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三十年后重回故里
吴霸山见问，自是不想让方豪裁失望，可这事儿未经李望公同意，自己是不应该随便做主的。这毕竟和领人去看病不同。他便有些含糊地哼唧道：“啊！这个这个…”倒是小六子机灵，忙一旁笑道，“大哥，这有何难的。咱明儿不是请他们来府上一聚么。如果三庄主、文师爷不急着走，到时大家一齐喝酒不就认识了嘛。”
“对呀！六子说的是。”吴霸山即刻表示，并爽快地邀请道，“你俩那也别去啦，留下来咱们一起喝酒。”
“好哇！”方豪裁爽快应道，“大碗酒，交朋友，真真的难得！”文师爷也高兴的点头说，“本帮的大庄主曾跟我说过，医养堂的李望公是位远近闻名、行侠仗义的侠医。我对他也思幕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与他认识。今有此机会，当然是不能错过。”方豪裁也是这个心思，可却苦于自己不会表述，因而文从正一说完便忙附和说，“是啊是啊，不容错过，不容错过哇。既如此，俺俩可就要叨扰会长了。”方豪裁拱手示意。
麻五六嫌他说话客气，咧嘴骂道：“叨扰个鸟！你他娘的，别尽虚里花样的客套。都说‘大碗酒，交朋友！’一会儿，咱大碗大碗的喝，看谁实诚？”方豪裁也大笑着回敬道，“哪好啊，麻子！俺俩就喝他个‘生死诺’，你敢吗？”这所谓的生死诺乃江湖上的一种生死的承诺。一经应允，即以生命兑现。表面上看是以酒量的大小来赌输赢，其实是赌情义。双方醉倒方休，并从此视对方为生死兄弟。
麻五六早有此情，即爽快的应道：“有啥不敢的？老子也正有此意呢！老方，俺就喜欢用酒来赌这生死诺！”吴霸山早被他俩的豪情所感染，因而感慨的评说道，“嗯，这生死诺直接干脆！虽说拼的是酒，争的却是情义。纵然是都喝倒了，那一个义字却是永远的挺在了心中！”
“说得好，说得好哇！”方豪裁大声的赞许道，其他人也频频点头，麻五六更是兴奋地站起身说，“那咱就说好了。老方，大碗酒，三六九；咋样？”这所谓的三六九，意思是第一轮连干三大碗，第二轮连干六大碗，第三轮连干九大碗。
方豪裁爽快的应道：“好哇！大碗酒，三六九；倒下睡到九月九，爬起再喝酒。”
哈哈哈！……
再说，李辞归一出了吴府的大门，即牵起胡娃的手快步往家赶。路上，李辞归少不得向胡娃打探叔叔的情况，并从其口中得知，自己的时渊叔叔竟是之前出门时见到的那一队行人中走在最前面并指指点点介绍什么的那一位。俩人很快来到了牌门前，胡娃见着自己的小朋友便与他们玩去了，李辞归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台阶，并向会客堂直接走去。
管家李福已在门外候着，一见着李辞归即笑眯眯地迎上来：“少爷，快进去吧。二老爷正念叨着你呢。”李辞归嗯一声走了进去。只见客厅的中央，一老者与爹爹挨旁坐着，说着话儿；两旁的座椅上，对坐着四人，彼此也在交谈着。四人中，除一人年级较轻外，其他几位应和那老者的岁数差不多。李辞归冲父亲喊了声，“爹！我回来了。”
众人闻声都抬起头来，李时深招呼他说：“啊，你回来了。快，快站到跟前来！这就是你……”
李时深指着老者才要说下去，李辞归已平胸抱拳大声说道：“侄儿，李辞归，拜见叔叔！”言毕，伏地冲李时渊叩拜。因他路上已从胡娃口中了解了叔叔一行的大致情况，故其一进门便认出坐爹爹旁边的人便是自己隐踪多年的叔叔。
李时渊见着“哦哟”一声起身，赶忙将他拉起，上下打量一番后，捋着胡须直夸道：“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哥，我觉的归儿很有他太爷爷的威仪啊！”李时深也认同地说，“唔！几个孩子中就数他像。不只是样子像，脾性也很像；所不同的是这小子有些滑头。”
李时渊却是赞许道：“滑头好哇！咱爷爷就是太过忠直。不许说嘛，‘忠忠直直，死到直。’太忠直了不好。”李时渊把本应是死都值改说成了死到直。这一改整个意思也就变了。本来至死不愈的却变成了就是因为过于忠直才害死自己的。
李时深看了弟弟一眼，心想“这方面，归儿跟他叔还挺像！”想着便纠正他说：“时渊，是死都值。你呀，别教坏了孩子。”李时渊却是不服气的回说道，“哥！我觉得你呀，越来越像咱爹了。我这会儿不跟你说。”他转过身来，拉着李辞归的手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时渊不是先介绍那几老者而是指着那位年级较轻的人说：“这位是周恩先生。”并特别的强调说，“跟你说吧，这位周先生可是你叔的大贵人哪！”李辞归忙拱手致意，周恩亦拱手回礼。李时渊挨个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刘执明保长。别看他是个保长，水上功夫可是了得；早年他可是乡试第一呀。不过，这老儿的耳朵有点背，跟他说话，你得大声点。”
刘保长早已兜起耳朵，因只注意到了一句，下面的话没太听清，便大着声音问道：“哎！时渊兄，你知道俺耳朵背。这等场合，你得一句一句的跟俺说，不然俺听不大清。啊对啦，你俩刚说什么？”
“我是说，你耳朵有点背。”李时渊大声说道，刘保长听说了后竟对李辞归表示说，“公子，其实俺不算聋，就是听来有些费劲。”李辞归本想跟他寒暄几句，可那样势必要像叔叔那样大声说话，便笑着冲他拱了拱手，算是见教了。
李时渊又继续介绍另二位朋友说，“这位是冯尚义教头；这位是冯教头的同门杜秋林。”双方抱拳行礼，相互致意。
介绍完后，李时渊回到自己的座上，李辞归则挨着刘保长坐了。李时渊从侄儿那矫健的身板、洪亮的声音以及灼灼的目光知道其郎中拳已练就到了一定的造诣，便指着同是修武之人的冯教头说：“辞归呀，冯教头可是很有些来头的呀。跟你说吧，闹义和团的那阵子他父亲乃是位响当当的‘大师兄’哪！”旧时，人们大都有“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血统观，因而李辞归一听说了便十分敬佩道，“大师兄！那可是一方的最高统领呀。我听说，能够做到大师兄的不仅足智多谋而且武艺还相当的高强。冯师父，想来您一定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喽！听人说‘义和拳’可厉害啦！冯师父啥时候也教我几招？”
李辞归站起身抱拳请求，冯教头摆了下身姿正要开口，一旁的刘保长却先开了口，而且是很不赞成的说道：“这年头，还学个啥拳嘛！这拳再精他也架不住人家的洋枪洋炮！唉，没用喽！”说罢直摆手叹息，冯教头也把原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李辞归却不同意的应道，“咋没用？有用！”
他看着诧异的刘保长说：“学拳如学医，贵在益人。中华武术，不只是能防身自卫、抱打不平、匡扶正义，更在于它可强壮筋骨、提升精气神。说到底，枪炮终有入库日，强身应无休止时！”冯教头顿时找回了点自信，忙拍手赞道，“好好好！说得好。”刘保长兜着耳朵，点头说道，“唔！贤侄这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可他还是叹息道，“唉！只是现在西洋的那个玩意太厉害，别说是武学，我中华文明几乎都难逃被践踏唾弃之命运。可恨的是竟有国人叫嚣‘都西化喽。’难不成，我几千年的中华文明之核心真的就坏了吗？若真那样，几千来何以能柔化外族，一统华夏？”
“中华文明是伟大的，其核心是最好的！”周恩突然大声说道，“就如你刚才所说，若非我中华文明核心之最好，我华夏绝不会一脉相承，延续至今。清庭腐败，官吏贪生。义和拳也并不是不敌洋枪洋炮，主要还是被清政府扼杀了精气神。故洋人舰炮利器所击跨的非我中华民族，实乃清朝旧制腐吏。所以，中国之崛强，绝不是去其核心；而是去其虫眼，剜其腐肉，或者干脆来他个——将‘核’归入大地，再造他一片全新之林！”
“好！”李时深大声赞道，“好一个‘将‘核’归入大地，再造他一片全新之林！’好！说得好！周先生的这番话，说得可真长志气！”大家也者表示这话长志气！李辞归也总算明的了叔叔何以如此敬重周先生。
一直不言语的杜秋林似乎没有大家伙的那种热情，趁大伙静下时忙与冯教头耳语了几句。冯教头便对周恩说：“周主任，我俩这就赶去会会哪人。”说着起身抱拳，与大伙告辞。李时深则客气的劝说道，“马上就可以开饭了，你俩吃了饭再走嘛？”
“不必了。他俩还要赶路。”周恩忙替他俩解释道，又叮嘱冯教头说，“路上小心。两天后，务必回到这；否则，到下一个会合点碰面。教头，记得别再叫我‘主任’。”
“是，周先生。”冯教头应了一声便与杜秋林走了。
众人重又回到座上，李辞归忙把吴霸山托他带的话说与大家。他先对李时渊说：“叔，听到您已回来的消息，吴会长和他的两个弟兄都急着要过来拜见您，因想着您才到家，不宜过早的叨扰。他们让我先向您问安，明日再过来拜见您。吴会长还让我……”
“哎哎呀哎，你等会儿。”李时渊摆着手说，“吴会长！我咋没印象呀？”李时深一旁笑道，“说吴会长，你当然没有印象；但要说起蜈蚣山的大寨主吴霸山，你一定印象深刻吧。他的那俩弟兄，一个是麻五六，一个是小六子。”李时渊终于反应过来，“喔，是他们哪。”
李时渊开始还奇怪哥哥是咋知道自己在蜈蚣山的遭遇的，经这么一说都明白了。便关心的问道，“哥，那小六子的病没大碍吧？”
“依我看，能好起来。”李时深又指了指儿子说，“刚才，辞归就是给他送药去的。时渊哪！当小六子把你要回家的事说了，我是一夜都睡不着啊。几十年了，家人是多么的惦记你啊！”
因突然想到爷爷和爹爹都为弟弟遭难而抱憾离世，李时深感伤的望着弟弟叹道，“唉，爷爷去世前，拉着爹和我的手说，‘告诉时渊，爷爷对不住他！爷爷想他呀！’”
李时渊闻说自是伤心垂泪，李辞归早已眼睛泛潮，李时深则哽咽地继续说道：“爷爷去后，爹他～，他实在是因太想你才…才一病不起的啊！”
李时渊回想着小时候备受老人们呵护的情景，而眼前却再不见爷爷、奶奶，爹和娘的身影。悲伤的他，起身站到哥哥跟前，跪泣道：“哥呀，我很想他们啊！”李辞归见叔叔跪了，忙跟着一旁跪下；周恩和刘保长皆肃然不语。
李时深扶起弟弟说：“你能平安的归来，我就放心了！快起来吧。”又看着周恩和刘保长苦笑道，“唉！让二位见笑了。”
刘保长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念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感人，感人哪！”周恩亦动情地说，“时渊兄，流离失所，历经数十年。个中悲欢离合，若非亲身经历之人是无法体会到的。今兄弟得以团聚，实乃可喜可贺！”
李时渊感念的站起身，冲周恩作揖道：“时渊有今日，全赖周先生一力相助！时渊无以为报，在此谢过！”
“哎呀，时渊兄！”周恩忙摆手说，“别总谢我。”他起身送李时入座，然后回到座上说，“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嘛，主要是大伙帮了你。”李辞归见说，颇感兴趣地走到叔叔旁问道，“叔，你给说说吧，我可想听了！还有哪狼窝沟，到现在还没人敢去。当年您是咋逃出来的呀？”
李时深也颇为好奇，尤其是爹爹去世前一再要他厚待痴水和尚之事，他有些百思不解的问道：“哦，对啦，爹去世前总跟我说，见着痴水和尚一定要替我谢谢他，还要我拿出珍藏把他的酒葫芦给装满喽，并强调说，这是爷爷去世前嘱托的。是不是他也帮了你呀？”
“对！痴水和尚最先帮了我。”李时渊缓缓的说道，“当然，还有爷爷给我系的那条腰带。再就是周先生、大小张庄的义士和那号神偷的刁……”
“老爷，酒席已准备好啦。”李时渊不及往下说，管家李福进来催请道，“趁火候，请各位移步到馐膳厅吧？”
“嗯，趁火候。”李时深起身示意说，“诸位请吧！”这趁火候是李时深的一句口头禅，意思是刚出锅的吃着才香。入到馐膳厅，宾主坐定后，李时深端起酒杯挨个邀请道，“周先生、刘保长、时渊！”最后看着儿子说，“来吧，我们干了这杯！”言毕，他先一口干完，众人也都一口喝尽，管家忙为大家满上。
放下酒杯，李时深又招呼着说：“来，夹菜！”说着分别往周恩和刘保长的碗里夹了块肉。然后，他看了眼一旁弟弟，并感慨地对周恩说，“周先生！我就是这么个弟弟，自小却遭人陷害，被迫远走他乡。我的爹娘，爷爷、奶奶无时不刻都在惦记他！不曾想，他这一去竟走了三十多年哪。”说着，他端起酒杯，“时渊，辞归，来，我们一家子，敬周先生一杯！”
周恩忙站起身，谦让道：“望公！您如此抬举晚辈，周恩受之不起啊。”并环顾着大家一眼说，“我认为，时渊大哥蒙受不白之冤，被迫流离失所，盖因满清腐败，小人当道、仗势欺人。现如今，时渊兄得以不认满清狗官强加之恶债、还身自由，实赖民国之福，而非我周恩之力啊。所以，咱们还是为民国，为‘三民主义’杯吧！”
李时渊在周恩的影响下，已接触了许多的进步恩想与学说，因而爽快的应道：“好！哪就为‘三民主义’干杯。”他话音一落，大家一口把手中的酒干完。
李辞归对一些新思想已略有所闻，因而大伙一俟落座，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周先生，啥是三民主义啊？”可周恩不及开口，李时渊却先抢说道，“这三民主义啊？简单说来就是‘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它是孙文先生提出来的。这个孙文哪，又叫孙中山。跟你说吧，满清就是在他的主义和思想号召下，给推翻的。周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