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边传来那侏儒冷哼一声,语气冰冷道:“你这无知的娃娃,真是赖狗不识好人心,这是苏州有名的王婆臭豆腐,闻着极臭,吃着甚香,乃你们人间一道独特的美味佳肴,竟让你吃也不吃就扔了,简直是糟蹋天物。”
顾华宇连连摆手道:“不吃不吃,这么臭的东西也是美味?打死我也不尝上一口。”说着拿手在树干上连连擦着,想把那些臭气擦净。
侏儒又是冷哼一声,道:“那你就饿着吧,饿得慌了本座瞧你吃不吃?”声音隐去,想来又是离开了。
顾华宇一撇嘴,心道:“还能饿死我不成,大不了挨上几个时辰,你总不会下次还拿这些臭不可闻的东西来吧?”心中想着,又有些害怕,不由想道:“听他口气,难不成下次还是如此,惨了惨了,只怕坚持不下去,还真的非吃不可了。”一念及此,胃中顿觉一阵反胃。
天地间一片黑沉,顾华宇心中早就没了时间观念,实在无事可做,除了偶尔练练功之外,他是醒了睡睡了又醒,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肚腹中饿感强烈,双手抚着肚皮,也不见那侏儒送食来,他等得不耐,不禁暗忖道:“想来应又过了一日有余,这矮子怎么还不送食物来,难不成生气了真的不来了?”心中想着,不禁暗暗叫苦,实在饿得浑身发虚,那矮子再不送来食物,可真的要饿死了。
正等得心烦意乱中,头顶传来哗啦一声,上边树叶摇曳不止,顾华宇大喜,忙仰头道:“你来了?”话声刚落,只见树叶一分,那侏儒从上跃了下来,站在他身旁,似乎有些立足不稳,身形有些摇晃。顾华宇平时见他都是悬空而立,如今见他却是脚踩树干,心下奇怪,正待出声相询,那侏儒已是手一扬,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已是抛到他怀里。
顾华宇只感怀中滚烫,闻着油香味,忙忙拿起一瞧,是个油纸包,才一打开,肉香味四溢开来,一只烧鸡映入眼帘之中。顾华宇口中流涎不止,肚中咕噜咕噜直叫,哪还顾三七二十一,拿起就吃。吃得是不亦乐乎,却未曾注意到那侏儒并未像往常那样悄然隐去,而是缓缓坐到树干上,身形伛偻,就似个老汉一般弯曲着身子缩成一团。
也实在是饿极了,顾华宇三口并作两口一口气将手中烧鸡啃了个精光,还是意犹未尽,舔着油腻的手指嘴中啧啧作响,猛一抬头,这才发现那侏儒仍坐在身前不动。瞧那侏儒怪样,这下更使他心底奇怪万分,不禁问道:“喂!你怎么了?”
侏儒缓缓回过头来瞧他一眼,却不应声,又将头转了回去,望着林中某处。顾华宇单手一撑,站起身来,望着那侏儒犹豫半响,遂大着胆子走到那侏儒身后,双腿膝盖几乎就要触及侏儒之身,离得如此之近,那侏儒竟似不知一般,身形仍是端坐着一动不动。顾华宇开口喂了几声,那侏儒均无反应,顾华宇大着胆子伸右手对着那侏儒肩头一拍,却没了先前那种被寒冷击开的感觉,出乎意料的顺利,竟是拍到侏儒的肩上,这倒使顾华宇大吃一惊,手放在侏儒肩上有些不知所措。
侏儒低垂着头,仍无反应,顾华宇轻摇了他几把,才见他稍稍动弹了下,缓缓侧过头来有气无力道:“你干什么?”语气软绵绵,就似大病初愈的人发声一般,已无了先前的那种霸道之气。
顾华宇见他说话,怕又挨打,赶忙缩回手来,问道:“你拿来那鸡又有什么来头,可是什么名震天下的名菜?”他其实只是见侏儒如此模样,想过来看看而已,根本无话可谈,眼见侏儒问话,情急之下随口乱说一通罢了。
等待良久,那侏儒才语气淡淡道:“哪是什么名菜,无非就在路边野店中随便抓来的。”
顾华宇奇道:“咦?这就怪了,前两次你不是都弄些名菜佳肴来的么?怎地这次如此随便?”
只听那侏儒发出一声幽叹,道:“你这娃娃,什么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么?告诉你也无妨,本座这次本要去拿宫保鸡丁,不料半途却遇上个老熟人,本座打他不过,只好逃了,那宫保鸡丁是拿不成了,只好在一家野店中取了只烧鸡,好歹也是热乎着的,你这娃娃反正也分不出个中滋味,填饱肚子就成。”
顾华宇恍然大悟,原来他半天没动静,敢情是受了伤了,而且瞧其模样,定是伤得不轻。顾华宇心中有些难过,虽然知道那侏儒未必安着什么好心,但不管如何,也是为了自己出去寻找食物而受了伤的,冲着这点,自己就难脱干系。当下走到一旁,挨着侏儒身旁坐下,轻声问道:“你如此厉害,竟然还有人能把你打伤了?”
侏儒冷笑一声,道:“你们阳间不是有句说法,叫天外有天人外人么?本座这点微薄本事算得了什么,比本座厉害的多了去了!”
顾华宇沉默半响,又关切问道:“那你伤得重么?可要紧不?”
侏儒嘶嘶笑道:“你这娃娃,倒真有意思,你不关心自己却来关心本座,难道你就不担心明日的比试?输了可就性命难保了。”
顾华宇心中一惊,暗道:“那么快?想不到竟然过了三日了。”想了一阵叹了口气,道:“想那么多干吗,该来的我也挡不住,反正我身陷这个怪林子里,想逃也逃不了,生生死死,我早不放在心上了。”
侏儒扭过头来,望着他许久,却不出声,也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顾华宇也不害怕,扭头望他,睁大眼睛极力想辨清那侏儒模样,只是那斗篷盖头里黑糊糊一片,怎么瞧也瞧不清那侏儒的相貌。
那侏儒瞧他良久,才缓缓道:“明日试你的是索魂使,他要试你的手段就是将你魂魄锁住,让你动弹不得,然后慢慢将你魂魄从肉身中剥离,若你能坚持住一个时辰不让他得逞,就算你赢,你将能再多活三日。若到那时,你再来关心本座的伤势不迟!”
顾华宇听得心惊胆颤,魂魄剥离,自己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况且自身的魂魄在哪都不知道,如何抵挡,还要坚持一个时辰?一个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不禁摇头苦笑,道:“看来这个劫难我是逃不过去了,明日一过,我就找我父亲去了。”
侏儒道:“本来此事本座是不能提前告诉你的,不过瞧在你关心本座乃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本座不愿意承你的情,所以告诉你也无妨,让你及早做好心理准备,至于如何应对,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着身子往前一倾,一头就往树下栽去。
地上死气弥漫,那日怪兽摔入地中,吸入几口死气就僵硬在地的情景历历在目,此时见那侏儒竟往地中摔去,顾华宇不由大惊,骇得面色大变,忙趴到树干外探头朝下望去,下边一片平静,地上空空如也,那侏儒早不知去向了。顾华宇连拍胸口,嘘了一口气,坐回身来。他自打误入此林后,都是这侏儒照顾以他,不管那侏儒出于什么目的,在他心中,早将侏儒当做家人一般,此时见他犯险,自然而然就生出担忧恐惧之情,此时又见侏儒无事,自是心中大定,手抚胸口连道:“虚惊......!”
就在顾华宇连道虚惊不止之时,那侏儒已是掠到林中那潭死水之旁,将身上斗篷解下,一团淡淡若有若无的虚影露了出来,那影子往前几步,跃入死水潭中,死水荡起一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那苦行僧模样的精壮大汉从黑暗中慢慢显出身形来,来到死水潭旁,瞧着水潭半响,低声道:“怎么了?瞧你样子失了三百年的修为了,定是碰上极为厉害的对头了吧?”
水潭中响起那侏儒一声幽叹,道:“倒霉之极,此次出行竟遇上柳元年那家伙,他的功力愈发精进了,般若心经已是练到第九重,若非我使了金蝉脱壳之法,只怕就回不来了,饶是如此,还是让他打了一掌,失了些道行。”
大汉略微吃惊道:“柳元年?他竟然还活到现在?”言毕语气又有些责怪道:“你也真是的,为了个不相干的阳世少年,三番两头往外边跑,这又是何苦呢?依着本座来看,直接收了他的魂魄得了,反正天下间魂魄千千万万,又不缺他这么一个。”
侏儒之声又起道:“不可,撇开他的根骨不谈,本座与他很是投缘,也不知怎地,本座自打第一眼瞧到他起,就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就似本座的旧识一般,不弄清楚的话,本座是不会收了他的。”
精壮大汉皱着眉头,摇首道:“你现今都伤成这样,再加之你形迹已露,柳元年那老小子肯定在附近流连徘徊,监视着这里,你以后想出去,更是难上加难,这不是给自身找麻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