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这黑影便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里,一闪身进了间独门独户的院落里。一盏茶过后,只见此人从院子角落的铁笼里抓出点什么,跟着双手向空中一扬,一只灰黑的鸽子扑棱着翅膀便飞了出去。
夜早已笼罩了整个皇宫,一只不起眼的信鸽静静地划过芷阳宫的上空,像是一把安静的刀忽然出手,一下子划开墨色的锦布。
信鸽最后落在了李铭金住的小院里,只是轻轻地啄了啄李铭金房间薄薄的窗纸,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声。
李铭金在宫中多年打滚,为防着主子随时传唤因此一向觉轻,此时忽听的窗口有些响动,一瞬间睁开眼睛警觉地看向门窗处。李铭金坐起身在黑暗里又仔细地听了听,终于听出像是鸟喙碰撞木窗棂的动静,这才披了衣服推开门,一手抓住信鸽光洁的身子,一手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只小小的金属环扣,又快速的放飞了信鸽。
只是起飞之时带了些扑翅的声响,信鸽马上便安静地消失在黑暗中。
李铭金抬头看看天空,漆黑如泼墨的皇宫上空没有月亮,不见星星。这就是宫里的天空,没有什么纯洁的东西能在此处幸免于难。
用力握了握手掌,李铭金一个闪身也进了房间,点起一盏小小的桌灯。借着昏暗的一豆烛光,李铭金轻巧仔细地打开环扣,取出一张被卷起的纸条,慢慢对着光线一点一点展开。
果然是南王府里传来的消息。李铭金皱着眉头读完了字条,手一抖字条的一角就碰上了跳跃的微弱火苗,李铭金一动不动地捏着纸条的另一角,直到火苗即将吞噬到他惨白的指尖发出噼啪一声时,才终于松开了手指,只剩下一角残纸消失在火焰中化作一团小小的灰烟落在烛旁。
李铭金再没上床,坐了片刻便整理起自己的衣帽,一切就绪时还未至四更,李铭金捏了捏手掌走向了太后娘娘就寝的静安院。
院里坐了几个守夜的宫女,暗处不知有多少暗卫,这几个宫女向李铭金行一礼将他让进了外间。
外间守着的是平乐和清安以及两个二等宫女,清安看到李铭金来得这么早有些惊讶正要询问,李铭金伸了食指放在唇边低声道,“莫要吵醒了娘娘,我在此等候便可。”
清安了然地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柜旁的滴漏,重新坐回了一旁的矮塌上,等着够了时辰进去伺候娘娘起身。
三人半晌没有出声,直到清安看着滴漏到了底,站起身敲了几声房门,里面传来一声慵懒的“进来”,清安与平乐忙带着另外二人推门快步进了内间。
叶赏已经坐起了身,懒懒地抻了一下腰,伸手接过清安递来的细巾子擦着脸。
“娘娘,李总管已经在外间等候了,奴婢看着似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叶赏斜着看了一眼清安,待擦过脸漱过口才吩咐道:“清安留下,平乐你们三人都下去吧,叫李铭金进来。”
平乐早知道了秦公公的下场,更加不敢多说话,默默地退出房门让李铭金进去。
李铭金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娘娘还没梳妆好就进了内间面对着娘娘回话,上次虽在娘娘床外跪了一宿,但自己腿麻脚痹,羞愧都来不及更别说什么其他的了。李铭金很小心地打开门,看到娘娘散着长发只披了一件薄外衣坐在梳妆台,身旁是正在因为宫女全部退下而忙着摆弄一桌瓶瓶罐罐的清安。
李铭金几步走上前,跪在了太后娘娘的身后请安。
“什么事这么急?”叶赏从镜子里只能看到他帽子和衣服的一角。
李铭金听到娘娘的问话微微抬了点头,忙严肃地把昨晚接到的字条对叶赏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哦?丞相夫人出的主意?”叶赏眉毛微挑,语气明显的嘲讽让清安为她擦粉的手也停顿了一下。李铭金道南王妃与奶妈是如此讲,叶赏竟直接冷笑一声,硬是将清安手上的粉沾到了嘴角上。
清安倒吸了一口冷气,李铭金听见声音也忙侧了侧脑袋眼睛向上瞟着,只见娘娘葱削的指尖抹过唇角,看着清安道:“不要紧。”
“一个为了自己的权势把女儿当道具一样逐个送,一个为了自己丈夫那可怜的宠爱出卖自己的女儿,真真不配为人父母。”叶赏说着想起了父亲叶青棠,当时父亲宁愿抗旨不尊也不愿让她进宫孤独终老,自己一意孤行决定入宫之时,父亲还生气地几乎要将她锁在房中,大哥作为右威卫副将身披银甲远在边疆不知情,二哥在礼部供职知道了她的决定第一时间跑回家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
是啊,从小疼爱她的父亲和哥哥怎么会舍得让她嫁给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还要去应付他波谲云诡的后宫?可最后父亲还不是依了女儿的心愿,一面担心着她一面还要尽心尽力帮她看着整个朝堂。
“娘娘……”叶赏听到清安的唤声忙从回忆里拉出思绪,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以及泛出一点水光。
叶赏仰了一下头道:“行了,快上胭脂吧,阿金你出去候着吧,叫平乐进来为本宫梳头。”
李铭金应了一声退出去,心里却想着娘娘为何说到父母亲情之时如此感慨,忽地他想起了叶青棠大人削瘦却笔挺的身影,或许是在宫里呆得时间太久了,太后娘娘想家了?
五更的时候,头戴九龙四凤冠,一身明黄六凤飞天袍的叶赏终于出了房门。
这样美丽夺目的太后娘娘李铭金已经见了无数次了,但每一次都还是不由地心神一震。
李铭金扶着叶赏走到万乘殿,小皇帝已经坐在了龙椅旁的金雕龙高椅上,殿内的一众官员也已垂头站定。叶赏一迈进殿中就感受到了来自最前面的南王万宇及投射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众人待李铭金照例的一声有事启奏后一统跪地请安,叶赏瞥了一眼万宇及和他身后的左丞相,在心里冷哼一声语气却仍是平静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