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蜷缩在石头上的杨庭便睁开了双眼,随手把包裹挂到肩上。
杨庭站起身,往陈嫦曦离去的方向快速奔了出去,估计一夜过后,师姐也冷静下来了,他只希望师姐别走得太远。
而另一边羞怒攻心的陈嫦曦,正一脚深一脚浅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往前面走去,她竟胡乱走了一夜。
很不幸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发现自己辨不清方向了!
在元嵩山脉中,两个走散的人,没有任何联络的手段,能重遇的概率有多大?
答案是,基本为零。
这一天下来,不管杨庭是如何心急火燎,他根本找不到师姐的踪迹。
很快一天又将过去,从来不加班的太阳公公,很快落入西山。
而心绪烦杂的陈嫦曦,完全记不得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走过来的,不知是否所有霉运都用尽的缘故,她奇迹般没遇到任何灵兽。
在一处山丘的背风面,她坐了下来,呆呆看着天色越来越暗。
漆黑的夜仿佛一双无形的双手向她紧紧挤过来,让她连呼吸都感觉到吃力。
双手环抱胸前的陈嫦曦枕着膝盖,全天只摘了几个野果裹腹的她此刻身冷,心更冷。
经过一天冷静,陈嫦曦也慢慢想明白了,杨庭未必是嫌弃自己的意思,是自己的想法太过偏激了。
只可惜如今说什么都迟了,陈嫦曦心中知道,自己能独自走出这片山脉的可能性极低,也许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见杨庭了。
此时低头伏膝的陈嫦曦没有察觉,远处的丛林中飞出了一团幽幽白光。
一头仿佛是用白冰雕出来的灵蝉,正悠悠向她飞来,清冷的月华给它披上了一层银衣,飞过的地方都被它带起一阵凉凉寒风,犹如一块飞动着的无暇白玉。
这像极了传说中的白玉寒蝉!
这头婴儿手掌般大小的灵蝉,轻轻落在了陈嫦曦肩头,感觉到异常的陈嫦曦终于抬起头瞧见了这小东西。
陈嫦曦的心神立马被这精致剔透的小东西吸引住,她保持着身形,不敢轻动,惟恐吓跑了这夺天地造化的生物。
而在陈嫦曦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一位老婆婆,仿佛一开始就存在着。
只见她一身平凡布衣,依然浓黑的鬓发被一只简单的木簪扎起,手拄一根雪白玉杖。
要是让有点见识的武者看到这独特的装扮,加上那头寻宝人梦寐以求的白玉寒蝉,多半能认出这位钟离嬷嬷!
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一直安安静静趴在陈嫦曦肩头的白玉寒蝉,便悠悠飞回了她身边,落在了她手中那根通体雪白玉杖上的一块硕大寒玉之上。
只见钟离嬷嬷轻轻伸出一手,掌心正对着陈嫦曦。
不见任何动作,陈嫦曦便感觉周围无形的怪力涌来,把她径直带向了这位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嬷嬷面前。
力度轻柔自然,恰当好处。
老嬷嬷拿出一块清澈透明的龙芽玉,贴向陈嫦曦眉心,片刻后大半块龙芽玉上浮现出了葱翠欲滴的绿光。
老嬷嬷轻声道:“看来是植物系的先天血脉,只可惜非是完璧之身,先天阴元已泄去了大半!”音色醇和不带一分嘶哑。
被一语道出根底的陈嫦曦脸色一黯,亦不作挣扎。面前的老人一看就是武学高深之人,若要加害于她,灵气初期的她也无还手之力。
“女娃你叫甚么名字?”
钟离嬷嬷耐住心中的欣喜之情,撤下了禁锢陈嫦曦的怪力,看着眼前这与自己一样具有先天血脉的女娃越看越是顺眼!
“陈嫦曦,不知婆婆有何指教?”
“陈嫦曦?嫦曦,嫦曦”钟离嬷嬷皱眉思索到,似乎在思考这名字的出处。
片刻后,她眼睛一亮,说道:“嫦月凝朔气,瑞雪掩晨曦,好名字!”
“不知女娃你是否识得老身?”钟离嬷嬷继续陈嫦曦问道。
自幼在元宁镇长大,极少出来闯荡的陈嫦曦自然不认识钟离嬷嬷。
且不说平阳大陆,单是元嵩山脉便绵亘蜿蜒几万里,在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隐没其中。
而钟离嬷嬷有此一问,是因为她在元嵩山脉南面这一带也算是走了个遍,行走江湖数十载,加上其好善乐施,身上多少有几分薄名。
“小女子见识浅薄,音讯闭塞,还请婆婆赐教。”
“也罢!老身能在这荒山野岭遇见你也是一种缘分,想必老天也是不忍让宝脉就此蒙尘,先坐吧。”钟离嬷嬷说罢便就地盘膝而坐。
仔细一瞧才能发现她竟是离地一厘悬浮着,半点灰尘不加身!
夜色朦胧,陈嫦曦自是没能发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依言盘腿坐下。
“老身姓钟名离,人称钟离嬷嬷,你可知这是何物?”
钟离嬷嬷眼睛看向身侧,稍稍抬了抬手中玉杖,玉杖上端,白玉寒蝉静卧在寒玉之上。
陈嫦曦摇了摇头,她只觉此物不凡,倒也不知其中名堂。
“这是白玉寒蝉。世间通灵之物它能排入前五十,月产一滴玉蝉露,你张开嘴。”钟离嬷嬷对她说道。
陈嫦曦虽然不知婆婆想干什么,倒也知她无加害自己之心,闻言微微张开了樱唇。
一直静静伏在寒玉之上的白玉寒蝉嗖地一声飞至她面前,面对她悬立,尾部轻轻一抖,一滴玉蝉露便激入她口中。
要知道这一小滴玉蝉露非是寻常,效力丝毫不比一些极品丹药差。因为白玉寒蝉这等奇兽豢养起来可不简单,白玉寒蝉非是灵草结出的花露不饮,非宝药不食,非先天灵物不落。
所以当白玉寒蝉落到陈嫦曦肩上,钟离嬷嬷就知道这女子身上必定带有先天血脉。
陈嫦曦只觉口中一片清凉,未加吞咽,这股清凉便流入胸腔通至全身,浑身一片泰然。
她全身一松,丹田之前有些凝塞的灵气此刻竟可通畅运行,其中的灵性也重新感受到了。
本来又累又饿的陈嫦曦,感觉全身又恢复了气力,可见此玉露之不凡。
“好了,老身自我介绍过了,说说你的故事吧。一个灵气初期的女娃,身着男装,深夜一人独处元嵩山脉当中,想必其中缘由不会太简单。”
半点没提刚刚那滴玉蝉露,钟离嬷嬷向着陈嫦曦问道,在钟离嬷嬷看来一滴玉蝉露可丝毫比不上眼前的先天宝脉。
陈嫦曦理了理思绪,便开口向眼前的婆婆从头到尾细细道出了缘由。
从培育出暹罗草说起,到父亲师弟遭受厄难,自己被夺去清白之身,再到自己负气离杨庭而去,都一一向钟离嬷嬷道了出来。
听到陈嫦曦的完璧之身竟是被人强行夺去之时,饶是养气功夫了得的钟离嬷嬷也不禁一怒。她将玉杖用力往地上一顿,浑身散发的气机往四处激散,周围霎时飞沙走石,陈嫦曦不得不用衣袖掩住脸面。
怒过之后,钟离嬷嬷又有些庆幸,“还好是毫无见识的奸邪之徒,只会用最下等的淫欢之道夺取阴元。”
阴元固然重要,但对身怀先天血脉的人来说,其身上血脉精华才是最珍贵的。如若遇到举世憎恶的大魔头,陈嫦曦多半会被放尽其鲜血,熬练成先天脉柱!”
历史上每一条先天脉柱的出世,都会搅动起一片腥风血雨。能改变修行资质的逆天之物,从开头到结尾,都血腥无比!
当然在元宁镇逍遥快活的段玉明不会知道,自己干了件买椟还珠的愚蠢之事。
不过也难怪,先天血脉是平阳大陆最顶级的秘闻,常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得知,段玉明也只能牛嚼牡丹了。
最后听到陈嫦曦因为杨庭君子避视的行为负气离去,钟离嬷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心头感叹道:“真是傻丫头,这种对你爱而不淫的男儿,你不知道积了多少福气才能遇到一个。”
钟离嬷嬷几十年前的一些红尘往事不禁被勾浮上了心头,随即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荒唐历史一笑而过。
看了看眼前这位命运多舛的女子,钟离嬷嬷又有些心疼。任谁在短时间里经受这种惊涛骇浪般的祸事,都会有些过分敏感,应对失措的了。
说完,陈嫦曦便殷切地对钟离嬷嬷说道:“婆婆,你能带我找到我师弟么,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钟离嬷嬷摇了摇头,“元嵩山脉如此辽阔,山势植被复杂多变。茫茫林海,找一人谈何容易,如果不是碧玉寒蝉引路,我也未必能在百米开外发现你的踪迹。”
“你们不是约好到集云镇落脚的么,我先带你出去,我们在镇里等他不就行了?”钟离嬷嬷想了想,继续道。
听到此言,陈嫦曦眼前一亮,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她站起身子,向钟离嬷嬷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还得烦请婆婆带嫦曦去到集云镇,婆婆受赠的寒蝉玉露与搭救之恩,嫦曦一时难以回报,日后愿听婆婆差遣。”
钟离嬷嬷挥了挥手,示意陈嫦曦坐回去。
“老身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只是不忍宝脉蒙尘,这些是举手之劳,只不过你们日后可有打算?”
“老身知你们身负血海深仇,就算你们到了集云镇,单凭你们如今武功修为,要想手刃仇人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修炼之途是在逆天改命,要耗费无数资源。沿途犹如披荆斩棘,如果无人授道解问,半道泯殂之士不计其数。恐怕你们未报得深仇,就已悄然陨落。”
动了收徒之心的钟离嬷嬷,继续帮陈嫦曦分析道。
“这些暂且不提,你可知身上的先天血脉该如何运用到修行当中?而凭你如今的能力,要短期内恢复你散失的阴元恐也艰难!”
闻言,陈嫦曦陷入了沉思当中,她爹爹陈山河也不过是灵气期圆满,对于高深的修行自身都是一知半解,自然不能给陈嫦曦详细讲解了。
对灵坛期后续修行一无所知的陈嫦曦,只能见一步行一步,还能有什么打算。
不过她随即意识到,钟离嬷嬷既然这么说来,肯定还有下文。
“肯请婆婆赐教!”陈嫦曦双掌合十,坐着向钟离嬷嬷弯了弯腰。
看着这么快反应过来,又斯文懂礼的陈嫦曦,钟离嬷嬷会心一笑。“确实是一秀外慧中的女子!”
相比与资质她更看重一个人的本性。
“不知你可愿拜老身为师?”话音刚落,钟离嬷嬷便收起轻松的神情,面容顿时肃穆起来。
这种涉及五伦人常之事,可开不得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