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叶赏就着绿豆糕喝完了凉茶，把碗一放拿起丝帕轻擦了擦唇，靠着床头的大枕头，舒服地闭起双眼。
李铭金仍是一刻不马虎地扇着风，微微瞟过太后娘娘的余光闪了闪，手上却无一点变化。
叶赏很长时间没动静，直到李铭金以为太后娘娘已经睡着了都时候，叶赏突然出了声：“阿金，你何时生辰啊？”
“奴才自幼无父无母，收留奴才的养父是在冬天捡到了奴才，因此奴才入宫籍就是养父随便选了冬天的一个日子添上的。”李铭金不知道娘娘为何忽然问起他这些问题，只是低着头乖巧地答了，手上依旧规律地扇着风。
“收留了你却卖你入宫，真是人心不古。”叶赏仍闭着眼睛，嘴角却轻轻撇了撇。
“奴才的养父本就是个人贩子，不然也不会捡了奴才回去。”
叶赏的眼睛睁了一瞬，又慢慢地合上了，唇边带了些无奈，似是有些感慨道：“也不知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幸运的。奴才觉得是幸运的。如果奴才没被卖进宫中，就根本不能——”李铭金的手顿了一下，一瞬空气的凝滞在两人呼吸之间感受得格外明显，下一秒扇风的手就继续运作了起来，“伺候先皇，又得娘娘信任得升总管之位，恐怕早已饿死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了。”
李铭金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差一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差一点就在娘娘面前出言不逊了。
其实聪敏如叶赏，怎么能想不到他咽下去的话是什么。不过他既不说，叶赏也装作不知不去逼他面对，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是啊，老天爷其实很公平的，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谁能真的过得完美啊……”叶赏睁开眼，侧了侧身直视着李铭金又问道：“你觉得南王如何？”
“奴才只是奴才，不敢妄加评论王爷。”李铭金把头垂得更低了，却没想到太后娘娘听完这句竟是笑出了声。
“万宇及说本宫太过倚赖于你，可本宫却觉得对你付出的信任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
李铭金不知道如何回话，只是把头低得更深了，道：“奴才断不会辜负娘娘的信任，然而娘娘的智慧决断都是世间少有，即便没有了奴才，前朝后宫之事也是手到擒来。”
叶赏的嘴角轻松地勾起一个弧度道：“本宫觉得上天真的很公平。旁人都说本宫若是生为男子必是王侯将相之才，然本宫若非女子，又如何能入宫执政掌管天下？上天让本宫能够执天下之政，但是掌管天下又如何呢，得了天下就少了朋友添了敌人。”叶赏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却移到了床帐上，“上天让本宫得到了南王的爱，但却可能这辈子都失去了爱一个人的机会，上天让本宫免去生育之苦就拥有了一个皇儿，但一边要疼爱一边还要提防。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得到了多少，就会失去多少，你是如此本宫也是如此。”
李铭金的心里也是千回百转，一方面庆幸太后娘娘入宫好让自己有机会陪在娘娘身边，另一方面又心疼娘娘，娘娘始终都是一个女人，如果娘娘连南王殿下都不爱，那大概真的要失去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很多事情。
“奴才虽才疏学浅，但看书里也有故事，娘娘身份高贵应比那些书中之人完美得多。”
“书中能有什么故事，左不过是些才子佳人书生小姐的故事。”叶赏笑了笑道，“你可见过写太后的故事？到底也就写着供人娱乐罢了，如何能当真。”
叶赏说着看到了床帐上挂着的香囊，又想到了李铭金对自己的那份感情，不由地就多看了他几眼。
一时二人各有所思都没了话，只听到李铭金一下一下扇子扇起的声音。“南王生辰还有不足三个月，你去为本宫准备一份得体的贺礼吧。”很长的静默后叶赏终于有了吩咐，也算是对问李铭金生辰之事的一个解释。
“奴才遵命。”
“行了，你也累了，收拾了东西也快下去休息吧，顺便唤人进来伺候本宫洗漱。”
李铭金跪在床边轻手轻脚地将碗碟收回食盒中，又跪着退开床边七步位置，才缓缓站起来躬着腰退出了房门。
清安仍旧在外间，抬头看了一眼李铭金，竟看到了他额上隐约的汗珠。清安还没来得及询问，李铭金就先开口让她进去伺候洗漱。
再有一万个好奇清安也必是要以伺候好娘娘为先的，于是李铭金省去了向清安解释的大把口舌，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李铭金从床褥下取出那只玉兰簪子，对着灯火端详了半晌，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娘娘说的对，连异想天开的写书人都不敢写太后的故事，更别说太后娘娘天人之姿，连南王都得不到她的爱，更别说他一个残破身子的小小太监了。
李铭金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抬起来晃了半天才发现，壶里竟是空空如也。李铭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林宁这个徒弟平日里心浮气躁还总贪玩，但看他也是个勤恳的，李铭金谅他年纪小也不愿多训斥他，如今却是越发的不像样子了。
一边想着何时好好地训一训这小子，一边走到院子里，李铭金伸手舀了一瓢井水。夜已深沉，井水更是冰得彻骨，李铭金喝了一口，浑身已不由地打了一串哆嗦。
身上一下子冷下来，连心也跟着透出凉意。李铭金一摇脑袋，冷静和理智一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脑中。
这一晚的南王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休了南王妃却始终顾及着左丞相的权力；他想得到叶赏又一直怕太过孟浪吓坏了那娇媚女子；他只想与她更亲近些，她却觉得他用心不轨。万宇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好让叶赏对自己改观，还能做什么去讨好亲近这个女人。
南王正头痛之际，忽听管家在外间禀告道，南王妃上吊自戕了！
万宇及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抓起一件外衣披上便推开了房门，“王妃呢？现在什么情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