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季春暖花开。
左姜歪在院子里的长榻上,读着熊俊君和邢棣的来信。熊俊君的信每月一封,第一封信里告诉她邢棣的现状,后来邢棣都在每一封信里面东写一句西写一句,也不单独写信给左姜。邢棣的话儿就来来回回几句:太寂寞了、没有好玩的、熊君又训他了、姜儿不是好人不要他了……却总是让左姜莞尔。
半年中左姜的生活就是这几封信。树上的梨花昨夜还是含苞待放,今天却已悄然绽放。人间世事纷扰,花肆自开自落。
“夫人,又在赏花了?真是好雅致!”武侯的女人婀娜而入。
左姜坐起,看着她捧着新花布走向自己。
“这是我店里的新布,从许国来的。先给你送来了。”女人是本地人,开一家布店,后来成为武侯的女人。
“谢谢。”左姜接过花布,也不与她周旋。女人从来自来自去、自说自话、来去自由。若是几日不来,左姜还平添几分想念。听着她的盈盈燕语,也是一种消磨时光。
“夫人,又看这种书简?全是兵器布阵。你真是一个巾帼英雄。”女人翻着左姜身边的书简。
“闲来无事。”左姜笑着说。
“今天是十五,在我家办个赏月宴。你去玩玩?”女人问。
“春天我的伤口发痒疼痛,在家歇着比较好。”左姜一口拒绝。
“今天武侯责怪我没把夫人陪好。让你总在家闷着。”女人一娇一嗔别有风情。
“下次我和武侯君解释。”左姜懒懒地说。
女人又唠叨半天武侯府中的零碎,回去准备晚上的宴会了。
“姐姐,姐姐!”中午时分,首阳一溜烟地跑回来。
“瞧你,满头大汗的。”左姜拿出汗巾给首阳擦汗。
“姐姐,我们一起去布姐姐家玩吧?”首阳兴奋说。
“布姐姐?”左姜好笑地问:“你给起的名字?”
“营中的哥哥们都这么叫。去吧,姐姐。”首阳说:“听说请了唱戏的。”
“姐姐不去。你和哥哥们去吧。别喝酒就行。上次打了小胜仗,就喝得酩酊大醉。”左姜假装生气地说。
“武侯将军说:男人就该拼命喝酒、拼命打仗、拼命胜利。”首阳崇拜地说。
望着神采奕奕的首阳,左姜心想:人与人之间是讲缘份的,首阳和武侯之间就是一见如故。
“武侯君去吗?”左姜问。
“他让我陪他一起去。可我好久没见姐姐,想和姐姐呆一会儿。”首阳说。
左姜握着首阳的手,轻轻地揉着:
“你手上都是茧子。疼不疼?”
“不疼。姐姐这个月我又去打了三次仗。武侯将军说再过半年就让我带兵。”首阳骄傲地对左姜说。
“首阳,打仗是为了平安,不是为了流血和杀人。你可懂?”左姜担忧地问。
“我知道。打仗是为了胜利。”首阳大声说。
左姜看看首阳,沉默着。人的道路是生而有之。
“首阳,去洗洗,换身衣服,去玩吧。姐姐在家等你。”左姜推推首阳。
“那我随武侯将军去了?”首阳问。
左姜点点头。
“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无精打采的。”首阳担心地摸摸左姜的前额:“自从上次受伤,你就一直病怏怏的。”
“到了春季,伤口有点不舒服。”左姜解释:“歇两天就好了。”
“那我在家陪你。四鹰被派去都城一个多月了,就你一个人在家,有事怎么办?”首阳又坐下。
“除了你和四鹰都不是人了?”左姜逗着首阳:“还有侍女在。而且你就去两个时辰,姐姐没事。”
最后在左姜的坚持下,首阳去了布姐姐的宴会。
左姜吃过晚饭,又回到花园的长榻上,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四周布满了黄晕,美轮美奂。难得的美景!今晚的鸟儿似乎也出来赏月了,急速地飞来飞去,府里的两只黑狗也冲着天狂吠,倒是应景的喧嚣。
亥时,首阳仍未回来,左姜倦怠地回屋准备先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床榻摇晃:
“首阳,回来就去睡吧,别摇姐姐……”
然后左姜听见霹雳巴拉的倒塌声和一片喊叫声,她睁来眼睛看见桌上的物品纷纷倒下、滚落、屋顶的横梁也断成两半。
“申国打过来了!”左姜跳下床榻,向门口冲去,可地面在剧烈摇晃,近在咫尺的大门呼啦啦轰然倒下,屋子也在倒塌。左姜迅速滚到长榻下面,听见外面一片哭喊声。
床榻的一半已经被重物压塌,左姜半趴在床榻的下面,感觉腿被压住了,动弹不得。大约几分钟后地面不再摇晃,屋里的物品仍旧在滚落。左姜侧耳倾听,没有听见士兵冲杀的声音,腿部越来越疼。四周黑漆漆。
“姐姐,姐姐……”过了很久,迷迷糊糊的左姜听见首阳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首阳,首阳!”左姜试图回应,她冷得上下牙齿吱吱作响,血液似乎停止流动。
“姐姐,姐姐……”首阳的叫声仍旧在持续。左姜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小,无法让首阳听见。
她奋力拿起一块木板,敲着床榻的沿儿。“当!当!当!”
“姐姐,姐姐!”左姜听见首阳的脚步向这边跑来。
“首阳,首阳!”左姜尽量大声喊着。
“快,把床抬起!轻点,快点……”首阳手忙脚乱地指挥着。
左姜看见一缕亮光照进来,然后看见首阳的脸趴在地上。首阳看见她的脸,就哭了:
“姐姐,你忍住。我救你,我救你!”
左姜想让自己点点头,可头却似千金重。慢慢地,左姜感觉身上的重物在移去。
“姐姐,姐姐。”首阳轻轻地抱起左姜。
“太重!”左姜呼着气说:“放下。”
“姐姐,姐姐。我以为你死了!”首阳哭着说。
“是打仗了吗?”左姜问着。
首阳跨过屋里的残骸向屋外走,沉重地说:
“地震了,姐姐。整个城邑都倒了,啥都没了。”
“地……地震!”左姜试图站在地上。
“姐姐,别动!你的腿在流血!我带你去看医生。”首阳按住左姜。
“不,武侯君怎样?受伤了吗?”左姜焦急地问。左姜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倒塌的物品,一条黑狗横在她的屋前。
“二黑想进去找你,被掉下来的房檐砸中了。”首阳顺着左姜的目光看着黑狗说。左姜已经没有时间伤心,又急切地问:
“武侯君如何?在哪里?”
“武侯将军没事。在街上搭了营帐。”首阳解释。
“带我去见他。现在!”左姜严肃地说。
“好的,姐姐。”首阳抱着左姜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