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仓满聚财灸里求丁
他二人正说着话，守卫又再跑来报告：“大寨主！六爷求见。”
这位六爷，大名黑六，是黑老三的弟弟，时年只有十三四岁。黑六长模样英俊，性格文静。一寨子中，他最崇敬的就大寨主，吴霸山也非常喜欢他。说实在，若不是以辈分相论，他早就认黑六为义子了。
吴霸山忙欢喜的起身招呼道：“是小六子呀！快，快叫他进来。”黑六进得门来，先抱拳行礼，然后将一块令牌递上说，“大寨主，这是二寨主让俺交给您的。”吴霸山接过令牌，冲瘸郎中展示着笑道，“郎中，俺说啥来着了？嘿嘿，你拿上这个可以大摇大摆地下山了；不过，现在有些晚了。明一早，俺让人送你。”说着他示意小六子坐了。
黑六看了眼瘸郎中，一旁坐下并小声的问：“大哥，您真的金盘洗手啦？”吴霸山重重的应道，“嗯！俺明天就走。”黑六难舍的低下头。彼此都沉默了，有一会，黑六抬起头，眼睛泛潮的说，“大哥，干吗非要走啊？您就算金盘洗手也不必非得离开啊。大哥，您别走！俺…俺真的舍不得您啊！”吴霸山也很动情地说道，“六子呀！其实…其实大哥也不想哇！”因考虑到黑六的年级尚轻，吴霸山是只字不提与麻五六和黑老三等人的权力纷争，而是感慨地叹道，“唉！俺那老娘年事已高，她老人家又不肯跟俺住在这山上。俺这心哪，他…他不安啊！”他用力的捶了捶胸脯，双眼泛潮的说道，“诶，也许是年长缘故吧！这些年俺是越来越想她，也越来越牵挂她！娘老了，俺要再不近前侍奉尽孝，怕…怕…”吴霸山哽咽的摆了摆手。
黑六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因而理解的应道：“是啊！有老娘守着也是一大福分气啊。不似俺，早早的就没了爹娘。”他拭去泪水，不舍地表示说，“既如此小弟便不好再劝大哥了。”随即却郑重的请教道，“大哥！可否再赐教小弟几句？俺是觉得，您走了俺可就再没讨话儿的地方了。”
“小六子呀！你也太瞧得起大哥了。”吴霸山很是感动，并想了想说，“六子呀！咱寨子上的兄弟大都重情重义，靠得住；但…呃不说这个了。”吴霸山原是想告诉黑六要离范有才这样的人远点，可话到嘴边还是觉得他还小。因而他看着黑六说，“总之啊，俺就因为你这人重情重义，所以老哥特喜欢你。你要记住，做兄弟的啥时候也不能丢弃情义二字！”
瘸郎中闻说了竟忍不住从旁的插话说：“对对对！这便是‘道义’，不是说‘盗亦有道’嘛。”他这么说主要是想刺激一下小六子的反应，以观测他对山匪身份的认同和所掌握的文化。黑六闻说后却瞪了他一眼，表明他很不满意瘸郎中把山匪和盗贼混为一谈。说来，他的这点文化还跟着范有才学来的。他想了想觉得瘸郎中这么说似乎也没啥不对，因而点了点头。
吴霸山却忽然冲郎中问道：“郎中哇，你瞧俺？都快分手了也没请教你的尊性大名？”瘸郎中犹豫了一下说，“哦，我…我叫‘李念’，不过，江湖上的朋友多称我‘瘸郎中’。嘿嘿，您…您也这么叫吧？”
吴霸山爽快的应道：“嗯，好吧。”又冲黑六说，“六子呀，大哥托你办件事？”黑六拱手应道，“大哥，您只管吩咐！”吴霸山指着瘸朗中说，“你给李老郎中准备匹快马，明一早，替俺把郎中送下山。”黑六看了眼瘸郎中表示说，“大哥放心！小弟亲自把李老郎中护送下山。”
次日一早，黑六如约将瘸郎中护送下山去了；吴霸山却要与众弟兄辞别因而在山上又多呆了两天。
三日后，吴霸山夫妇一行在众头领的护送下离开了蜈蚣山。吴霸山去后，麻五六成了蜈蚣寨第三任的大寨主，众头领们也都各晋升一级。
……
吴霸山夫妇及随行离开了蜈蚣山后，便一路向南，一直去到了千里之外的“仓满城”。在那儿，吴霸山用蜈蚣山聚来的钱财置下了家产，还开了一家钱庄。起名为“银山钱庄”。
钱庄，很快就被吴霸山打理得红红火火。仅一年多的时间，他又接二连三在各地开出许多分号。为此，吴霸山很是自豪，觉得自己确实“命合商贾”，更是因此与夫人吹嘘说，自己的成功一是得了高人的指引，二是自己早就对这些个商道上熟门熟路了。
夫人晓得他所说的高人当然是指瘸郎中，可要说这“熟门熟路”夫人则是很不屑的撇了撇嘴。吴霸山见夫人不服，便与她说道：“夫人，俺不是吹牛。说来这商匪本就是一路目的，只是手段有所不同。商，善于巧取豪夺；匪，劣在明抢暗盗。其实，都是他娘的不择手段。”
他忽然大笑道：“哈哈哈，这么说来，俺可不就是自小经商，因而也就熟门熟路了嘛。”夫人则嗔骂他说，“你自小做匪不假，可也没理由把个匪与商捏到一起啊？哼！也就你这匪性不改的德行才编得出来。”
……
夫人的身子确如瘸郎说的那样日益见好，模样儿也越加丰满漂亮了，可就是怀不上孩子。时间一久，这不孕不育的事儿仍就是夫妻一块心病，尤其是夫人。虽说吴霸山也急，可他却因忙于钱庄上的业务，总是四处奔走，加之认为夫人的不孕只是命格的不适和过于殚思。如今，夫人身子已明显见好，只要莫过于殚思，早晚会有喜的。所以他在劝慰夫人莫要过于殚思的同时，也有意识的不给夫人增加这方面的压力；可夫人却不是他那样想。
进城以后，吴霸山便早早的把老娘接进了城，而且随着生意的做大，吴家的宅院也就越置越大，下人也越来越多。可吴老太住了些日子，便吵着要回乡下去。吴霸山知道老娘是嫌媳妇不会生育。他怕老娘的嫌弃会给夫人更压力大，便同意由张婆子陪着先回去住上一段时间。这样一来夫人的压力就更大了。
夫人恨自己不能生育，也因此不愿在人前露面，她其实也是个不习惯被人服侍过日子的人，所以一直就由丫鬟——果儿陪伴着。
专眼又过了小半年，夫人还是不见动静。无形中夫人更无法摆脱殚思的困绕了。她一再与夫君提起瘸郎中那句“灸里生丁”的话，可吴霸山总是要她“莫要殚思！千万莫要殚思！”这样的话听多了后，夫人不干了，她向吴霸山提出，只等到年底，若无动静马上迁往灸里镇。可一转眼都快入夏了，夫人还是不见动静。
这天一早，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她把个正要赶着出门的吴霸山给堵在了屋里。她把胳膊架在门上，气鼓鼓地问道：“老爷，你啥时候能答应俺哪？”
“答应你！答应啥呀？”吴霸山竟没反应过来。不曾想夫君竟如此不上心，夫人美目圆睁地喊道，“你咋连这都忘了？当然是落户久里镇的事啦！”
“哦，俺当啥事呢？不着忙，等俺回来再说。”吴霸山看着拦住去路的夫人说道，“哎，俺要赶着和人见面呢？”说着便要拉开夫人的手。
夫人气恼的把他往屋里推，满脸涨的通红，且不依不饶地大喊道：“今不跟俺商量出个结果，你哪也别想去！”吴霸山很少见过夫人使这么大的性子。他晓得夫人的苦衷，小声央求道，“夫人哪，你让俺去吧？俺真是有急事嘞。”夫人忿恨叉起腰说，“急事，急事！你那天没有急事？过些天老夫人又要进城了。你也清楚，她不肯住下来，不就是因为俺这不争气的肚子？”
夫人禁不住伤心地哭泣道：“不用说，她这趟来准又是瞅俺肚子的。您就知道整天的忙啊忙的！可要没了香火，你就算攒下个金山银山又给谁呀？”这话可是戳到了吴霸山的痛处。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委屈地说，“唉！俺也急呀，俺真是比谁都急啊。”吴霸山握起双拳表示，随即又说，“可郎中不是说了嘛，要咱们顺其自然，莫要殚思。所以俺才这么劝你，也这么劝自己啊！”
“可俺…可俺就是做不来嘛！”夫人颇显沮丧。忽然她眼睛闪亮的说道，“老爷，郎中不是还说灸里生丁么？兴许到了那就…就有了呢！咱这就迁往灸里镇？”夫人满希望的看着夫君。
“这个～，这个俺也想过。可是……”吴霸山所以犹豫犹豫主要是他一时无法舍弃这一生财宝地，再就是送走瘸郎中离去后小六子给带回了个条子，上面写明了夫人的真正病因，并要他照着上面的话去做就可行了。吴霸山犹豫片刻了即向夫人问道，“夫人哪，你可知道自己当年害得是啥病吗？”夫人即刻应道，“咋不知道？困的呗。”她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身子说，“郎中还说咱们到了这儿，俺自会好的。你看俺现在多好啊！”
吴霸山看着夫人呵呵笑道：“可不是嘛！你比从前好得太多啦！”又诡谲的一笑说，“可这‘困的’二字，你也是只知道一半哪。”
“一半？”夫人诧异地望着，吴霸山便进一步说，“后来，俺才知道你住的那地方有瘴毒。俺不想让你想起那地方，才与你说起。你想啊，你住的那地方，附近是山涧，常有瘴气飘来，你的身子能不坏吗？所以郎中才说你是困的，其实是瘴毒害的。他还说要无为而治。嘿嘿，当年俺却把‘无为而治’愣是听成了‘吾为尔治。’”吴霸山忍不住笑道，又把手一挥说，“嗨！不管咋说，就是要咱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也就是说咱们不一定非要迁往灸里镇。”可夫人仍坚持说，“哪为啥郎中还要说灸里生丁呢？再就是俺都养了二年多了也没个动静！”夫人难过得低下头去，有一会她仰起脸，满怀希望的说，“老爷，俺就是觉得郎中的话里藏着话似的！没准他这个话里也藏着一半呢？”
吴霸山若有所思的应道：“咦？你这么说还满像是这么一回事呢。”又不禁抱怨道，“呔！都怪当初走得急。不然，找他问一声不就都明白啦。”见夫君有所心动，夫人劝道，“老爷！其实也用不着再问了，俺们的事他不都说准了嘛。依俺看哪，俺们迁往灸里镇，这灸里生丁也一定能准。再说啦，你也可以上那儿开个分号嘛？”
“开个分号！到灸里镇？”夫人的话启发了吴霸山，他高兴道，“对呀！俺咋没想到呢。当年蜈蚣山不养人，这会仓满城不生人。好，那咱就到灸里镇。如此岂不就既旺财又生丁？唔，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呀！”吴霸山大笑着把夫人拦入怀里，学着戏剧的唱腔念道，“好好好，哪我们就择他个良辰吉日，一同上那灸－里－镇！”
灸里镇乃是一座千年古镇。
镇上，民风自然淳朴，崇尚“黄老”[黄老，此指黄老学说。道家学说中常把黄帝、老子学派中有关治国、修身、养性等论述统称为“黄老”。]。可自从吴霸山来此落户后，“利来利往”的风日渐趋浓，寡义廉耻之徒日益趋多。
也不知吴霸山从那儿网落来了一批混混充作家丁，经常派他们横行乡里催款纳粮，而他却似乎从中找回了大寨主的感觉。他的这种做派当然要遭到乡绅、族老们的不满。镇上的乡绅、族老们皆怒骂商贾败德！更指责吴霸山是匪性不改，一再呼吁，“要抑商兴农，还风自然。”可面对乡绅、族老们的怒骂与指责，吴霸山，依然我行我素、匪性不改、霸气十足。最终，乡绅、族老们惟有把“还风自然”的希望寄予在医养堂的李时深——李望公的身上。
灸里镇有一个沿习已久的惯例“公议”。即镇上出现了某种恶劣之事，且乡绅族老们都认为必须予以纠正或是遏制，便可联名提请本镇的“望公”召集，并主持会议，做出有强制力的决议。
所谓望公就是从本地乡绅、族老们推举出来的名望人士。望公不只是声望高，还具有极大的号召力和一定的强制力。因此，但凡在公议中形成的决议，望公都有权力予以督导权执行。一直以来医养堂都是本地的名门望族，因此历年来的坐堂掌门多被推举为历届历任的望公。
当今的坐堂掌门是李时深，他也是本届的望公。初时，乡绅族老们也只是恳请李望公出面劝阻一下吴霸山的恶行，李望公也出面了，可是收效甚微。后来。有族老敦请李望公召集主持一场公议，希冀作出把吴霸山逐出灸里镇的决议。
李时深觉得吴霸山知孝道、尚义气，认定此人本质不坏，只是他匪性冥顽，一时难以教化，相信假以时日，他还是能够被古镇仁厚朴实的风气给融化的。所以，李望公也总是对那些一再敦请的族老们说：“包容乃大！治顽疾如抽丝，治顽劣当润化，不可躁急！”因而，他一直不予召集公议。可在吴霸山看来灸里镇根本就没人能够管得了自己。
他甚至在得知镇上有一个公议的机构后，竟然想出一个抗衡的办法，就是把在仓满城接触过的商会引入到灸里镇来。为此，他主动找到了李时深并假意的表白说：“望公，早先你说的那些个道理俺都懂。可俺是个做买卖的，俺要养家糊口，那些跟着俺做买卖的也要吃也要喝。所以，那些个乡绅族老说啥“商贾败德”全是他娘的屌话！他们一点也不体谅俺的难处，他们才是没半点仁义之心呢。”他话锋一转，并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不如这样？你协助俺成立个商会。俺把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都管起来。”又自以为是的说，“这样一来镇上不就太平好了嘛！”
商会这种组织李时深是听说过的，知道它是城里的新鲜玩意，有一定的自律作用。他想了想说：“您真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但有一点，您不绝能阻拦乡绅族老们的志愿加入？”吴霸山忙大声表示，“不阻拦，不阻拦！俺非但不阻拦，俺还要请你来但任会长，俺来做常务副会长。再就是俺再挑俩能干的做副会长。当然也少不得请那些个乡绅、族老们都进来做会员。”因怕李时深不接受这个邀请，他又强调说，“有你坐镇，大家信服。它就好比大伙头上都戴了顶‘经箍咒’。哼哼！谁要再敢胡来，俺立马让他爆头。嘿嘿，当然俺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