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鬼千谢万谢又磕头又作揖,我心里有些小小的满足。
尽管在下午的时候我还被鬼吓得鬼哭狼嚎,但若都是这么乖巧的,倒也不可怕,还挺温情的。
“乖巧?温情?”听到我的评价,美女眉头皱了下,“这个东西拉了两个人下水了,想借人家气绝瞬间附体当他替身,不过他运气不好,没得逞。”
我眨眼,再眨眼,看他刚才口口声声地为父母,我确实以为他是个善良的人,哦,善良的鬼。
“那现在事情交代掉了,可以上路了没?”美女问那个恶毒的落水鬼。
那落水鬼怎么看都是个乖巧型,点点头。
俊男美女就开工了,然后我就傻兮兮地看着他们两个对着空气捆绑,再拖着空气,走出门去。
“那彩票中了多少钱?”看他们走出门去,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美女低头看着空气,然后开始笑,开始大笑。
俊男又叹气又摇头。
“多少钱?”我再问。
“三百块。”廖羽回答。
三百块,我……
为了三百块这鬼东西拉两个人下水找替身要回去跟他父母讲?
还劳累我老人家给他编套瞎话!要不要这么贪财啊?
看那对俊男美女拖着一坨空气出门,然后消失不见。
我甩甩头,要把这只为了三百块都会去杀人的鬼甩出我的记忆。
不知道他们多久回来,应该很快。
我脑子一转,大概回忆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整理了几条问题,等下得问问清楚。
第一,为什么我不用牵他们的手就能看见娜娜,这个很重要,娜娜是我见到的第一只鬼。
第二,他们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奇怪的物种,所谓的守灵家族什么传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还有第三,他们说的欠来欠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是不是我上辈子跟他们有什么纠结,怎样算了结。
必须问清楚,平生最恨的就是稀里糊涂,不知道真相。
我平生最恨的,还有件事情,叫做巧合。
就是那种人家刚走,他就来,就像娜娜。
但我现在有些怀疑这个不是巧合,是他故意等着人家走了他就出现。
好在经过半天的磨练,而且这是我今天第四次看见他了,即便腿还是马上就开始抖,嗓子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惊慌了。
再加上刚才那只落水鬼,我心里有些侥幸,估计,估计跟他聊聊,他会念在一场朋友份上,就不再吓唬我了。
应该是的,我希望是。
所以,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没有尖叫,没有抱头鼠窜,只是心里怦怦怦乱跳。
好吧,其实是我来不及逃出门去,因为他进门时,我跟他面对面。
既然……逃不出去了,那,就……躲起来!
我克服了脚抖手抖的症状,矫健地躲进了吧台。
“HI……”我想抬起手来挥挥,只是,抬到一半我就抖得不行了。
他盯着我,不打招呼,好像说不过去,尽管,我声若游丝,飘飘荡荡。
我很怕他突然扑过来,或者变出什么恐怖的样子,看了黑无常的各种魔术,我觉得我的幻想能力有很大程度的提高。
但他什么也没做,很平静地往吧台前一坐,然后,他说了句,“我老婆说,离婚吧。”
我用力地咽了下唾液,他老婆说跟他离婚,嗯,离婚。
然后,他说,“我老婆说,你去跟宁沧海过吧,以后不用回来了。”
我再用力地咽了下唾液,嗯,跟我过吧。
什么!
跟我过!什么意思!
我瞪着他,看着他冷冰冰的表情,冷冰冰的眼睛,还有,他头上隐隐有红光……
“你老婆,开玩笑的吧,”我慢慢向吧台最里面的角落移动,然后我的脑子突然清楚,想起廖羽说的,头顶有红光的,能迷人心智,能杀人放火。
“你知道吗,今天我妈说秋天我儿子要上小学了,让我今年一定要带儿子去海边玩一次,因为这两年我没有一个周末在家陪过儿子。”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然后像在努力回忆什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话,而且,我又听到“咯咯咯咯”的声音,我的牙,好像又在打架了。
“嗯,你知道吗?我认识你三年多了,”他说着把目光转向我,“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我当然记得,我动过一次大手术,然后在家躺了半年,太无聊就开始玩网游,于是认识了他,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以前还关系不错,按年龄他排行老二,我排行老四,下午我还打过最小的那个叫陶有亮的电话。
可我不知道他现在提这个干嘛,我只知道,我的背上和额头开始出汗了,冷汗。
“我记得这三年多来,我一直都在围着你转,”他继续仰头看天花板,“帮你开店,帮你搬家,有空就来陪你聊天,我好像很少回家。”
“是啊……”他说到这个,我用颤抖的声音迎合,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他真的很帮忙,我开店他帮忙找装修帮忙买东西,后来我懒得回家在店里弄了间客房,全是他帮忙张罗的。
他说到这个,我只能迎合,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记得,我好像很爱你的,”他又把目光转向我,歪着头打量我,喃喃自语,“但我有老婆儿子的,我只能陪你聊聊天。”
爱我!
这原本应该是一句很浪漫的表白,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表达方式?
这世界上还有比一只鬼在面前说爱你更惊悚的事吗?!
我感觉到我的汗沿着额角在淌下来。
“所以我记得,我没有对你做什么非份的要求,我没做错过什么,我也没有对婚姻不忠,我也没有对朋友不义。”他继续喃喃自语。
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一个很生气的事情,他眼一瞪,声音开始大起来,“我没做错过什么,为什么,我老婆不让我回家?”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家,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家!”他越说越大声,越吼越大声,声音开始尖锐和凄厉。
本来我听他说他不能回家,心里闪过一丝劝慰他的念头,但当他开始尖叫,我的耳朵疼起来了,就像他的声音变成了一根铁丝,从我耳朵里开始往里戳。
我不得不举起手来捂住耳朵,可是越来越疼。
不仅是耳朵里疼,他的声音像是一根铁丝,从耳朵戳到心口,经过之处,都是撕裂般的血肉模糊的疼。
好疼,好疼,好疼!怎么这么疼!!!!
“啊~~好疼!”我忍不住开始呻吟,捂着耳朵蹲了下去,人都团缩起来,恨不得满地打滚。
不!不行!我要把耳朵里的那根铁丝掏出来!
我用力把手指伸进耳朵里,用力去掏那根铁丝,我不能让它再往心口戳,好疼!
为什么,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不能动了!
好像,好像尖叫声停了!那个铁丝,消失了!
“沧海,沧海,醒醒!”
有人在叫我,我手指塞在耳朵里抬起来看,廖羽正蹲在我面前,抓着我的手,他看起来有些焦虑。
我有些傻眼,不是娜娜在尖叫的吗?怎么变成廖羽蹲在这里?
耳朵里一阵尖锐地疼痛。
“啊~”我忍不住吸了口冷气,缩着脖子叫出了声,廖羽轻轻地将我的手从耳朵边拿开,端详着我的手指。
“还好你不留指甲,”他松了口气的样子,“能站起来吗?”
我怔怔地看着廖羽,有点想不太清楚为什么他会蹲在我面前,那娜娜呢?
廖羽看着我,叹了口气,一抄我的腿和腰,把我横抱起来。
“娜娜……,”我拽着他的衣襟,我得告诉他,娜娜刚才来过。
还没等我说完,廖羽抱着我一走出吧台,我就看见了那个让我疼得想满地打滚的人,不,鬼。
娜娜,在店堂最里面,远远地站在他下午坐过的那个位置旁,看着我们,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