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和尚酒足爷俩茶叙
吴老太愣被他冷不丁的举动吓得退去几步，气恼骂道，“你这疯和尚！话还没说呢，咋就‘水水水’的了呢？嗨，真给你吓死啦！”痴水和尚越发乐癫癫地捧着葫芦说，“老夫人，你听俺来说，不如问他俩？”说着径直走向吴霸山，冲他直喊，“水水…水！”
吴霸山欢喜道：“管家，去！把俺多年的‘陈酿’捧来与他。先管着他喝够，再将葫芦灌满！”言毕，便把老娘拉到一旁。因见着二姨太、三姨太挨边站着，即狠瞪了她俩一眼，还凶巴巴地骂声道，“你这俩妒妇、蛇女，还不快滚！”骂完，便冲老娘笑道，“娘，吴家可望有后了！”吴老太最敏感的就这子嗣的事儿。
吴老太不喜儿子这般磨唧，即不高兴道：“哎呀！你咋也像那痴水和尚呢？难不成也要给你灌水！”她瞅了一眼金花，催说道，“快说，咋回事？”
吴霸山便挨近了老娘，用手扶着她的胳膊，眉飞色舞地把金花的遭遇及自己偷“丹”的事儿全都说一遍；可他还是不敢提及毁灸药图的事。老夫人听了，欢喜得是合不拢嘴。她愧疚地看了一眼四姨太。
她想上前认错，可又抹不开面子，便有意重复先前说过的话：“俺不是说嘛，只要你肯认错，人家‘医养堂’是不会为难咱的。可你偏不信？该信了吧。”
“哎哎，俺信，俺都信了。”吴霸山连声应道，“要不是刁上台那小子跑来，俺俺是不会做出这种偷盗之事的。”
“是你自己心思不正，才会跟他这号人搅和一起。”吴老太批评道，“以后别动不动就往别人身上推！要知错能改。”
“金花呀，都是俺不好！”她坦诚的对拘谨的金花说，“俺好糊涂，屈苦你了！走，俺们回去。”说着主动拉上金花的手，并冲还在一旁站着的二姨太和三姨太斥骂道，“你俩蛇蝎精，也真够阴险歹毒的。俺饶不了你俩！”
“就是！”吴霸山附和说。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吴老太瞪了儿子一眼，吴霸山尴尬的挠起头嘿嘿地笑着。
痴水和尚摇晃从膳房走了出来，吴霸山忙过来相送并关心道：“师父，可有喝好？”痴水和尚打着酒嗝说，“俺只晓得够不够，不知好不好。‘归去来兮，归…归归…’”因舌头打结，他后面的话直打转。守门的吴佬倌见痴水和尚两眼迷混，脚下漂浮，把根“虬曲木棍”递与他说，“师父，这个好使，给您拿着。”
痴水和尚接过木棍却不去拄它，而是穿上酒葫芦，然后肩起念道：“严出孝，溺遗患，子来子去是何缘？棍出孝、溺遗患，子来子去是何缘？…”痴水和尚如此反复地边走边念，直至很远还能听见那声音似在空中回响。
吴霸山望着那已空空的巷道，并把痴水和尚刚才念叨的话小声自语道：“…，溺遗患，子来子去是何缘？”他想了想，终不解其意，便回身问管家。
管家摇着头说：“都说痴水和尚痴痴癫癫，可了解他的人却说，他最是个假痴不癫的和尚。因为他的话，从来就是‘该当明时自会明，未到解时语枉然。’老爷，您还没用早膳呢，先用膳吧。”
……
李辞归与痴水和尚和金花别过后，便快马来到了自家的门口。他望着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地方，长舒了口气，颇为感慨自语道：“啊，总算到家啦！”他翻身跨下马来，整了整衣服，管家李福恰巧从大门出来。
“呀！是少爷回来了。”李福惊喜地喊道，又冲里面大声喊道，“王婶，快去告诉老爷和老夫人，少爷回来啦！”说着高兴帮着牵了马。王婶张瞅了一眼，忙丢下手上的活儿，转身跑去并高兴地连声喊着，“回来了，回来了，可回来了！”她一边往里跑一边直呼喊着，老耿叔和一些干着活儿的人都停下手来问，“谁回来啦？”王婶忙道，“少爷回来了，是少爷回来了！”
此时，老夫人正和儿媳妇说着话，听王婶一再呼喊，都忙站了起来。媳妇更是隔着窗户问：“王婶，你说谁回来啦？”
“少爷！少爷回来了。”媳妇抑制不住心中喜悦，高兴地冲婆婆喊，“娘，是辞归回来了！”
“你甭那么大声喊，我耳朵不聋。走，快接着去！”老夫人欣喜地笑道，媳妇忙扶着老夫人向外走去。可以说，多日来她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她一边走一边与老夫人说，“娘，俺都说嘛！辞归不会有事的。”婆婆却笑她说，“你这会晓得这么说啦！可刚才呢？刚才还直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呢。”媳妇不好意思地应道，“娘！我确实担心嘛。”
李辞归见着媳妇扶着娘过来，迎上来亲热喊道：“娘，我回来啦！”老太太端详儿子，见他消瘦许多，也黑了；但衣着倒还整齐，便放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你一个人头回走这远路，娘还真不放心哪！”媳妇也一旁说道，“是啊！我和娘没少唠叨你。”李辞归则转着身子说，“娘，我这不好好的嘛。”老夫人满意的笑说道，“哎，好好的！好好的！”
李辞归看着慈祥的母亲和孝顺体贴的媳妇，并联想到路上的惊险与孤独，心中感慨万千，但他却不敢让家人知道自己一路的惊险。他忙调理了下思绪，关心的问：“娘，您身子还好吧！”
“好好！我很好。”老娘忙表示说。
“我爹呢，他好嘛？”媳妇则一旁说道，“爹抱着赢子出去了。这会应该去了……”她正说着，李福忙大声道，“老爷回来了！”
李辞归忙跑上前，怆然地喊了一声：“爹！”便啥话也说不出了。李时深上下打量着儿子；媳妇忙把赢子抱了过来。
李时深点了下头，然后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随即冲管家吩咐说，“阿福啊，这几天的膳食，你要换着花样上！也好给他养养才是。”李辞归却一旁应道，“爹，我不谗。”说着便要去抱盯着自己的儿子。
小赢子不乐意地把脸别向一边，忙搂住了娘；李辞归见状急得直冲他呼喊：“哎！赢子。我可是你爹呀？”小家伙闻声，重又转过脸来，李辞归高兴的去亲他。可他才要凑过去，小赢子竟支起小手将他推开，急得李辞归一再表示道，“儿子啊，我是你爹，你爹呀！”
一旁的李时深看着孙子与爹爹生分的样子，并笑道：“你哪胡须拉茬的样子，哪像是他那出门时的爹呀？快去洗洗吧。”媳妇也一旁附和着说，“就是嘛！瞧你那胡须？没把他吓着就算不错了。”又笑着对小赢子说，“儿啊，瞧你爹那模样？多像个刚下山的土匪呀。”
李辞归笑着摸了摸一脸的胡须，然后冲儿子拍了拍手，再张开来说：“儿呀！爹这模样才叫作‘威煞’呢。来，让爹抱。”这一次小赢子还真就伸出手来，扑到爹爹的怀中。李辞归顿时乐坏了，他抱着儿子又是转又是亲；小赢子被爹爹的胡须痒得咯咯直笑，大伙也跟着呵呵的笑。
李时深静静地看着儿子，然后催促说：“快去洗洗吧。弄完了，到‘医养斋’来。”说完便先自去了，大伙也都分头忙活去了。
一俟梳洗完毕，李辞归便紧着去了“医养斋”。可以说，医养斋是近两年来他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在哪儿，他可以和爹爹一边喝着茶，一边聊事。有时，即使俩人一言不语，小小的“斋室”也充满着父子间的“道地”深情。
李辞归轻快走到门口，亲切地喊道：“爹！我来了。”
“嗯。”李时深看着儿子那张颇显清瘦的脸说，“坐吧。这茶我刚沏好，你先品品，看这水温是否适宜？”李辞归端起杯来闻了闻，小酌一口，然后一口饮下，又闻了闻空碗，搁下说，“爹，这儿喝茶总是那么香！”
“是呀，古人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这茶也是一样的。”李时深把碗中的茶一口饮尽，却突然问道，“你谷大叔可好啊？”
“啊！哦，还…还好！我正想跟您说呢。”李辞归吓了一跳，不安的说道，“他让我问候您。他的儿子石头还送了我一个…一个……”李辞归原想岔开走山路的话题，可他却从不敢在爹爹面前说谎，又见父亲正严肃地看着自己，便知错地低下头小声问道，“爹，您是从哪些药材上看出我走山路的吧？”
“不只是那些药材！”李时深的很不高兴的说道，“你那一身干净的衣服和那枣红马的邋遢就很不相称嘛。”他喝了口茶，然后平静地对儿子说，“说吧，路上除了遇着你谷大叔，还遇到啥啦？”
李辞归只好把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李时深听完，不无感慨道：“你呀！就是不听话。出门的这些日子，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哪？就怕你走山路。幸亏是有惊无险！不然你叫我们…唉，不说了。”俩人都沉默了。
“辞归呀，出门时，你说那事我反复地想过了。”李时深忽然严肃地说，“你说得对，祖上的一些个规定是要改改啦。你先给斟酌一下，到时咱爷俩再一起敲定。”
“就是嘛！这样最好。”李辞归即刻高兴道，“爹，我还忘了件事，这事您准关心。”
“哼，你不让我操心就不错啦。”李时深看着儿子，李辞归欢喜说道，“爹，我救了个人！你猜她是谁？”李时深淡淡应道，“这有啥好猜的嘛？郎中治病救人，乃是分内之事。我不猜！”说着，他把壶盖揭开，准备往里面续水。
李辞归忙提起水壶一边续水一边说：“我就知道您不肯猜。”他盖好盖子，继续说道，“跟您说吧，是吴霸山的四姨太！”李时深听说了反倒不满道，“你管她是谁的太太。郎中救人，只问病，不问出处，更不可厚富薄贫！”又指责道，“你咋连这都不懂呢？”
“哎呀！爹，我可没有厚富薄贫的意思。”李辞归顿时急道，“我是想告诉您，这四姨太不是别人，她是银花的姐姐。就是说，她是我五哥的大姨子。”
“什么？”李时深放下手中的茶碗关切道，“她是银花的姐姐？”李时深不禁地想起坠崖身亡的四儿子和五儿子，想到了银花的殉情，不由感伤道，“唉！银花这孩子倒是痴情，却不知孝才是最大的情呢。”又因想到了银花养父母一家的悲惨结局，便痛惜地说道，“只因她这一去，害得爹思念过度，一病不起；偏她娘竟也和女儿一样，服下砒霜陪着丈夫去了。唉，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是啊！”李辞归也为之黯然道，“自古以来，这忠、孝、仁、义都抹不去一个‘情’字。”
李时深看了眼儿子，然后有所总结的说道：“这便是‘道法自然’的体现啊！”他一说完，爷俩便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李辞归才开口说道：“爹，银花的姐姐叫金花。”接着，他把救下金花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并兀自笑道，“爹，您猜的没错。那三颗子嗣丹还真是吴霸山干的。”
“爹，您看啥时让金花来一趟医养堂？”他看着爹爹小声的问道；李时深却是一言不发，久久地沉默着。李辞归见着，有些不安，忙小声问，“爹，有啥不妥吗？”
李时深这才抬起头说：“成啊，啥时候都行。我只是为你那四哥、五哥心痛啊！”李辞归这才注意到老迈的父亲双眼噙着泪水，便忙安慰父亲说，“爹！您不是常说，‘寿夭惟命’嘛。您还说，‘人，生有寄养，逝后有祭。’便可算作，‘善始得终，魂灵安归’吗？”
李时深听了，轻“嗯”了一声，并抹了下脸慨然说道：“是啊！我有你，现在又有了赢子；知足啦！”他说完却还是忍不住的叹道，“唉！可对我来说，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呐。好啦！不说了，你也该回去啦。”
李时深摆了下手，起身说道：“唔，小赢子可爱极啦！呵呵呵！”一说到孙子，老人即欣慰地乐呵起来。李辞归跟着起身并应道，“哎，我去啦。”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爹，吃饭时，我陪您喝几盅？”
“成啊！”李时深爽快道，“咱爷俩有些日子没喝了。喔，对啦。”他又叮嘱道，“别忘了去告诉金花，她只要有空，啥时候来都行。”李辞归忙应道，“哎，我这就叫人去告诉她。”随即他又退了回来说，“爹，路上我还遇了件事！”
“又遇到啥啦？留着饭桌上说吧。”李时深建议道，李辞归却坚持说，“这事还在这说好。”他比划着说，“是一张图，一张泛黄的草图。有山有水；其中一山腰上还标有真火图。”
李时深听着，重又坐下来，并示意儿子也坐了。李辞归坐下继续说道：“那图上还写有‘黄、白、黑’三字，并且各字下面标有数字。嗯，我还粗算了一下，共有四五千万两之多，这还不算那些猜不透的。这样看来，这图应该是张藏宝图。”
李时深始终是静静地听着，并像是被惊扰到似的盯住儿子；李辞归见了忙不安地问道，“爹，咋啦？”
李时深却是既紧张又担心的问道：“你是在那见到的？当时是咋个情形？图呢？”
“埋了！埋在一棵树底下。”李辞归便把经过说了一遍，随即问道，“爹，要我把它取回来吗？”
“不必！”李时深坚定摆了下手，并告诫道，“记住，这事不可再提！你独走山路的事也别再和人说起，这事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言毕，他站起身来不无忧虑地望向远方，自言自语说道，“也不知‘法眉’现在咋样了！”
然而，李辞归却把爹爹说的“法眉”听作“发霉”，便忙接着父亲的话说，“爹，你若担心发霉，我把它拿回来，藏入密药室不就成了。”
“不是发霉，是‘法眉’！”李时深纠正说，李辞归却是一脸茫然。李时深只好解释说，“诶！跟你说吧，我说的‘法眉’是指‘双隅山’依崖观的‘法眉道长’。好了，这个以后再跟你说起吧。不过我现在倒可以告诉你，你见的那图极可能是‘三味真火图’。因图上标有三味真火，故而得名。”
“爹，还真就是您说的那样呢！”李辞归即刻忆起了那藏宝图上的“真火标记”，并不由地大声说道，李时深则忙示意他说，“好啦！这事以后可不要再提了。你也快回屋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