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点钱,带上她,寻一幽僻之处,搭草堂竹屋三五间,过逍遥世外的生活。
朱倪亨常常挂在嘴边。
这厮心中有一个梦。逍遥散人的梦。
作为一个白天睡觉的男人,钱多少是攒了点,他的她,却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
一言不合,朱倪亨这厮索性向主编大人告长假,参加了一个专为单身男女打造的户外活动。
年轻男女约一起旅游探险,吃喝拉撒都在一块,这厮想想就激动不已。
这招貌似还挺管用。
入团第一天,就有一个唤作叶画的妹子进入了朱倪亨的视线。
桃花坞游船靠岸后,粉艳艳的桃花渡边,团队合影。之后便是分组游玩拍照,约好正午十二点渡口汇合聚餐。
这桃花坞处在一山谷底部,花红柳绿,溪水清澈,鸟语鸣幽,风景甚好。
叶画这妹子,像只小山雀般,一路上蹦着跳着,嚷着叫着,让朱倪亨给她拍不停。
各个角度,各个姿态……这妹子游玩拍照,兴致很高。
朱倪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近距离,长时间和年轻异性呆一起。叶画的青春活泼爱笑,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两个年轻人一路说笑闹腾,很快玩开了,却也迷路了。
在这山谷里转悠了两个多小时,太阳当空照射的时候,两人站在一处山崖之上。
手机总算有信号了,两人依次拨打领队的电话,听到的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好在还只是中午,两人小有忐忑,继续找路。
继续行进了一会儿,叶画有发现。
“朱倪亨,你看!”叶画手指山崖底下,很是激动。
“叶子,听说在荒郊野外,不能叫同伴的姓名。”顺着叶画手指的方向,朱倪亨看到了几座草木房子,“那应该是一座村子,走!”
“你别吓我啊。得走多久啊?”路途较远,加上迷路心慌,叶画已经很累了。
“大概一个小时吧。”
看着就山崖底下那么点距离,却足足绕了近三个钟头。
望山跑死马。朱倪亨和叶画两人都领教了。
两人绕下山崖,再循着茅草小路,来到村口时,天色已经比较暗沉了。
朱倪亨抬腕一看,果不其然,都下午四点多了。
领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副领队的电话,他俩压根就没记!
……
这是一座老旧的荒村。
叶画最先惊呼,她发现了眼前村子,暮色下的异常。
家家门户紧闭,村子里昏昏暗暗,不见一丝光亮!这傍晚时分,也没个烟筒冒点炊烟……
山色幽幽,不知名的鸟在黑暗树枝间,嘀嘀咕咕叫唤,气氛很是荒凉。
最为诡异的是村口一道老旧的大石门,上面系有两道血红布幡,荒草破败处,招摇着满目的妖艳!
“叶子,你在这等着,我去村子里面找个人问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别走,我……我怕。”叶画听得朱倪亨如是说,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
“天要是全黑了更麻烦。”叶画那手滑腻里带着温暖,朱倪亨真想一直就这样握着,“就是要报警求助,也得问清地名方位吧。”
“得了吧,看这架势,至少今晚得留这儿了。”叶画很聪明。她知道,平白无故没出个什么事,这四下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人会当回事,兴师动众的来寻找。
“那我去敲门借宿一晚,相信总有人在家吧。”
“我跟你一起去。那些人肯定以为我俩互相瞅对眼了,故意不跟团。”
叶画紧紧跟在后边,瞅着荒芜破败的景致,慌乱地想着。晚上看来要呆在这该死的鬼地方,不管是露宿荒野,还是能借住一晚,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朱倪亨平素坐在办公室电脑前,哪曾真切见识过荒野僻壤山旮旯里,夜暮降临时的荒芜而诡秘的气氛。山岸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添着丝丝凉意。
更有凉风伴着山夜。他开始有些恐惧,平日里作为杂志编辑审阅过的那些文字里的恐惧情节,此刻正无孔不入着。
“啊——”紧跟在后边的叶画发出一声尖叫,清厉的女音,划破垂暮的星空。
朱倪亨恍惚间回过神来,汗滴沁满前额,问道:“叶子,怎么了?”在问的同时,他整个身体像走电流似的,身躯一震,不知是因为山风很凉,还是什么的。接下来,叶画的举动让他更加紧张,提起的心似乎都到嗓子眼了。
叶画双眼圆睁,如铜铃,手指着,抖动得厉害,“你看,那里有双眼睛!正在幽怨,不,恶狠狠地看着我们这边。”
这一句话说得那么快,她的情绪很激动。说到最后,索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那是一座荒老的院子。叶画手指的方向。
朱倪亨连吐了几口大大的唾沫,以壮声威,怒目而视,什么都没有嘛。
一座草木院子,爬满藤蔓,门口青石板,密布青苔,老式的雕花镂空窗棂格子,满是蜘蛛网丝,夜风中飘着,荡着。
淡薄的月色,清冷的山村,此刻又荒寂无声。
伸手敲门,“咚咚咚”,整个山谷都有回声。
“别紧张,叶子,有我呢!”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叶画拉起,拂着她的发丝,“肯定是你眼花了,什么都没有嘛。”
“啊——快!快!快带我离开这儿,这里……好多张脸,这些窗户后面……那里,每个都有。我求你了——”
叶画哭喊得近乎歇斯底里,哀求的语气,声调很长很长。
朱倪亨看过去,依旧什么都没有,只是那一股股山夜里的风,透着丝丝凉意。他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怜惜,心疼。他拉起叶画转身就走。
这时,那门开了!
伴着“吱呀”一声,悠悠缓缓,开了!
迟疑数秒,门框里进来一根结巴众多的老歪杖,不见人影!
惊骇间,又是几秒过后,才挪进一张呆滞的老歪脸,褶皱深,深得可以夹藏苍蝇;眼如死鱼,不泛一丝神采……
只有那右手抖动的小指,在无声地告诉你,还有一口昏浊的气。
“老伯,我俩出来游玩,迷路了。误打误撞来到这里,这会天黑了,能不能让我们住一晚,天亮再走?”
朱倪亨喜出望外,赶紧近前说道。
“砰”的一声,老旧的门,关上了,震溅满鼻子的闷尘。
四下又静得可怕。
两人心里紧张得无以复加,叶画半边身子都贴紧朱倪亨。像只小猫,瑟瑟发抖。姑娘家家,吓坏了。
站在门口,一门之隔,竟听不到这行动不便的风烛老者一点移动的声响!昏暗的夜,黑漆的庭院和屋子,在里面竟然不点灯!黑黑地来,静静地去,不给一丝光亮,不予一点声响。
朱倪亨知道这次真是活见诡了!
努力想平复那颗狂跳个不停的心脏,“咚咚咚”的紧凑声响,全给贴在胸口的叶画听去了。可无济于事,一浪高过一浪,似乎都要蹦出胸腔。
一腔无名怒火升起,朱倪亨猛地推开叶画,抬腿就要往那扇老旧的木门踹去!
倒要看看这老家伙在门后捣鼓什么!
又是“吱呀”一声,那门,半开。
一块铁牌自半开的门丢来地上。那铁牌锈迹斑斑,十分古老,有些部分都包沁泥浆。
朱倪亨那手开始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
他瞥到了上面四个小篆字,很是潦草,断续着似有还无:留宿它人。指代动物的“它”。
一把血红大“X”,戳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图案。
这一会儿,那门又闭合了。
周遭一切,复又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