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畅饮漫论心中高人
因记挂着小六子的身体状况，吴霸山看着麻五六问：“小六子是啥病啊，啥时候这样的？”麻五六黯然道，“唉，俺听郎中说，他是‘气血瘀滞，经络阻乱，任督二脉逆势相冲所致。’唉！当俺们返回神山，走到山门便闻到阵阵的肉焦味。到大寨后，大伙全被场子中央的尸垛子给惊呆了。”麻五六悲愤地说道，“天哪！那是用死去的弟兄堆成的呀。”麻五六比划着说，“尸垛子有那么高，燃着暗红的火焰、翻滚着黑烟、不时噼啪爆响。有逃回来的弟兄说，哪是范军师逼使俘获的弟兄们干的。尸垛子下面的是法师爷和他的弟子，上面的全是战死或是受了伤不肯降服的弟兄。有一小头目惊恐的说，范有才一手吊着绷带，一手指着火堆说，老子就是要用这‘通天火’来制煞‘魂天灯’，戏威胁那些被俘获的弟兄，‘今后你们都得跟了我，否则，通天火不容！’你看，他多阴毒呀？”
突然，麻五六把酒杯猛然一礅骂道：“他娘的！范有才不是人。他明知道黑老三的坟不过是个衣冠冢，竟然也给扒了！”吴霸山闻说也勃然道，“这个无耻的小人！确实该杀！凡是这种引狼入室无情无义的人都他娘的该杀。”随即又很不解地问道，“俺知道六子的枪法，当时咋不做掉他呢？”吴霸山已从麻五六口中得知小六子在去找王能的那个竹筒子时是有机会击毙范有才的。麻五六便不快地说道，“唉，六子是个念旧的人。也许他觉得为救女法相和那个小郎中不值得要了范有才的命吧。”吴霸山便摇着头叹道，“唉，范有才是典型的小人。他挨了六子一枪能他不记恨嘛？他焚烧法师爷的尸体，扒了黑老三的坟，就是泄他对你俩愤恨呀！”又提醒麻五六说，“留此祸害，必将后患无穷，你俩要多提防着点哪。”
麻五六即刻叫骂道：“他个狗日的！就算他不来找俺，俺和六子也不会放过他的。”他喝了口酒又说，“不过，得先把六弟的病给治好喽。大哥，老实说六弟成这样，完全是范有才害的！那日，六子闻说范有才扒了哥哥的坟，便忙跑去看。只见坟已被刨开、棺椁被砸碎，随葬的衣物散落一地，有点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说来，这种刨坟破棺的事已六子伤心透，可最叫六子伤心的是随葬的一块玉佩，那可是黑家六兄弟挨次传过来的，说是能避凶化吉，特别灵验。老黑特意解了给六子，就是怕弟弟有个啥闪失。唉，六子得知哥哥去世，尸体还被水带走，他是特别的伤心难过。所以他把玉佩放进了这衣冠冢里，就是不想哥哥的游魂能够有个归处啊。可范有才竟它把刨出来，还狠毒的捣碎！”
麻五六看着昏暗的屋顶悲凉的喊道：“可怜啊老三！至今也不知他的魂魄在那儿游荡？”他喝了口酒，稳了一下情绪说，“那玉碎了，六子的心也碎了！当时他哆嗦着抓起一把黄土，冲天喊道，‘三哥呀！您在哪儿啊～’说着便一口鲜血喷出，重重的栽在了地上。不及醒来，他就抱住头喊痛，不一会又按着胸口呼喊，又扯着臂膀大叫。他狂抓着右膀喊道，‘痛死俺啦！快，快拿刀来，卸了它。’突然，大叫一声晕过去了。再次醒来后，他咬紧撑起，哆嗦着从兜里摸出一粒药丸，催俺快点帮着服了。俺也不知他是哪儿弄来的药丸，总之是病急乱投医忙帮他放入嘴里。哎！那药丸还真管用。服下不一会就不痛了，而且还维持了好长的时间。后来，俺才知道那药丸是小郎中留给女法相的。”
“小郎中？他竟有这等本事！”吴霸山一向敬重郎中，加上这些年李望公的影响，他是越加的敬重了。他好奇地问道，“喂，知道他的来历吗？”因不想再提起他和法师爷做过的那些事，因而含混的说道，“嗯是…是法师爷让俺们抓来点天灯的。”
吴霸山顿时气恼地骂道：“啥！你他娘的是真胡涂。那该死的法师爷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自古就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烧杀掳掠，不戕郎中。’这个‘戕’字就是不杀的意思。”又责骂着法师说，“那法师爷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用同宗弟子作牺牲呢？”麻五六确实不了解这些，因而茫然的看着吴霸山问，“同宗！谁跟谁同宗？”
吴霸山斜他一眼，吞了口酒说：“诶，俺也是在这灸里镇呆久了，才多少了解点这医巫之事。跟你说吧，这医术和巫术本来就是同根同源。只是医术寻得是正道，而巫术则走的是旁门。想来，那法师爷的死与他欺宗灭祖，失了道义有关哪。”麻五六立时恍然道，“俺说呢！那日法师爷作法，一见着郎中便紧皱起眉头，神色颇不自在。感情是撞上了‘反煞’[此乃民间传说‘斗法’中的一种反作用力。意思是，作法时因功力不济或是遇上修法更高的人，其法力会被反弹回来。若煞制不得，会误己身。——作者注]，他是有预感哪。”
吴霸山不屑道：“或许吧。不说他了。来，喝酒。”可他才端起杯子，因好奇那小郎中的本领便问道，“喂，那个小郎中长的啥模样，有多大啦？”
“嗯，约莫有……”麻五六正说下去，小六子已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冲他二位笑道，“二位哥哥喝得好自在呀！也不算俺一个。”
麻五六忙起身迎着，吴霸山也站起关心道：“六弟，好些了吗？快过来，挨着俺坐。”又忙冲门外喊道，“来人，将旧席撤了！重上一桌。”并开心的对他俩说，“今咱哥仨喝他个通宵，咱们来他个一醉方休！”麻五六大声附和道“对，一醉方休！”小六子来到座上笑道，“俺俩可得要好好敬敬大哥！”
见酒菜陆续上来，吴霸山看眼了左右坐着的麻五六、小六子，然后深情的对小六子说：“六弟！咱哥仨有好多年不曾举酒杯了！来，今咱们喝他个痛快。”麻五六端杯起身，兴奋的看着吴霸山说，“是啊！大哥，俺仨好多年没一起喝酒了。来，俺俩敬您一杯！”
三人挨次喝了，当吴霸山亮了亮杯后，都大笑了起来。丫鬟忙给各位满上，小六子端起酒杯，起身对吴霸山和麻五六说：“二位哥哥！这杯，俺敬你们二位。”说罢一饮而尽。
吴霸山和麻五六已喝过一通，他红光满面的站起来，小六子和麻五六见着也忙起身捧杯侍立，吴霸山兴奋的说道：“嗯！老实说，这酒还是兄弟一起喝着香！来，俺敬二位。”说着一口喝干，小六子和麻五六也一口喝尽，丫鬟忙又替他们斟满。吴霸山招呼着说，“坐坐坐，咱慢慢喝。”
麻五六乐呵呵的抹了把嘴坐了下来，小六子因想着自己的病，便端起酒杯走到吴霸山跟前，神情沮丧地说：“大哥，黑六怕是以后再…再难和大哥这样喝酒啦！”吴霸山晓得他的意思，忙说道，“快别瞎说！”他放下杯子，双手握住小六子颤抖的手说，“六弟，大哥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扶小六子坐下，回到自己的座上说，“你俩能找到这，想来也是得了天爷的指引。跟你们说吧，这儿有家医养堂，已传了千年。当今的坐堂掌门——李望公，乃是真正的医术高人！想来他一定能治得六弟的病。”
麻五六附和说；“说得是！大哥。俺俩得遇高人，并经高人指引找到这儿，皆因天爷庇佑。”吴霸山历来就不太待见麻五六，因而对他口高人颇不以为然，他很不屑冷笑道，“嘿嘿，你能遇上啥样的高人？依俺看，顶多也只能算是个能人而已。”说着招呼道，“来来，喝酒喝酒。”
麻五六立即不服气地应道：“大哥，这回俺俩可真是遇到高人啦！俺俩这趟出来，原是想请大哥重新上山的！因大哥不爱听，俺才不再叨扰。其实，俺和六弟是真的想您出山哪！不信你可以问六弟？”吴霸山看着冲他点头的小六子叹道，“唉！当年俺是真心要金盘洗手的。”他又盯着麻五六斥道，“哼！你小子以为俺拿不住你几个？告诉你吧，范有才过来时俺只须给他一枪，你哪个还敢闹？”麻五六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吭声，吴霸山却把手一摆说，“行啦！还是说一说你俩遇见了啥样的高人吧？”
麻五六忙又伸起脖子，抢先说道：“哎哎，还是俺来说，俺来说。刚才俺跟你说了，自六弟得了那怪症后俺是束手无策，焦虑万分。俺就一直在想要是六弟哪天撑不下去了，俺…俺…”麻五六不禁伤感，忙喝了口酒才继续说道，“哪日，六弟又再次发作，俺忙帮他服下了药丸。可是那已是最后的一粒了呀！俺看了眼空空袋子，望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六弟便想他再犯了可咋办哪？”说着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小六子则接着他的话说，“所以…俺醒来后，便把积在心里多年的话与二哥说了。”
忽然，他动情的看着吴霸山说道：“大哥，当年俺实在是不舍您的离开呀！那时俺还小，全不懂这山上的事。后来历练多了，挫折多了，俺就越发地想大哥。特别是被人偷袭后，俺觉得应该把大哥请回来。所以俺便把这个想法跟二哥说了。”麻五六忙抢过话头说，“是啊！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俺总算闹明白了一个道理。俺这个被拱出来的大当家是撑不起危局的呀。大哥，俺敬您一杯！”
仨人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麻五六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从前，俺以为有弟兄们拱着，没有啥事是做不来的。唉，都说啥人、啥命、啥分量。想来俺就是个巡边的命，做不来领头羊。大哥，您回来吧？”这番话让吴霸山听着舒服，但他还是岔话说，“好啦！咱先不说这个，还是说说你俩是咋找到俺的？”
麻五六忙又说道：“哦，俺不是跟你说起过戴良嘛？俺和六弟商量之后，便把寨上的事务交给了戴良。然后俺俩便从仓满城开始打听大哥的下落，准备一直向北打听，直到邙城。可说来也巧，当日俺俩来到驿骝店，在一家客栈坐下不一会就遇见了一个人。”
忽然麻五六停住口，故意卖起关子问道：“大哥，您猜俺俩遇到谁啦？”吴霸山听得正入巷，即瞪起眼骂道，“你他娘的！老子能猜还用听你来聒噪。你个猴模样的东西！”
“嘿嘿，俺告诉你吧就是那位瘸郎中啊。”麻五六乐呵的说道，吴霸山忙放下酒杯，追问道，“啥！你们见到瘸…瘸郎中啦？就是俺当年绑上山的那个！”
“对，就是当年被你绑上山的那个瘸郎中。”麻五六瞅着他应道，小六子也点了下头表示，“确实是他！当年还是您让俺护送他下山的。”并颇为庆幸与感激道，“唉，也多亏是遇见他了！”
吴霸山顿时激动的进一步问道：“哪这么说，他…他住在驿骝店喽？”可以说，吴霸山认为自己能有今天完全得益于瘸郎中的指点，所以他一直都想再见到这位命中的贵人。再就是他头回上医养堂那次，因囿于他对瘸郎中的承诺，无法如实地回答李时深的询问，对此他一直耿耿于心，愧疚不安。这会突然获悉贵人的下落，又是在他准备着明天要带小六子上医养堂看病之前，自是觉得这消息来得及时精贵。他已想好了，到时只须把小六子与瘸郎中的相遇的事儿提下李望公自去问，如此自己也就无须再用先夫人谎话去搪塞了。
他期待你看着，麻五六则是感慨的说道：“唉，这次要不是遇上了他，六弟怕是完了！俺们也再不可能找到大哥了。”麻五六的语气中流露出黑六死了他也不活的意思，然而吴霸山却迫不及待的追问，“喂，他是在驿骝店住吗？快告诉我！”
麻五六见他心急，待要说起，忽然觉得“俺也拿他一把才是。”便有意学着吴霸山训人的样子说，“哎，你咋这么猴急呢？静静的听着！”吴霸山乐呵的刽了一下麻五六的头嗔骂道，“你小子，欠揍！”仨人快活的笑着喝了口酒。麻五六咂了咂嘴巴才又说道，“俺俩在‘依云客栈’落下脚后，便到楼下点了些酒菜。怎知，店小二才把酒菜端来六弟便发作了。起行他还强忍着，可很快就忍不住了。他痛得将一坛子的酒都灌了下去，紧接着又大口大口地吐起来。俺正要去扶他，他却猛的拔出枪来照着头就是一枪。幸亏他手哆嗦的厉害，子弹擦着边飞出去。唉，不然俺也会随他去了。”
麻五六心有余悸的继续说道：“俺扑过去将他抱住，拼死箍住他的双臂，哭求他不要丢下俺。六弟眼里溢血，青筋暴起，冲俺直喊‘痛，痛啊！二哥，俺实在是撑不住啊！你让俺去吧？’俺知道他痛苦，可俺能做啥？只能一再哭求他别撇下俺。唉，俺这心哪，都…都碎了！当时俺也想由他去吧，俺跟他去就是了。可就在这时……”
麻五六心绪异常激动，下意识的去端酒杯，可又把哆嗦着的手缩回说：“这时，猛然有个人闪来，熟练的在六弟的身上点了几下，又托起他下巴，轻轻捏开，将二颗药丸塞入他口中，之后他一言不发，一瘸一瘸地退到临近的桌旁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六弟没事了！啊，六弟得救了，其实也是救了俺哪。俺忙起身过去向他言谢。他摆摆手说，‘见病治病，遇伤救伤；此乃是郎中分内之事。莫谢，莫谢。’又说，‘快带你兄弟去擦洗一下吧。’俺再次谢过他，然后扶着六弟回房洗了洗。六弟穿戴整洁后便拉着俺下来向郎中拜谢。唔，此人医术就是高！”说罢麻五六佩服的竖起拇指。吴霸山早就见教过李时渊的医术，也忙赞同道，“哪是当然！赛华佗嘛。”又看着小六子说，“嗯，这么说来你俩还真遇上了高人。”
麻五六即又说道：“郎中是个高人，还有一位也是个了不起的高人。”因吴霸山此刻更关心瘸郎中的去向，故而打断麻五六说，“你等会！”又忙冲黑六问道，“六子！哪见着郎中后他…他都跟你说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