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
夜晚的山路很不好走,二人几经辗转,终于停下了脚步。此时的苏白与牛团团正站在山谷中的一间普普通通的茅屋外。追了一夜,那血煞最终进了这间茅屋,便未再出来。与苏白二人想象的魔窟不同,这茅屋后面就是几亩田地,虽是杂草丛生荒废许久,但看那用柳条编制的结实而精致的围栏,怎样看都是一户普普通通的农家。
但二人不敢大意,牛团团更是将手中铜铃高高举起,鼓起了勇气大步向前,一脚踹开了茅屋的木门。正准备大战一番的二人见到屋里的情形,都怀疑自己是否进错了地方。
茅屋内很简陋,能称得上的家具就只有一个坡脚的木桌。环境虽是阴暗,但却被主人收拾的很整洁。破旧的木板上被扫的一尘不染,而最干净的地方还是一张不大的木床。
一个身穿麻衣的普通农家汉子此时正趴在整洁的印花被子上哭泣,即使是苏白二人进来他也毫无反应。透过小小木窗透过来的些许光亮,苏白看到木床上还有一个人,是一个身材微胖,长相也很普通的农家妇女。这妇女闭着双眼,神态平和。若不是苏白以神游神通查探到她已经死去许久,别人一定会觉得这个普通的妇女只是睡着了。
牛团团肥胖的身躯挤在这个矮小的房间里本就很不自在,加上整个屋内的情形有些诡异,让他的心神始终不敢放松。他艰难的想要动一动,却不小心碰到了木桌,打翻了桌上一碗喝剩下一半的白粥。
咣啷。
粥碗掉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敲开了此时的沉默。
那汉子终于抬起头。一个满脸皱纹的农家汉,但他的脸上此时却有两行血泪。看样子颇有些像先前凶神恶煞的血煞。牛团团见状,想要立刻摇动手中铃铛,但高举的手却被苏白阻拦。牛团团心里一急,连忙说道:“大,大哥,莫要被这厮给,给迷惑了呀!”
苏白没有理会牛团团,只是看着那农户,似是等待着他说些什么。
面前的农户看着二人,面露悲苦的说道:“我自知罪大恶极,害人无数。因此并不求二位原谅。如今被你们破了功法,也算是报应。只是不知二位能否将我和我的妻子合葬在...”他正说着,却好像牵动了身上的伤势,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白望着他,冷峻的说道:“你的遗愿我可以答应,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汉子面露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用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喃喃说道:“我本姓张,是一普普通通的农户。与我妻子生活在这片山里。我打猎,她种田,生活还算宁静。只恨那两个道....道人!”
说到这里,张姓汉子心情动荡,有些接不上气。他缓了一缓,继续说道:“有一日,山里来了两个道人,自称是仙人下凡。说是看到我有慧根,要收我为徒。我虽对这些修道成仙根本不在意,但还是摆了一桌好菜招待。”
“这二人喝了酒,到了傍晚却突然狂性大发,将我那可怜的妻子奸污后一掌拍死,随后甩给我一本红皮古书,名叫血海化魂大法,他们说我只有炼成这血海化魂大法,才能救我妻子。我敌不过他们,只能满怀希望翻看那血海化魂大法,谁知,那血海化魂大法要九九八十一人的鲜血,七七四十九的命魂才能练成,我走投无路,抱着一试的想法只得练这功法,谁知习得之后却嗜血如命,神志渐失。将所有进山的人全部杀死,眼看就快成功,却无人再敢进山,这才只好夜晚遁出取人命魂。”
所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苏白听罢也只是连连摇头,但牛团团听了则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怒瞪着双目咬着牙吼道:“可,可恶的道人,我以为,以为所有的道士都是仙人。狗,狗屁。看牛爷爷我若遇到他,他二人,非要扒了他们的皮!”
“昨日被你取走那人命魂在哪?他是否还有救?”苏白看着张姓汉子,语气较刚才平和了许多。
张姓汉子更加虚弱了,他指了指木桌上存放的古朴陶罐,费力的说道:“那是我按照书中古法所治陶罐,能暂时存放人的命魂。你将它带回去,只需在那人身旁敲碎陶罐,命魂便会自主回归本体。”
苏白走到桌前,拿起那陶罐。陶罐入手温热。苏白又一次施展神游神通望去,果然有一命魂游荡在其中。于是转身对奄奄一息的张姓汉子说道:“你可以安心的去了,我答应你,会将你与你的妻子葬在一起,望你下辈子能始终做一良善之人。”
张姓汉子听罢,终于得偿所愿,舒心一笑。他用尽全身力气爬到自己妻子身旁躺下,一口气散去,就此安心离去。
牛团团见他死去,心中对他的恨也淡了许多。他一直咒骂着张姓汉子口中的两个道人,虽是口吃,却依旧骂的很来劲。
苏白沉默了,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他想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这邪恶的血煞原来只是普通的农户,而仙风道骨的道士却成了无恶不作的恶魔。
想起神怪小说里面分明的善恶,苏白第一次觉得前路茫茫。那条通往善恶两条路的岔路口,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容易找到。
这个世界,并不是如自己想象那般简单。
......
......
清晨的阳光透过茅屋简陋的木窗照射在苏白的脸上,暖洋洋的叫人很是舒服。苏白紧皱的眉随着这一缕阳光的到来,也渐渐松了。推开茅屋的门,迎面而来的春风让本是洒脱的他将心里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不知是不是为祸一方的血煞身死的原因,还是因为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整个淮山都丝毫没有昨晚的那股阴寒气息。茅屋旁的槐树上有隐隐有飞鸟鸣叫,连围栏缠绕的枝条上也开满了不知名的红红绿绿的小花。
“或许死真的是他最好的归宿吧。”苏白暗自嘀咕了一句,便招呼牛团团拿起茅屋中的铁铲,在茅屋后将二人埋葬,还为这两个简单的坟头插了两个小小的木质牌位。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要给死去的血煞埋上最后一铲土的时候,有一道极细的血光顺着土壤钻进了牛团团裸露的脚踝,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红点,隐于牛团团浓厚的腿毛当中。
......
......
待二人风尘仆仆的赶回客栈已经是正午,当他们推开小岚的房门时,当看见小岚眉眼之间浓浓的担忧之情伴随着他们回来变得惊喜万分的时候,二人觉得身上的伤痕与疲惫都是值得的。
苏白二人忙掏出了古朴陶罐,按照血煞道出的方法敲碎了陶罐。敲破陶罐的一刹那,整个房间内闪耀着一股淡淡的微光,由碎裂的陶罐中出现一道小小的光球。这光球绕着几人飞了两圈,便没入了小岚爹爹的身体当中。
在三人的期盼的注视下,没过多久,小岚爹爹便悠悠转醒,虽然看起来还有些虚弱,但总算是将命保住了。
苏白好不容易避过了小岚父女二人的千恩万谢。因为在此耽搁了太久,苏白急于赶路,便交代小岚一些药理知识,又强行留下了一些银两让她为爹爹调理身子,便招呼牛团团继续赶路。谁知那牛团团竟磨蹭起来,与那小岚姑娘唠起了家长里短,逗得小姑娘发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苏白无奈,见那牛团团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对小姑娘很有意思。心里一软,将聊得正欢的牛团团叫到屋外角落里,对牛团团半作真半打趣道:“团团,要是真的看上这小岚姑娘了,便留下当个上门女婿,岂不也挺好?”
牛团团此时还望不远处重新恢复天真可爱的小岚,听罢苏白的话嘿嘿傻两声,好久才反映过来,面色大变道:“大,大哥,俺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俺答应过俺爹。要等俺功,功成名就之时,才会娶亲!”
苏白见牛团团反应如此之大,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牛团团满脸通红,手脚无措之时,这才饮了一口小酒馆带来的桃花酒,也不招呼牛团团,跨上白色骏马慢慢朝镇外方向走去。
牛团团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欢笑着朝自己招手送别的小岚,也骑上马,却并没有立刻就走。这一人一马在镇口伫立了许久,牛团团却始终没有回头。终于,当他胯下的那匹马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猛地高高扬起马鞭,向渐行渐远的苏白追去。
小岚站在镇口,望着策马狂奔的牛团团,满脸的笑意渐渐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淡淡的哀愁和满面的红霞。
小姑娘一直站在镇口,直到牛团团与苏白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直到她忍住了欲要滴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