃,妈妈却不让。只记得火车是军绿色的,窗子还可以掀起来,每当火车停下,总会有人从窗子塞进来很多袋装的小吃和瓜果,但浩子妈只是紧抱着浩子不做理会。只记得老家村子里有很多繁茂的树,树上会掉下来很多透明的虫子,姥姥告诉他那些是蝉退的壳。只记得一次自己被妈妈数落了一顿,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却没人理会,是姥姥回来之后把它抱进了屋子,还哼一首曲子来哄他。只可惜那曲子的旋律,浩子已经记不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首曲子很好听。
经过两天火车和汽车的乘换,浩子来到了河北省的一个小县城。下了客车,浩子拿出了一条红领巾别在肩膀上,这是出发前浩子妈想出来的主意。没过多久,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弟弟,你是叫皓然不?”
“是我。你是...大表哥?”浩子反问那个中年男子。
“是了,是了。走,上车。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大表哥拍了拍浩子的肩膀。
大表哥是开着一辆小面包车来的,他接过浩子的行李包,放到车子的后座,又把他的手机递给了浩子。路上的时候,浩子给邻居家的阿姨打了个电话,拜托她把自己平安到达的消息转告给了浩子妈。
大表哥是个高个子,虽然身材不算魁梧,却十分干练。大表哥还十分健谈,他询问着姨妈和姨夫的近况,也就是浩子的父母,同时讲述着老家里的家族关系。
“咱姥娘可精神啦,就是年轻的时候,身上烙下不少毛病,腿脚不太方便。姥娘听说你考上了大学,也可高兴啦。小舅家的两个孩子今年也读高中,过两年也要考学了。现在,姥娘就在小舅家里住着。”大表哥说。
姥姥岁数大了,身边总需要有人照顾。好在老人子女众多,就挨个家里轮换着住,每个子女家中都有姥姥专用的一间小屋子。没有机会照顾姥姥是浩子妈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浩子妈总絮叨,等浩子毕了业,就搬回老家住,好好伺候姥姥几年。
路上的时候,经过了一间杂货店,是浩子的一个表姐经营的。大表哥停了车,领着浩子走进店里跟表姐打个招呼。表姐十分热情,装了一大兜子零食塞给浩子。见浩子不住地推辞,表姐便说,这也是捎给姥姥和表弟表妹们的礼物。浩子不好意思再拒绝,便谢过了表姐,收下了礼物。
离开了表姐家的杂货店,很快就到了小舅家。表弟和表妹早就等在了路口,引领着大表哥的面包车开进了院子。
“胖胖、玲玲,这就是小姨家的表哥。”大表哥介绍。
“表哥。”“表哥。”
“表弟,表妹,你们好!哦,对了。这是路过咱表姐家的时候,表姐让捎来的,你们拿着。”浩子感叹,在距离北方这么远的地方,自己居然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但他们从小到大却几乎素未谋面,也许小时候来的那次是见过的,却早已没有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