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梦魇压没少年胆
李辞归所以不敢接下石头递来的礼物，主要那是一件世间罕见的血石葫芦！所谓“血石葫芦”又称血玉葫芦，系由“血玉石”雕成。血玉石，质地细腻滑润，纹案似血、坚实亮丽，因而得名。
石头把个血石葫芦往李辞归手上一放，爽快的说道：“有啥使不得的！俺听人说，葫芦有‘福禄’的思意。哥哥拿着，可保一路平安！”
李辞归握着润满、清爽的血玉葫芦，颇感舒服与惬意。他把玩着说：“唔！这感觉远比皇家的‘玉如意’还要清爽惬意！”又看着上面的纹案说，“这纹饰自然艳丽、多姿多彩，令人遐想无限。我听老人说，这等器皿更有‘贮蜜藏酒，殊养浆琼’的功用。嗯！不错不错，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稀罕物！”石头美滋滋看着，心想算是做了一件让哥哥满意的事。
然而，李辞归欣赏赞美一番后，仍旧把玉葫芦交还石头说：“好兄弟，这稀罕物哥哥不能收！”石头一步跳开，急切地喊道，“哎呀，有啥不能的！哥哥只管收了。”
“不能收！”
“收了。”
“不能收！”
“……”
兄弟俩竟为这“收与不收”推让个没完。突然，石头用力一推，情急的说道：“哥哥要是不收，就是…就是瞧不上俺石头！”
李辞归还真被石头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给噎住了，那手中的玉葫芦他是既还不回去，又不愿留着。一时感到难办的他，竟语不成句的念道：“这这…这那是呀？”可忽然他却乐了，原来无意中碰到了那只凤坠。李辞归忙掏着那凤坠说，“好好好，既如此，哥哥就不与你争了。不过…我这儿有件小玩意。你可得收喽！”他把那凤坠递与石头。
石头闻说是件小玩意，便爽快接了。可接过来后他却想哥哥的东西绝不会是一般小玩意，便不管不顾的拆开了看，那见那是一只精美的玉制凤坠子，便立即喊道：“哎呀！这太精贵了。俺不能收！”李辞归见他这么嚷嚷，极不高兴了地说道，“说啥精贵不精贵的！咱兄弟讲的是情义。快收了！”
石头竟不管不顾的一边把礼物往回李辞归的衣袋里塞，一边倔强道：“俺不能收，俺就是不能收！”李辞归躲闪着说，“石头，你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又正色道，“喔！你给东西，我就得收；我给的，你就不收。哪能这样嘛！”他把血玉葫芦往地上一放，做出生气的样子说，“哪，那我也不收！”这一来轮到石头没辙了。
石头急得是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好？一旁瞧着的谷老爹乐了。其实，谷老爹看着小哥俩子互不相让的犟劲儿时，便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年李时深为答谢他所送的一根五百年‘地精’（即何首乌），特意把一柄随身的短剑回赠与他。为这，当时俩人也是让个没完，最终还是李时深的一句话给解了围。
谷老爹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觉得这句话也一定能帮着这小哥俩打破僵局，于是上前说道：“你俩总这么让，要让到啥时候哇，啊？听俺劝一句，如何？”小哥俩忙看着老人，石头更急切道，“爹，你有啥好办法呀？”又明确的表示说，“总之，俺是不能收下这么馈重的礼物的！”
“我也是！”李辞归也毫不让步的表示。谷老爹则不慌不慌不忙的说道，“嗯，这法子也不想俺想出来的。说起呀，那还是李老先生教俺的呢。俺觉得跟你俩说了，准不会再这么让个没完，而且……”
“哎呀，爹！你就快点说嘛。”石头心急的跺脚直催。谷老爹则不满地瞪他一眼说，“瞧你猴急的！”然后学着当年李时深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嗯，那俺说了啊！这就是哇，‘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说罢，谷老爹还特意地冲他俩笑问道，“咋样！这话管用吧？”
“嗯，我觉的可以。”李辞归点头应道，石头却大为不解的挠着头说，“啥揪不揪的？俺不懂。”李辞归见他把个“咎”字读作了“揪”，便跟他解释说，“是咎，不是揪；就是‘既往不咎’的咎。”石头仍旧摇着头说，“不懂不懂。”还一再揪着自己的头说“俺咋听，都是揪啊揪的。”
李辞归这才意识到石头不识字，对石头来说自己刚才的那番解释还不就等于没说嘛。他忍不住笑道：“嘿嘿，是我没说清楚。这么跟你说吧，这意思就是——，老天爷赐予你的东西，你最好收了；不然的哪，天爷会怪罪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呵呵，当年你爹也是这么给俺解释的。”谷老爹点头笑道，“所以啊，你俩就当是天爷的赐予，各自把东西收了！”
李辞归心急赶路，忙看着石头说：“我可以收，就不知贤弟意下如何？”石头天真地望着天空说，“这是咋弄的嘛！俺跟哥哥的这么点事儿，天爷咱有功夫管哪？”李辞归应他一句说，“有啊！天爷管得可宽啦，世间的事没它不管的。”又追问他说，“喂，你倒底愿不愿呀？”石头做出畏天的样子，一手捂着头发说，“这天爷都管上了耶！俺那还敢不愿意呀？”又揪着自己的头发说，“真让天爷揪走了头发，多痛啊！俺才不干呢。”石头的憨态把大伙给逗乐了。
……与谷家父子别过后，李辞归是一路策马疾行。走了一程后，李辞归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估算着又到了服用“镇痛祛毒丸”的时辰了。依规定，他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再服一次丹药，这样才能把昨日中的毒彻底地清除。他收住缰绳，翻身下马，从行囊中取出两粒药丸，自己先服了一粒，又喂了枣红马一粒。弄完后，继续上路。
然而，李辞归这时并不知道，就因为他及时服下了这一粒丹药，使得自己不仅祛尽身上的余毒，还让他避过了一场非死即残的遭难。李辞归催马急行，他算好了，照现在这样的走法日落前是可以走出二郎神山的地面。可是申时刚过，其背后大片的乌云滚滚涌来。只一会，李辞归便被罩在黑暗的雨云中。
李辞归催马急跑，企图想抢在云头的前面。怎奈山道弯曲，并不是直线。李辞归于山道中七拐八绕。
突然，一股大风卷着大堆的枯枝败草迅速地越过了疾跑中的李辞归，同时将其上衣撩起。李辞归匆忙回头望去，便见黑云挂幕，大颗大颗的雨滴正向他这儿速移来。
见此，他知道才不躲就来不及了。他瞅了眼山道两旁，见不远处有一凸岩便迅速躲了进去。也幸好是他躲得及时，他前脚才跑进去，大雨便撵着狂泄下来。否则他的驮着的货物可就要打湿了。站在凸岩下，望着突然而来的瓢泼大雨，李辞归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忽然，又一阵风刮来，雨水直往个凸岩下扫。李辞归忙向后退去，并估摸着这雨还得下上好一阵。他索性把驮着的东西全卸下来，又取来草料袋让马吃着。而后，他特意摸出那血石葫芦，靠着石壁坐下饶有兴趣地把玩起来。
与此同时，正埋头整理着蜂箱的石头感到了落下雨点，他直起身来冲一旁忙活的爹爹喊道：“爹，下雨了，咱进去吧。”说罢便先自钻进窝棚。他盘坐在席子上，从衣兜摸出那只凤坠子，拈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又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出神发呆。
而远在灸里镇的赢子娘正望着明亮的窗外，轻拍着熟睡的儿子并默数着丈夫的归期。
李辞归一直把玩着血石葫芦。
雨，依然哗啦啦地下着；风，不时嗖嗖地刮着。把玩久了，渐渐的李辞归有了困意。忽然一股凉风猛然旋了进来，刮得李辞归打了个激灵。他忙搓了搓胳膊，起身把血石葫芦放好，重回到岩石旁靠了，又把个外套盖在身上，便眯盹起来。
大雨还在哗哗地下，风依旧不时嗖嗖地刮。
迷糊中，李辞归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悉悉索索”的拨草声。他费力地睁开眼来，然而眼前的情形顿时把他吓着了。只见俩黑衣人正举着刀快速地向他抱抄而来。李辞归惊呼一声，“啊呀！独食客。”说着便欲跃起，可俩独食客动作快得惊人！只见他俩轻身一跃，人已近到跟前，而且手中那冰凉的大刀已然架在了李辞归的脖子上。
当中一独食客沉声喝道：“别动，识相的就给老子坐下！”李辞归见两把锋利的大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敢再动？他心底非常清楚，独食客只需将手中的刀一推或是一抹，顷刻间便他血溅七步，一命呜呼。
他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紧张的在想，一直被自己视作蟊贼的独食客，竟有如此迅捷的身手！再联想到武行中公认的，“功夫怕力大，力大怕手快”这种判断武艺高强的说法，李辞归开始害怕了。因为，独食客那快如闪电的身手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再想到独食客不留活口的举动，李辞归胆都快吓破了。他闭紧眼睛，不敢再往下想，心底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尤其是这种恐惧止不住的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突然，又一黑衣人旋着身子凌空飘来。李辞归见了越发惊骇，因为此人的身形与速度就不难看出，此人的功力远在那二人之上。见此，李辞归再没有了与独食客一较高下的胆魄与勇气了，而是无比的恐惧、绝望，禁不住脖颈发凉、脊背冷汗直冒，心在下沉、收缩、收缩。
一黑衣人用冰凉的手拍着李辞归的脸颊，开心的喊道：“大哥，这可真是个肥膘啊！”
“你少罗嗦，立马砍喽！”那个被叫大哥的竟直接了当的吼道，李辞归一听，自是暗暗叫苦道，“天哪！果然是不留活口。完啦完啦！”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和绝望的心绪流遍全身，令发现死前的哀叹。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爹爹的叮咛，回想起老艄公说过的劝导，还有出门时媳妇说起的“儿子哭，不吉利”的话，最终他仰天叹道，“唉，真是悔不该呀！竟然落死在这荒山野外。”
一黑衣人瞧着，阴阴地笑道：“嘿嘿，认了吧。”另一黑衣人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冲李辞归提醒说，“小子！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你的忌日。”说罢，他退开半步，抡圆大刀奋力向着李辞归的脖颈砍去。
李辞归“啊”了一声，吓得用手臂去挡，与此同时觉得手臂上有股刺啦啦、热乎乎的感觉。他猛然睁眼，顿时醒来，再一看，枣红马正有滋有味的舔着他的胳膊。
“啊！原来是一场恶梦。”
他回过神来，推开枣红马，如释重负地说道：“竟然是你在捣鬼啊！吓死我了。”枣红马甩了甩脖子，又待去舔他的胳膊。李辞归再次推开它，并站起来说，“别舔别舔了。手上的这点咸味早让你舔没了。”说着他走出凸岩。
雨是停了，可天也早已黑了。望着月下那片片飘过的薄云，李辞归的心境甭说有多么沮丧。先前的那种傲视一切的侠义肝胆早已荡然无存，他格处懊恼地怨道：“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来还是走夜路！”说着回身困绑好行李，牵上枣红马再次上路。
只是接下来的行程，李辞归的心境可是大不如前了，可以说低落到了极点。他萎靡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却见月空之下，山色朦胧；弯曲的沙石小路与两旁的小草暗白分明；坡上的树木影姿绰然；藏在草间的小虫，和鸣低吟，更有飞闪的流萤不时地划过天边。突然，有一宿鸟拍翅惊飞，啼号声划破了润朗的夜空。
李辞归吓了一跳，对月空下的旷野美景毫无情趣。他紧张兮兮的走着，眼前却是总浮现着那个可怕的梦境。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那就是一个梦，可又总是觉得梦境太真，似乎预示着什么？尤其是梦中的那些个独食客，一个个武功高深、奇绝，特别是那绝杀的一刀，太逼真、太让人丧胆夺魄了！
李辞归被恶搅得魂不守舍，渐渐的，他竟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个梦还是某种真实？他是越想越恐惧，越想越压抑，以至于，沿途但一有些风吹草动，他就吓狐疑不前、四下张望。也许是其心境被这无端的恐惧压抑得太难受，李辞归不由的猛一提口气大声说道：“嗨，不就是一个梦嘛！何必这么疑神疑鬼。”又望了眼似现云前的圆月说道：“有此美景当前，我何不吟诗一首！”
他低下头来，沉思片刻，随即抖起精神朗声念道：“雨霁山蒙夜郎归，风清云朗月相随。虫鸣草下鸟惊空，嘈嘈啾啾声声催。”一首吟罢，觉得还满意，心境转好。他又想了想，便和着“长短调”边走边打着节拍哼唱起来。他这么一唱，心境大好，越发高歌起来。
突然，枣红马惊起、嘶鸣不前；李辞归吓得拽紧缰绳向前看去，却见前面有数对闪绿的眼睛游移晃动。李辞归顿时怒喝道：“该死的恶狼！踩死它们，冲！”枣红马嘶鸣一声，在主人的驱策下毅然决然地冲了过去；群狼见状迅速散开，随即尾随追来。李辞归忙摸出五迷道的那把飞镖奋力甩出，“一狼嗷”一声翻滚倒下，众狼仍然紧追不舍，而且越追越近。
李辞归急从行囊中取出一根“烈焰棒”，扯燃投去。耀眼的烈焰吓得群狼跑开，可仍有两只狼欲越过正闪着火焰的烈焰棒。
突然，“砰砰”两声炸响，二狼“嗷”一声逃去。李辞归不敢慢下来，继续放马奔跑，一直跑到东方露白，李辞归才渐渐慢下来。他望着压上树梢的太白星，拍了拍浑身淌汗的枣红马，轻松地说道：“好了，天亮了！就算有独食……”然而，他话不及说完便见斜坡上俩黑衣人正猫着腰，握着明晃晃的刀，向他包抄过来。
最让李辞归骇然的竟然是这眼前的情形几乎与凸岩下的梦景一模一样！吓得他是头皮乍裂，怪叫一声，掉头便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