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干燥的泥地上洒出一片婆娑的温暖,一只蚂蚁似乎要趁着边城难得的好天气赶紧收集些新的食物好让冬天的菜单上不那么单调,急急忙忙的向着前面的一个烧饼渣快速的爬去。可是蚂蚁发现不远的距离今天却变得那么遥不可及,因为每当自己快要接近时,就会有一个可恶的东西把自己拨回原来的地方,自己还要重头爬起。
蚂蚁不认识的这个可恶的东西是一把横刀,一把看起来普通至极甚至因为锈迹斑斑还很是有些难看的刀。刀柄握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中,每当蚂蚁快接近那块烧饼渣,少年就轻轻动一下手腕,刀尖就会轻巧的把蚂蚁拨回原来的地方。看着无奈的还要重新来过的蚂蚁,少年顿时就会满脸的阳光,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每次蚂蚁爬到的距离和被拨回的位置一直都一模一样,精确到没有一点点误差,那把生锈的直刀在地面上来来回回的拨回蚂蚁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李欢,你个小混蛋又躲在这里偷懒,小心等会回去黄捕头还脱了裤子打你屁股,到时别又喊着要黄婶子给你抹药,哈哈哈哈哈······”
一个剽悍的妇人笑声传来,旁边似乎还有几个妇人也一起跟着笑起来。
“刘嫂子,是你想看我屁股吧,那次不是你去告我,黄捕头怎么会打我?怎么了又想看了?要不要我现在就脱给你看?”
李欢头都没有回,只是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把那把破刀插回刀鞘,然后笑嘻嘻的和那妇人斗嘴。
“那你脱啊,小玉也在这呢,让我们都看看李捕快的屁股现在白不白,哈哈哈哈······”
一阵更彪悍的大笑如期而至。
李欢确定自己还是战败了,哈哈哈干笑几声,提着连鞘的刀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欢这个狗东西,真是不知好歹,每次我一提小玉你,他就这样夹着尾巴跑了,真真气死人。走了小玉,别难过了,等翻过年,这小王八蛋真做铺快了,到时我就去找黄捕头提亲,看他还敢跑。”
刘嫂子恨恨的骂着远去的李欢,转头安慰着难过欲泣的小姑娘,然后一群妇人夹着衣服水盆浩浩荡荡的去了。
“这梁州城民风怎会如此败坏,大白日的朝廷捕快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蹲在路边看蚂蚁上树,更可恨的是刚才我明明看见偷走那个胖子番商钱袋的贼偷还和那个捕快打了个招呼,那贼偷偷钱时他也看见了的,居然公然就这么官匪勾结。哼,实在是气死我了。”
旁边一件茶铺里,一个一身锦衣的公子愤愤的骂道,然后似乎有些嘴干端起面前这杯全梁州最贵的茶叶泡的茶喝了一口,马上一口喷了出去:“这是什么破茶叶,这样的东西居然还要一两银子一盏,店家你怎敢如此坑人!”
一边座上的随从马上着急的站了起来;“郡······公子,你没烫着吧?”
无聊的趴在柜台后的掌柜懒懒的回到:“梁州离江南几千里地,这盒醉春茗是今年就送来的,不是那些翻年的茶,怎会不值一两银子。我是见公子一看就是体面人,是见过大世面的,懂得喝茶,才舍得把这盒茶拿来泡。要是那些本地的土鳖们哪里有福气喝这等好茶。”
锦衣公子听了掌柜的话似乎也感觉有些道理,强忍着又喝了几口,终于还是无法忍受,嘟嘟囔囔站起身转身出去了,随从急急忙忙丢下一小角银子也跟了出去。
树懒一样趴在柜台上的掌柜一下精神起来,快步走到桌前捡起那个银角子,拿手抛了抛,笑眯眯的收在袖子里,然后把桌子上的两杯茶端起向后面走去。
“哎呀,阿欢你吓死我了,你说你每次放着门不走,非要翻墙从后院进来,真是毛病,又偷我今天刚卤好的大骨头了吧?”
掌柜被突然从后面帘子里钻出的李欢吓了一跳,然后顺手把两杯残茶递给李欢:“去帮我倒了,顺便洗一洗。”然后进柜台又像树懒一样趴了起来,嘴里嘀咕着:“阿欢每日无事就看那些蚂蚁上树,也不知有什么好看,果真怪人才会做这些怪事。”
“我靠,刘胖子,你总是这样,狗日的那卤大骨头的方子是谁教你的?每次吃你点东西,就要帮你干着干那,你那狗窝一样的厨房我还真是不想进。”李欢骂骂咧咧的还是端着两杯残茶进了厨房。
“德行,干活的命,还总是矫情。天天自己脏兮兮的也不知怎会这么爱干净,还总是什么都要摆整齐,真是怪毛病。”刘胖子很有些胜利的微笑,趴在柜台上继续无聊的看着外面。
厨房里传来叮叮咣咣轻微的碰撞之声,似乎在擦洗很多东西。许久之后,李欢才掀开帘子从后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十几个洗净的茶盏。
刘胖子很默契的让开位置,李欢进去柜台把茶盏一一摆好,又拿起抹布把柜台里外擦干净,才放下抹布整齐的在一边放好,然后也像树懒一样趴在了柜台上,眼睛好像没有焦点一样的看着外面。
“胖子,那两个娘们儿什么来路,听出口音了吗?”李欢还是那样懒洋洋的问道。
听到这个话题,刘胖子倒是有了精神,站直了身,很有些猥琐的说:“两个小娘皮还扮什么男人,谁不是一眼就看出他们是雏儿?一看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看市面的,张口就要喝什么最贵的茶,不宰她们宰谁?口音嘛,讲的是正宗的大梁官话,就是总感觉有些南边的味道,对了,就是,扬州那边的味道,就和那些私盐贩子们类似的口音,只是不明显罢了。哎,阿欢,刚才那个小娘皮还骂你来着,说你看见赵狗子偷那番子的钱,居然不管,还说你是官匪勾结······哈哈哈哈·······”这个话题似乎让刘胖子很开心,一下笑个不停,眼泪都笑了出来。
“狗子的老娘怎么样了?上次我去看看,情况不太好,估计不一定能挺过去这个冬天,今年实在冷的厉害。”李欢没有理会大笑不止的胖子,转头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刘胖子倒是把笑止住了,也是有些落寞的说:“前天我浑家去给他家送些米面时,狗子老娘已经下不了床了,狗子说去找徐瞎子抓药时,徐瞎子已经让他准备后事了。唉,看来这个冬天是过不去了。去了也好,老人也不再遭罪了,狗子和小花这兄妹俩也能过几天像样的日子。狗子不说一直要去投军吗,等老娘去了他就可以去了。”
有些沉重的话题让两人一时都安静下来。静了许久后,刘胖子还是忍不住转头说到;“我说阿欢,你他娘的这身衣裳就不能换换,都穿了大半年了吧?难为你居然也没有把裤子磨破。”
“你付钱给我买一身新衣服?这套差衣是我好容易才从何司吏那里讨来的,黄捕头说等明年我正式补了缺,就能领新差衣了,一年两套,还有一双官靴,到时就好了。”李欢有些恼羞的答道。
提到钱,刘胖子一下没有了豪气,诺诺道;“也不知你攒那些银钱干嘛,平日里一个大钱也不舍得花,整日里就知道来我这里骗吃骗喝。”
“要你管,不攒些银钱将来那什么讨媳妇。不说了,我走了”提到钱,李欢也是被咬到了一般,转身又去了了厨房。
“门在前面!你他娘的又翻墙,早晚墙被你爬倒,翻墙还要拿走我的吃食,真是最可恨。”刘胖子嘴里骂骂咧咧,却也站起身走出柜台,来在前面厅堂,把一些摆在桌子上的条凳拿下来,分别摆整齐。再过一会儿那些杀才就该来吃酒吃晚食了,要是不先收拾好,一会他们又该闹腾,这种日子真是不能过了。刘胖子在心里碎碎念的叨咕着,“阿欢弄这些方桌条凳实在是方便,比那些席子和胡凳不知好使多少。真是,好好的厨子和木匠不做,非要去做什么劳什子捕快,有毛病。”再次骂了有毛病的李欢一下后感觉心情好了。转身也去后面房子里,喊那个懒得要死的阿三起来准备干活,该烙饼了,温酒的水也该烧了,那些杀才最喜欢吃的大骨头和猪头肉也该收拾了。
李欢从白天卖茶晚上卖饭食卖浊酒的刘胖子综合餐饮机构的后院翻墙出来,一只手里提着那把生锈的刀,另一只手里提着从刘胖子厨房里拿出来的用一块油纸包着的几个昨日的剩饼和一点熟食,晃晃悠悠的向家里走去,沿路不断的与两边的商贩路人笑骂,顺便再偶尔顺走几个蒜头,也不顾卖菜妇人粗俗的笑骂声,哈哈笑着小跑着走了。
来到自己住的那个只有两间屋子的小院前,脸上还是那样阳光的笑着,手却快速的在门栓上摸了一下。系好的线头还在。
不动声色的把门锁打开,然后关门进院子,门前自己早上出门撒的细沙和香灰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很好。打开房门,门下的细线也在。看来又是安全的一天。
李欢快速打量过房间后,关上了门,先掀开帘子来到隔壁房间,这个房间原来是个灶间。在锅里添上水,然后打着火镰子生着火,开始烧水,等会水烧好另一个房间的炕也会烧热了。
那把生锈的连鞘直刀一直都在李欢的手边,忽然李欢快速的拔出刀在空中挥了一下后瞬间回鞘。从拔刀到回鞘,李欢的眼光一直在看着锅里的水,好像刚才的出刀根本不曾出现过。
地上一只飞虫被整齐光滑的劈成了两半,一边的翅膀和触角还在轻轻的颤抖着,看来一下子对自己身体形态突然发生的变化还不太能接受。
“独孤启明,我只希望你的准备足够充分。”李欢盯着锅上面氤氲的水汽,目光似乎穿过了距离般,盯着一片模糊的前面一点寒意一闪而过。然后转头去盛开水,准备吃今天的晚饭。
此时外面的天还在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