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氏拍拍脸,让脸色平静下来,回身关上了林青房门。
“芸柳啊,咱们村出大事了!”等芸氏打开大门后,身形胖硕地李婶直往院子里挤。“
还不待芸氏发问,李婶就已急不可耐道:“村西口的二狗子昨夜叫人给杀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呐,听说肠子都流了一地。”
这李婶也是道听途说,并没有见过曾二狗的尸体,见芸氏怔住后继续吹嘘道:“听说啊,是土匪杀的,咱村也来土匪了!”
芸氏联想到刚才在林青房间看见地一幕,隐隐觉得事情跟儿子有关,也不发表意见,任由李婶哈喇喇说着。
村子里死了人,不少村民都搁下活计来凑热闹,一时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到响午时分,村子里仍旧热闹不减,人们聚集在祠堂里七嘴八舌说着,不知是谁一声呼喝:“吴六报案回来了。”人群闻声望去,只见吴六在前引路,身后跟着身穿官服的庄头,众人见状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身后是九品庄头老爷,让吴六感觉涨脸了不少,大步走到祠堂里,指着曾二狗的尸首便对身后一人叫冤道:“庄头您可得给小民做主啊,这就是我那兄弟的尸体,他死得惨呐,他还没娶……”
被他叫作庄头的一人约四十左右年纪,身着蓝雀补服,头上是九品地白色黄铜顶戴,不等吴六说完就趾高气昂道:“够了,别说这些无用的,本官观其死状,其作案手法非常娴熟,应是强盗所为,你们长山村每户交二百文治安费,本官可保你们不会再受强盗滋扰。”
吴六闻言忙道:“这布还盖着呢,庄头您还没看…”
“嗯?吴老六你是对本官的话有所质疑吗?”
吴六见庄头一幅要吃人的模样,未说完的话只能咽回了肚里。
等庄头带着差役挨家挨户收钱去了,吴六才敢做了一下鬼脸,小声嘀咕道:“老牲口,这布还蒙着呢,你咋看的死状?”猛得又一拍大腿:“不对!每户交二百文,那我岂不是也要交?还是先去其他村躲躲。”说完就起身往村外狂奔而去。
李婶大嗓门地说话声吵醒了林青,但睁开眼又闭上了,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过了数十息,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看着地上带血的衣服暗道:“坏了,睡过头,娘肯定发现了。”但还是怀着侥幸心理,急忙起来将衣服藏到了床底下。
芸氏正听李婶胡吹海说,见儿子穿了身干净粗褂到院子里来,本想问他衣服上地血是怎么回事,但碍于李婶在,只好说道:“小兴醒了?这是李婶,快叫人。”林青依言有礼貌的问候李婶后,芸氏又让他去吃早饭。
芸氏有着心事,正发愁李婶什么时候才走,门口却进来一人,正是要收治安费的差吏。
只见一个黑脸大汉身着破旧吏服,腰间佩戴着牛尾刀,手上拿着一根不知哪捡地大棒,指着芸氏二人喝道:“为防匪祸,长山村每户交两吊治安费,你们二个婆姨谁是这户主人?”
芸氏正想上前答话,李婶在一旁却哭喊起来:“我的天呐,咋又交钱啊?你们这是要吃人呐!”
大汉闻言将手上棒子改为肩扛,恶狠狠道:“少说废话,庄头正在村长家等着呢,老子没时间跟你这老婆子啰嗦,快点拿钱,否则不用强盗来,爷爷就先结果了你!”
李婶正要撒泼,芸氏拦住了她,对黑脸大汉道:“差爷,民妇才是此户主人,这就拿钱。”说话间拉着李婶袖子就往屋里扯。
林青在屋内偷偷看着,对衙役的蛮横无理尚是第一次见到,不由暗道:“竟然腐败到这种程度,就算真是强盗来了,只怕也比不过他们吧?”
交钱地时候,待离得近了,黑脸大汉看着芸氏面庞惊叹不已:“小小地长山村竟有这等姿色,可不能叫庄头抢了先,我得先下手为强!”当下用粗旷嗓音调戏道:“你这小娘皮好生俊俏的模样,往常怎没见过你?是哪个粗汉子的婆娘?不如跟了我吧。”说着就要去抓芸氏的手。
芸氏大惊失色,飞快躲到圆滚滚地李婶身后,口中直呼让李婶救她。
因为裹着小脚,平日芸氏基本不出村子,窥觑她美貌的不是没有,但都是些如曾二狗那样胆小地青皮后生,因此倒也过得安稳。但这一次,对方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就是丈夫林泉生在,只怕也讨不了好。
林青在屋里见状急了眼,昨夜刚杀了人,几乎让他忘了自己还是九岁,忙在屋里翻找着夜里用过的柴刀,情急之下打烂了一个碗才想起刀已被曾大虎拿回家了。
又看了看屋外大汉,只见他腰如水桶,胳膊比自己的身子还粗,一只脚横过来量也有自己肩膀宽,那一双破了个洞的泥鞋更是如同小舟一般,怎么看,林青都觉得可以一拳就打死自己了。
打量一阵后冷静了下来,眼珠子一转又有了新的注意。
黑脸差役怒瞪李婶:“死老婆子快让开!”说完又变脸似地一幅奸笑模样对后面芸氏道:“小娘子你在这破村里怕是吃不饱,也穿不暖吧?你跟我去镇上,我李大保管对你好,天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说话间揪住李婶脖领,一把将她提了开。
平日妻管严的芸氏,看着对面大汉满脸横肉地模样心底直发寒,手里撺着地两吊钱因为害怕之下太用力,撤散了一地,急得哭了,对李大喝道:“站住!你再过来,我马上撞死在这!”
芸氏的话没有让李大脚步停顿,类似的事情他没有少做,往昔被他看中地女子,哪个不是一开始要死要活?抓回去强上了,再大耳刮子裹上几顿就听话了。已是轻车熟路的李大闻言狞笑道:“什么要死要活的,多难听啊?小娘子你听我说…”
芸氏见他没有被要挟话语吓住,仍旧往自己这边靠过来,越发慌张道:“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男人回来一定杀了你!”
不想这话倒让李大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因为害怕了,只见他嗤笑一声道:“你男人回来,我站着不动,先让他打上十拳,小娘子你看可好?”
曾被林青说是女汉子的芸氏,平日泼辣威风此时全不见了,柔弱得一面展现了出来,咽泪入心的脸上苦涩无奈皆有。
清军未入关前,她还是深闺中地小姐,虽不曾习得文墨,但她明白,在当前清廷治下,她们一家若得罪了眼前差吏,就算是全被杀了,县里也不会有哪个捕快愿意长途跋涉,到这偏僻山村来给她们一家申冤的。
绝望之际为了免受凌辱、不给家人带来祸事,正想撞墙一死了之,却看到林青从屋里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