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踨低跃,在雨幕中破雨前行,丝丝寒气打入他身,转瞬又消逝不见,化为团团白汽。他几时干过如此得意的事情,瞧着脚下株株大树飞掠似的向身后退去,就似自己能飞了一般,他是禁不住又笑又啸,林子之上,留下他高声阵阵,余音缭绕,久久不绝。跳了一阵,他又跃到一株树尖上,跟着身子一蹲,猛力往后一压,将那树尖压得弯弯的,哈哈一笑中,已是跃了起来,那树尖反打回来,他瞅准方位,用脚点在那树尖干上,一股雄厚的劲道自脚上传来,瞬间将他往前远远的抛了出去。他身在空中,哈哈才笑两声,突然嘎然而止,变成一声惊异之极的“啊!”声,原来他眼睛瞧处,前边空空荡荡,再无任何大树,他去势甚急,想要回头,自是不能,只是如此高度,又是如此的力道,摔倒地上,不成肉酱也必死无疑。
顾华宇那声啊音变得怪异之极,想来知道自己必死,声中夹杂着各种滋味,如今情势,他已是无能为力,只得苦着脸闭上双目,双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呼,等待落地的那一霎那。随着树尖力道的消失,他身子不再往前而是变得往下落去,惊骇中,顾华宇咬得两侧腮帮子咯咯直响,这下落的过程怎地变得如此漫长?只听噗通一声,身子周遭袭来一股冰寒之意,“老天保佑!下边竟然是水!”顾华宇喜不自胜,身子已是完全没入水中,直往下沉去。他死里逃生,心中极喜,不禁咧嘴大笑,顿时呛进了几口冷冰冰的寒水。
寒水入嘴,使他才完全醒过神来,忙忙手脚并用,窜上了水面,西湖边上的人家,都会水性,他也不例外,那西湖水底,他已不知道去过多少回了。他此时一窜上水面,便待在水面上,保持住身子平衡,脚下踩着水,双眼到处打量,只见此处竟是个一眼也望不到头的大湖,那片死林静静的立在他的身后十数丈之处,黑压压一片,顾华宇回头瞧了那片林子几眼,摇头苦笑,暗思道:“光顾着玩乐了,这一跳竟跳出那么远,若不是这片湖泊,只怕早摔成肉酱了。”想到这里,不禁感到阵阵后怕。
“这又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湖水?莫不是我真的出林了?”顾华宇使自己定了定神,心中即刻升起一连串的疑问来,他划着水面,又思道:“瞧这湖面,估计比西湖都要大得多,我怎么没听说过杭州附近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湖泊?难道这只是我的幻觉而已?”正疑惑不解中,只见前方远处突然冒出个庞然大物来,黑乎乎的直往他这边移来。
顾华宇瞧得清楚,此物庞大之极,虽然目前相隔尚远,但估摸着应有七八丈来高,宽至少也有三四丈有余,黑漆麻乌的也瞧不清是什么事物,来势极快。因不知道是何事物,万一又是没见过的水中怪兽,那可就糟糕之极。顾华宇瞧得心惊胆颤,赶忙拼力往岸边游去。才游不到几丈的距离,那大物已是离他近了,一股大浪袭来,又将顾华宇打下水中。待他重新露出头来,才发现那大物已是停在他身旁不足一丈之处,顾华宇壮着胆子一瞧,原来此物竟是一艘六桅战船,此时黑黝黝的耸立在顾华宇身前,船上静悄悄的了无声息。顾华宇瞧了一阵,见其毫无动静,不禁心道:“这是哪来的大船,难不成此湖通向外边,要不怎么会出现一艘如此庞大的战船,莫非是官船?”想到官船二字,不禁一惊,不由转头往身后那片密林瞧了一眼,思道:“难不成官府也发现此林的异常,遣派官军前来围剿?那侏儒是否因为发现官府的行为,才急急忙忙放我离开?”想到此处,心中一喜,又忖道:“即是官府船只,那我定是出了林子了,不管如何,我先让他们把我拉上船再说,说不定还能搭着他们的顺风船回家。”当即大喊大叫起来,他如今内力深厚,声随力动,声音远远传了开去,希望船上人家听到,将他救上船去。其实他也不想想,若真是官府船只,岂有救他个小小落水孩童之理?就算真的搭救,又怎么会劳师动众送他回家?只怕早当他是对方的奸细一刀咔嚓了。不过顾华宇虽历尽劫难,但心智却仍是孩童般单纯幼稚,哪想到这些其中利害之处?
他叫喊了一阵,只听哗啦一声,左侧船舷上真的抛下了攀爬的绳梯,顾华宇大喜,拼力游了过去,抓住绳梯攀爬了上去。待到船上一瞧,却见四周甲板空空,哪有半个人影?“奇怪?怎地将梯子放下了人全跑光了?”顾华宇扰扰头,奇怪的自言自语道。他待在船头甲板上扯着喉咙喊了几声,声音极大,可等候良久,并没见人过来,也没人出声回应。他着实奇怪万分,不由在船上游走寻找起来,待在船前船后都走了一遭,均无人影踪迹,此时船上,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顾华宇已是丈二摸不清头脑,如今脑子是如坠迷雾之中,奇怪之至。“难不成船上人家与我玩起捉迷藏?那么多大人家还喜欢玩这一套?”顾华宇不禁苦笑思道。当下又在船中来回行走了一遍,这次连每间舱房都进去细细瞧了一番,只见里边物事摆放错落有致,明明就是有人待过的样子,可偏偏就是空无人迹。顾华宇行到船中往下的梯道处,望着下边黝黑静寂,心道:“他们肯定全跑下边去了,就等我下去突然冲出来吓我一跳。”他终究孩童心性,直到此时仍不见有丝毫起疑之处,只道那些船上人家在与他逗乐着玩。他也不想想,此种六桅战船,本就不多见,船上兵丁定是严格招收入来,是些训练有素极讲战时纪律之道的人,岂有与个孩童捉迷藏之理?在船桅上连个警戒哨都不放?更何况在指挥舱之内连个坐镇的人都无?
顾华宇心头急转,想了又想,抬脚就往下行去,踏在木梯上发出咚咚的脚步声在静寂幽闭的空间中显得尤为刺耳大声。往下行不多久,眼前一亮,已是到了下边廊道之中,他驻足观望一番,只见梯道设在廊道正中,廊道通向两侧,壁上燃着一串的油灯,甚是亮堂。廊道两边都设有舱房,一间捱着一间往里延伸。顾华宇瞧了一阵,想也不想,就行往右边,走了数十步后,已是到了尽头。他从头往回走,依次将舱房打开,探头往里瞧,只见里边物什摆放整齐,摆有床褥等物,想来定是船上人家休息所在,但里边情形也与上边一般无二,都是空无一人。他从右走到左,间间舱房都是一般模样,很快也行到左侧尽头,但见尽头处尚有一门,虚掩着并没锁上。顾华宇伸手拉开,跨步入内,却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厅,里边排放着一个个大书柜,高及厅顶,里边摆满各册书籍,堆得柜子中是满满当当的。顾华宇在里边游走一圈,细心一数,这些书柜共分有六行,每行两个,就是有着十二个大柜子,左右两侧及中间各留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想来是供人行走其间时之需。顾华宇瞧得暗暗心惊,心道:“想来这船中之人个个好学,如此多的书籍,若是全部看完,得花多少时日去啊?”
他行到一书柜前,拉开柜门,随手抽出一本书来,只见那书封皮触手柔软,竟是羊皮所制,只是昏黄残旧,瞧来已是有着很长的年份了。顾华宇将那书举到眼前,凑近一瞧,上边题着“斗转星移”四个黑笔大字,墨汁黝黑崭新,与那封皮的残旧极为不符,想来是后来题上去的。顾华宇心中默念着这四字,随手翻了翻,里边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顾华宇本就认字不多,瞧了一会就索然无味,遂又将书放了回去。又从旁边抽出另一本来,这本封皮倒是硬纸所制,甚为厚重,上边题着“移花接木”四字,顾华宇瞧得纳闷,看也不看就将书放了回去,心中忖道:“这里的书怎么名称都那么奇怪,听都没听过,不知道有没有评书之类的给我解解闷?”想着就到处寻找起来,翻了良久,都是一些奇离古怪名称的书籍,有的是书册,有的是竹简,有的最简单,就是刻制在张不知什么动物的肉皮上边,字迹密密麻麻瞧得眼花缭乱。顾华宇转东游西,十二个柜子都草草翻寻一遍,却未曾寻到它想要的书籍,寻得久了,才发现这些书籍其中的字迹,有的倒是认得一二,有的却是奇离古怪弯来扭去的文字,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有的倒还好点,配有图画,碰到此类书籍,顾华宇倒还看得有些滋味,不过也是一眼匆匆扫过,无非就是绘着一些赤裸的人体,摆着不同的姿势,人体上边画着横七竖八的虚线,旁边标注着一大堆的名称与注解,顾华宇瞧得一头雾水,根本瞧不懂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