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芸氏母子和曾承住父子于西湖畔见到等候多时的林泉生。
一番交谈后,在林泉生的引领下,一行人逐渐靠近满城,才一临近便见进出人员往来不止,多是肩挑手推各种食材的汉人,而入眼处满人则俱是巡逻八旗兵甲。
林泉生现在的主家是佐领额泰,但这次过寿的人却比额泰身份要高的多,甚至正白旗的都统额克也远远不及。
满城内,此时灯火通明,于四方箭楼空地上搭了高台,底下几十张大圆桌已快坐无虚席,来的人有富甲一方的士绅大户,有掌管杭州的各方要员,有手握重兵的实权将领,满汉掺杂,好不热闹,但放眼望去,却没有一人是如同林青一行人等的普通百姓。
高台上的檀木椅还空着,明显是今晚过寿之人的宝座,但他此时却还不打算出现,在城楼边,房舍内看着这难得的满汉共聚一幕。
这人身量一米八左右,戴着黑缎瓜皮帽,衣服是黑皮酱紫绸马褂,里面套着长袍,也是黑色,这样一幅殷实员外打扮,底下穿着得却不是千层底,而是尖头风靴;在他身后稍远处是身穿正白旗棉甲的都统额克,额克四十左右年纪,不修边幅、满脸胡渣,对身前之人很是恭敬。
见天色不早,额克看着前面几乎一身黑的身影询问道:“爷(满人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称呼),您该入座啦~”话说出去,身前之人似乎没听见一样理都不理,额克却不敢再问,因为他身前这位乃是多尔衮胞弟多铎之子飞扬古,虽是世袭罔替的王爷,但其谋略胆识之深,使额克一点也不敢小看,最让额克怕的是,飞扬古的心狠手辣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因为听闻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信生吃人肉镇兵,所以也学得这生吃人肉的习惯,惹他不快的,据传都进了他肚子,每日更是要夜御二女才就寝。虽不曾亲眼见过,但在京师时额克可是听得多了。
飞扬古站了一会,待回过身来,只见鼻似鹰钩,面无白须,双目有神,若不是一双嘴唇显得刻薄了些,倒也真是幅俊俏模样了,他看着恭敬一旁的额克道:“额克你知道本王在想什么吗?”声音显得暗沉。
额克不解这话,掐媚地笑回道:“爷想得什么,额克想破了脑袋,也是不会知道的。”
这样掐媚的话,飞扬古已经听的习惯了,语气仍旧古井无波:“额克你好像很怕本王?”
额克闻言一怔,眼珠子一转道:“奴才心里一直敬爱王爷,何来怕不怕之说?”
飞扬古听了笑出声来,笑声阴沉,渡了几步,又说着:“怕我并不可耻,额克你可以大方的承认嘛。”
额克越发不解这话里意思,冷汗都要留下来:“奴才,奴才爱戴爷还来不及,怎会怕呢?”
飞扬古似乎并不在意额克说什么,自顾自说着:“明朝的锦衣卫改为了沾杆处,被我掌管后,你们这些不大不小的臣工就开始怕我了,这些我都知道。”说到这里,猛得窜到低着头的额克身前盯着他光洁的脑门,身形快如闪电,额克这身经百战的都统只瞥到一线残影,只听:“若不是皇上年幼,就连你那兄长班布尔善依附的鳌拜,本王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额克弯着头,睁大了眼睛,只感觉对方说话吐在自己脑门上的气都跟常人不一样是冷的,大气不敢出一下,待飞扬古直起了身子,额克仍旧保持弯头姿势,不敢看他。
见额克怕得身体都有点颤,飞扬古嗤笑一声:“我学尚之信吃人肉镇兵,只是初掌粘杆处时,怕那些人不服,故才如此,已许久不曾吃了,放宽心吧额克,就算还会吃,本王也看不上你这老家伙的。”
“是,是,王爷如果要吃,只管吩咐就是,奴才一定找来细皮嫩肉的献给王爷。”额克陪笑道。
见飞扬古又看着外面人群不说话,额克不想再待下去,但又不敢擅自离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他感觉再跟这王爷待一会,他要疯了,除了鳌拜之外,他可从没这么怕过一个人了。
飞扬古好似在感慨:“额克你知道扬州之事吗?”
“知,知道一些。”
外面校场在想巴结飞扬古的人修缮下,立起了红墙遮挡,移来了绿竹掩映;此时伴随着珠摇翠晃、佩环叮当的声响,十个妙龄少女含羞带笑,怀抱着琵琶依次款步而出,排立到校场中央,浮莲戏水般表演起了歌舞。
飞扬古看着这一幕跟身后额克笑道:“本王觉着这汉人女子的歌舞,倒也有独到之处,只是本王想不通,为何那些汉人会不喜我族舞蹈,粘杆处收集得情报里,本王听闻有汉人官员说,我族女子身穿旗装起舞是大脚片子蹬了个‘花盆底’,没什么看头。”
额克正寻思着这王爷为何提扬州之事,闻言忙回道:“那些汉人都是小脚看惯了,怎会懂我族舞蹈。”
又打量了会,飞扬古已对这歌舞失去兴趣,对额克说起刚才之事:“本王收到消息,今晚会有前明余孽行刺本王。”
额克一怔,感觉飞扬古一会说这,一会说那,实在难把握其心思,正神回道:“他们怎敢?”
飞扬古叹息了一声:“我朝刚入关时,阿玛攻破扬州后下令屠城,十日不封刀,戮城内八十万汉民,所辖旗内子弟更是几乎把城内妇女**了个遍,这杀的可比我族所有人口加起来还要多了,此后虽然一直封锁消息,但也还是有少一部分汉人知道此事。”
额克听了这话,抬起头看了一眼飞扬古,却只见到背影,思索了一下,沉吟道:“此事奴才也知晓一些,这件事情封锁的很好,甚至我族之内知道的也不多,可多铎王爷已逝世多年,那些汉人…”
一阵凉风吹进来,飞扬古冷笑一声,转脸道:“按汉人的说法,这叫‘父债子偿’。”
额克越发紧张,他可是见识过那些反贼的厉害,飞扬古却浑不在意:“你不必增派人手,往常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倒要看看这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陈近南如何杀我。”
“王爷,这不妥吧,您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奴才可担待不起。”
飞扬古闻言整个转过身来,冷冷的道:“生死有命,若本王真遇不幸,罪不在你,但若真如此,本王要你效仿阿玛,屠此地十日,为本王殉葬!到时,看还有哪个汉人敢生谋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