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黑夜,士兵们沙沙的脚步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左姜几个月远离生死绝杀,心里有点陌生,甚至有点恐惧。她看看旁边骑在矮马上的首阳,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又充满了勇气。世界上永远不缺勇敢的人。
五千弓弩手排在整只队伍的中央,个个身强体壮。左姜告诉自己:今夜是你和他们的战斗。
在树林前面,军队排列散开。弓弩手仍在中央。熊俊君在左姜面前勒住马:
“左君,我把此侍卫放在你身边。保护好左君,寸步不离!”说罢策马离开。
“你保护好这个孩子。”左姜指指首阳命令着刚来的侍卫。
“我才不要人保护!”首阳大声地说。
左姜摸摸他的盔甲,一言未发。
远处传来呐喊声,星星点点的亮光。
“点亮火把!”左姜听见熊俊君铿锵的命令。天地一片红通通的亮光,映照着盔甲闪闪发光。
“200步!”
“180步!”
“160步!”
左姜站在地面上,心里估算着距离。火光中熊淇的军旗慢慢出现。
“弓弩手上箭!”左姜命令着。
“一队、二队步兵向左右翼各撤50步!起步,撤!”熊俊君在前面命令着。左姜的弓弩队列瞬间亮相。左姜看着前面旷阔的场子,心中豪情四起。熊淇的军队已经很近,并向侧翼移动。邶国的军队紧紧追随。左姜忽然看见燕颃的坐骑,一匹枣红战马,昂然嘶叫。左姜眯眯眼睛,命令着:
“第一列弩手听令,目标是枣红色战马!其余弓弩手按照原命令执行!”
“射!”左姜大喝一声!五千只箭呼呼作响,呼啸着扑向正在飞驰的邶国军队。熊俊君和谭国将领担心距离远,眼巴巴地看着空中飞舞的弓箭。
左姜却淡定地站立着。
“熊君,我的目标是燕颃。若中,可直接全军压上,攻克其城邑!”左姜冲熊俊君嚷着。
没等熊俊君回答,只听邶国军队传来一片骚乱声。那匹枣红色的战马正在倒塌。
“再射!”左姜一声喝令。
熊俊君策马到左姜身边:
“你们可撤回树林,等待命令!”又策马到队伍前列,大声命令:
“全体听令:攻破邶国城邑!”说完一马当先,策鞭奔驰。
左姜留在原地未动:
“左翼三队、右翼三队,若有逃逸邶国士兵,杀!”
首阳冲左姜嚷嚷:
“我要去前面!我要去前面!”左姜看看他、咬咬嘴唇,对旁边的侍卫说:
“给他一把剑!带他去!保护他!”
一高一矮两匹马嘶叫而去。沙场中的战马都被训练成嗜血野兽,一如士兵!
左姜感觉前方战斗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熊俊君他们应该已经冲破邶国防线,直奔邶国城邑了。她命令弓弩军回撤至树林中待命!
东方的霞光渐渐明亮,一缕一缕深深浅浅的红色照在树缝中,衬得树叶熠熠生辉,通体发光,左姜眯着眼睛,看着亮光,浓烈的朝阳刺激得她眼睛流出眼泪,让她一直干涩的眼睛倍感舒服。
“报!”一声响亮的声音。
左姜站直,看见一个哨兵奔跑而至,累得气喘如牛,扑倒在地:
“熊将军让夫人班师回营,前方已取得胜利!熊淇回营中与夫人会合!”
左姜让人扶起哨兵,命令:“回营!”
左姜带着5000弓弩手回至营房前,熊淇带着军队列队等待,看见左姜,熊淇下马单膝而跪,双手抱拳:
“迎夫人回营!”
左姜眼睛一热,在用鲜血说话的地方,谁能让人保命,谁就是王!左姜知道新鲜出炉的弩征服了沙场和这些沙场的老将。她有点想念邢棣。
左姜跳下马,扶起熊淇:
“城邑如何?”
熊淇双眼闪闪发光,说:
“燕颃毙命!邶国大败!我军已占城邑!熊将军留在邶国城邑部署,晚两个时辰回来。”
“燕颃尸首何在?”左姜问。
“头颅已挂邶国城门之上!他身中三支弩箭!邶国士兵纷纷说:谭国有天兵相助!”熊淇仍旧处于胜利的兴奋之中。
“得利器者,得天下!”左姜唏嘘着。
“夫人乃天兵!”熊淇由衷地夸着。
“熊君过奖。此兵器锻造来自一个天才!有机会给大家认识!”左姜微微笑笑,想想邢棣若真来军营,不知会惹出多少热闹,她有点迫不及待。
傍晚时分,熊俊君才回到营中,首阳小脸沾满血迹但趾高气扬跟在后面。
“左君,左君”看见左姜,首阳兴奋地叫着。
“站住!”熊俊君喝住他:“左君岂是你叫的!”
首阳委屈地站住,可怜巴巴地望着左姜。
“随他叫。名字而已。”左姜替首阳开解。
“至少为义母!”熊俊君严肃地说:“要按礼仪。”
“多麻烦!收他为义子,还要走一套规矩。算了吧,我没那份力气。要不,叫姐姐吧,如何?”左姜笑着看首阳,首阳畏缩地看熊俊君。熊俊君仍旧绷着脸,无奈地摇摇头。
“就叫姐姐吧。叫左姐姐。”左姜拉起首阳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一遍。
“我没受伤,姐姐。我还杀死好几个敌人!”首阳兴奋地说。
左姜惊讶地看向熊俊君,熊俊君半责备半表扬地说:
“是的。一上战场就是小疯子,拦也拦不住。很勇敢。回头到训练场一起受训吧。”
“接令!将军。”首阳高兴地说:“现在就去!”说完就跑出营帐。
“城邑接管了?”左姜看着首阳的背影问。
“这孩子是块打仗的好料,很机灵。回头让熊淇带带他。”熊俊君没有接左姜的话儿。
“先让他在大军营训练吧。”左姜若有所思地说。
“陈闵留在邶国城邑管理。已经清理一遍,残留邶国军队已经全部被控制,只是燕颃的侄子跑了。”熊俊君描述着。
“你打算下步怎么做?”左姜问。
“你打算怎么做?”熊俊君看着左姜问。
“我想让邢棣来这边和我会合,一起再研究弩。”左姜说。
熊俊君沉默不语。
“你有何顾虑吗?”左姜问。
“你认为王能让你继续留在这儿吗?”熊俊君说。
“不试怎么知道?你先呈军报,我再上奏请,如何?”左姜询问。
“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说完熊俊君转身离开。
左姜却是愣在原地,熊俊君一直是她心中的哥哥。从她记事起,他就在她身边。第一次走路时他在,第一次挨打时他在,第一次打仗时他在,第一次认识硕儿时他在,送走硕儿时他也在……左姜想不起熊俊君不在身边的日子,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到屋外。
士兵们都在欢庆胜利,营房里一片叫喊声,每次胜利后的庆祝更像是一场野兽大会,士兵们歇斯底里地叫着、笑着、哭着、叙述着。永远是老天爷决定自己是不是还在下一次欢庆中。得过且过是战场上的人们最佳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