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雾溧尘，对吗？”
郗千林看着雾溧尘，惊讶不已，如同叙旧一般道：“二十年不见了，想不到当年三岁那个成天哭着要娶雨婳为妻的小家伙长大成了这般英俊，雨婳那妮子怕是高兴死了吧！”
郗千林想起生前，想起了那一对三岁的女童和男童，与他们生活的时光，俊脸上不禁浮现起了笑容。
那是美好的笑。
“想不到你还认得出我。”
雾溧尘也笑着，只是笑得是那般的苦。
郗千林片刻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雾溧尘，仍旧难以相信雾溧尘所说的亡国之事。
“天陵与我休轮世代共盟，天陵怎么可能会亡？”
雾溧尘平淡的眼光中，过去在脑海一一浮现，只是那沧海桑田都改变不了雾溧尘那一脸的冰冷。
“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何话？”
“你去执行任务后不久，雨婳跑来对我哭诉你亡故的消息。”
“是吗？”郗千林不禁感伤了起来。“那妮子肯定很伤心吧？”
“嗯，哭了很久。”
郗千林也苦笑起来：“真是对不起她了。”，“后来呢？”
“后来不知何原因，长藤，水纹，金葙，炙火，天壤五国对天陵发动进攻，那是我和雨婳四岁，也正是你离去的第一个月后，天陵就这样亡国了。”
雾溧尘说得十分平淡，让人难以相信如此平淡的语言如何将亡国之事说得令人折服。
“那休轮呢，休轮与天陵祭出墓陵必定可以万敌不侵的。”
“休轮在你死后元气大伤，那段时间一蹶不振，伯父也因遭到偷袭而昏迷不醒，所以休轮根本无力支援天陵，何况天陵已被五国围得水泄不通，亡国已是大势所趋。”
“那为何溧尘你如此平淡，你难道就不伤心吗？”
郗千林几乎于咆哮起来，昔日欢笑宴宴仿佛昨日一般，不料事实竟是如此物是人非。
雾溧尘没有回答郗千林的问题，而是继续说起亡国之事：
“天陵帝国王室在最后无力抵抗，也不想成为敌国刀下之魂，于是让我继承了王位，并让我执墓陵屠戮王室所有人。”
“什么？”
郗千林不禁后退一步，稳住后难以置信地问着雾溧尘：“你是说你以墓陵屠戮你整个王室？”
雾溧尘没有立即回答，而那十色的眼瞳让郗千林看不到任何答案。
“没错，屠戮王室的我瞬间觉醒了一根戮骨，而那传承万代的心脉也不再滋生烬冕，而是成就了一身与戮骨相呼应的戮脉。”
郗千林匪夷所思地盯着雾溧尘，看着那张近乎无情的俊脸，以及感应着他体内那澎湃的枯冕。
“我以戮脉与戮骨之力引起十色戮焰焚烧王城，看尽了王城子民的死去，于是觉醒了第二根先天戮骨。”
郗千林看着此刻的雾溧尘，难以置信的眼光变得哀伤起来。
“接着，我逃出五国的围捕之后，来到了休轮。”
“休轮？”郗千林一听休轮就慌了起来，急声问道：“休轮怎么了？”
“待我潜回休轮之时，休轮王室也因天陵之亡而自杀了许多人，就连伯父与伯母也郁郁而终。”
“什么，父皇他们……”
郗千林不禁潸然泪下，仿佛就在昨日他还看到那张和蔼亲切的脸，可是今日却听闻他的死讯，郗千林近乎崩溃。
可是郗千林没有多作伤心，继续问道：“那雨婳呢？”
雾溧尘眼睛一眨，苦笑道：“在没有走出你亡故的悲伤中，她遭受了伯父重伤的消息更加消沉，而我见到她本想跟她说说话的时候，玲儿提前一步来到她的跟前。”
雾溧尘说到此梗咽住了，郗千林也心痛如刀绞。
“雨婳得知我天陵王室全灭，便顿时爆发了一股强大的烬冕，我能感应到那是一道先天天脉，随即一道亮光闪烁，雨婳竟是白了那乌黑之发。”
郗千林已经泣不成声，雾溧尘也攥紧了双手，他要坚强，经历那么多，杀戮那么多，他告诉自己，如今的自己已是狂魔，罪孽深重。
郗千林不知道哭了多久，雾溧尘也站了很久……
“她为你白了发，而你为她觉醒了第三根戮骨对吗？”
雾溧尘轻轻点头，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时的痛苦。
“溧尘，你可知道，我们同为最为纯正的天者血脉，一旦枯冕入侵便是痛苦万分，而你不仅让那位于心脏的天脉成为了戮脉，还觉醒三根戮骨，我能想象你所经历的痛苦，而这也就成为你现在这般冰冷无情吗？”
雾溧尘闭上了双眼，想起了自己因戮骨的产生的痛不欲生的记忆，就是现在仍旧不堪回首。
“三根先天戮骨以及我们血脉传承被变异的戮脉使得我无法存活，因此我必须将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戮徒，于是我在濒死之际机缘巧合来到了一处冰洞，在哪里沉睡了五年，而身体没有增长。”
郗千林闻言这才明白雾溧尘为何如今看去不过十六岁少年的模样，而郗千林知晓雾溧尘所承受的痛苦也对自己难以承受的痛苦释怀。
看着雾溧尘，他的眼光温柔亲切：“溧尘，那你后来有再去找过雨婳吗？”
雾溧尘眨了眨眼，也放软了语气：“没有，不过郗千林哥哥放心，她现在过得很好，五岁继位的她如今已是十二顷森皇，而休轮也因她而再次恢复了从前那般的强大。”
郗千林莞尔一笑，脑海中在尽情地幻想此刻郗雨婳的样子：“她资质本就极高，有此成就也是应该的，算算年纪，今年她也二十三岁了，当初你们的婚期可是二十四岁啊，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到了。”
“这个婚期是我对她的承诺，我依旧记得，只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雾溧尘了。”
郗千林看着雾溧尘，目光很祥和，温文尔雅的他在雾溧尘眼中依旧那般亲切。
“溧尘，你能来这里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二十年前我与返世镜之力相抗两日却无奈落败，因为返世镜之力我亡魂困在此地二十年了，如今知晓了这二十年来的风雨，倒也了却了我的遗愿。”
看着雾溧尘手中的红色水晶刀，郗千林也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这把刀的情形，只是太久了，都模糊了。
“溧尘，我如今什么都放下了是因为我已经死了，虽然仍旧牵挂雨婳，但是看到你还在并且记得你对她婚期我很高兴，至少她会有个人守望着她。”
“我知道，你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可我也知道你不会放下雨婳，既然不去见她，不让她知道你的存在，可是你仍旧会守护她，对吗？”
雾溧尘轻轻地点头：“这一生是我亏欠了她。”
“不，溧尘，你没有亏欠任何人，你的王室不愿做他人刀下之魂，你的王城也同样不会愿意成为他人的奴隶，所以你给予了他们最高的尊严，你独自背负了所有黑暗，我能明白你的痛苦。”
“谢谢你郗千林哥哥。”
“哈哈，应该的，那么我们说一下正事吧，既然墓陵都带来了，那么返世镜就不难得到了。”
雾溧尘会心一笑着，只是那笑很难看得出来。
郗千林便是一本正经地严肃起来：“我以九顷森皇之力与返世镜对抗后，发现，其实返世镜已经没有多少怨气，而我见到返世镜时，那镜面是黑色的漩涡，我能感到那里面有着无比强大的尸气，想来应该是千年之前铁律所留，可是千年已过，返世镜本身又是灵品法宝，所以净化着铁律的尸气。”
“即使千年已过，但其中的尸气也并非溧尘你现在能够对付的，所幸你带来了墓陵，墓陵乃是净化一切亡灵尸气的凶剑，所以你只需要插入镜面，将尸气全数净化即可。”
雾溧尘问道：“可是我一个人的是无法让墓陵维持原状的。”
郗千林爽朗地笑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所以我也准备好了魂飞魄散的想法。”
对于返世镜，怨灵无法靠近之事雾溧尘与郗千林都知道，可是郗千林知晓天陵与休轮记载的返世镜资料，比起雾溧尘，郗千林明显知道如何对付。
雾溧尘看着郗千林那张爽朗的笑脸，还是像当年那般温馨，只是雾溧尘一听郗千林要魂飞魄散便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
“溧尘，已经背负了这么多了，那就不要犹豫，天者之体的你修炼起戮徒之体是无法有所成就的，返世镜体你必须修炼，不然你怎么为你那死去的故人交代？”
“可是，那样的话你就永远消失了。”
郗千林莞尔一笑：“那又如何，已故之人渴望得到安息，安息也好，魂飞魄散也罢，那都是一种归宿，只是千林哥哥心疼你啊，你要独自承受无尽的杀戮所带来的罪孽。”
雾溧尘的笑容更加明显了几分。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如同亲哥哥一般，谢谢你，千林哥哥。”
“哈哈，在我心里你也一直是我的好妹夫。”郗千林憨笑起来。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雾溧尘童年的时候。
“溧尘，我魂飞魄散之后就是你一个人了，额，不对，你的娇妻还在，瞧我这嘴，都在乱七八糟地胡说什么呢！”
雾溧尘看着随性的郗千林，心中还真有些不舍啊，这难得团聚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那么妹夫，珍重啦！”
“我会默默守护雨婳的，请你放心。”
见到郗千林虚化为光点，雾溧尘也不禁热泪盈眶，待到郗千林散作的光点进入墓陵那红色的水晶刀刃中时，雾溧尘的眼角已然湿透。
这是多久没有过的状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