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像铁一样沉重,这重量让我有些不想睁开双眼,就这样继续沉睡下去。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理智告诉我,我正处于危险之中。因为这时,一阵漆黑的热度袭来,震得我头皮发麻。
我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迅速地睁开眼睛,想要打量周遭的一切。
睁眼的这一刻,我惊呆了。
脚下是漆黑的黏土,散发出一种干燥的焦臭味,四周是一栋又一栋的房屋,旧式木阁楼的架构,整齐的青色砖瓦铺在屋顶。
小木屋如鱼鳞般整齐地铺在我的两侧,但是通过敞开的木窗,我可以确定它们空无一人。
原因很简单,通过窗户,我看见了腾跃而起的红色火光,随着风势抖动,就像响尾蛇,随时潜伏,准备袭出。
周围的空气却十分沉寂,没有女人或孩子喊叫声,安静得如同世界上就只剩我一个人。黑色的浓烟四聚而来,让我的呼吸变得局促,红黄相间的火焰连着天际,看不见太阳,现在的温度却远比赤道上的一轮烈日恐怖。我不由地皱了皱眉,诅咒今天的不幸——不管怎样,我得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提起有些麻木的双脚,向着火焰的反方向奔走,僵住的血液开始循环,步伐一点一点地加快。
向身后望去,这个村落似乎并不太大,刚开始出发的位置已经变得模糊不可见,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火焰余苗像燕尾蝶飘舞空中。生性悲观的我现在似乎变得有些乐天主义,已经开始暗自庆幸可以成功逃过一劫。想到这,我的步伐变得轻盈起来,转头望向前方,那里是一片绿地,湿漉漉的空气散发着清新的茴香,于是我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因为目的地就在前方。
雨滴落了下来,刺骨的寒冷让我的毛孔紧缩,我不由皱了皱眉。
“你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语调里却带着与音色不符的威严。
这不是交流,而是命令。
谁管你啊,天大地大,不如命大,就算背后是千古绝色,小爷我今天也绝不回头!
事情本该像这样发展,应该说,让我经历这种情形一千次,我有九百九十九次会像之前提到的这样选择。
诡异的是,有些事情就是宿命,你想逃也逃不掉,即使你知道这样选择,将坠入深渊,永不能抬头。
我的脚步逐渐放缓,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趋于停滞。这绝对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此刻的我正在心底破口大骂”给我动起来啊“、“要死人了求你走两步啊!‘这样的话,从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如此的无耻与傲娇,但最终,就像时光终究拽不过记忆一样,我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你是谁?“
“要到哪里去?”如玻璃一样纯粹而不掺杂质的音色,略带着疑惑。
喂喂,少女你是哪里来的哲学家么?这个问题请不要问我这个无知群众好不好好不好,问黑格尔海德格尔行不行?实在不行问问泰戈尔成不成吗!
正在逃命的我,实在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啊!
我也在这时,略带惊恐地发现了这个事实:我不清楚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并不是什么哲学意义上的探讨,而是只从字面上理解这个问题。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更重要的是,我记不起我的名字。
在我发现这一点后,整个世界开始摇晃起来,深邃而昏沉的天空碎成一块又一块地开始陨落,如同流星雨一样向下坠来。
即使在这样的末日景象之下,我也不愿回头,即使我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使这位姑娘有着天籁般的喉咙。
我有着强烈的预感,一旦这么做,会发生比世界末日更加恐怖的事情。
这样漆黑的黄昏,摇晃的世界里,不知身处何地不知自己是谁的我,与不知从何而来不知是谁的少女默默地对峙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点享受。
“你以前见过我吗?”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与我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不知道是她走向了我,还是我走向了她,亦或者两者均有,亦或者两者均不是。
这个世界的丈量正在缩短。
姑娘,我怎么可能见过你啊,不然的话我早就热热切切地跟你打个招呼然后撒腿逃跑啦,要是你正脸长得俊俏写说不定会拉你一块跑。现在可是火快烧到眉毛啦,又不是过家家!
她离我似乎越来越近了,近到了咫尺之遥,微弱的吐息触碰到了我的后背,热浪鼓起她的发丝,一丝一缕地抚摸着我的耳垂,我能够感受到她的体温。
她仿佛在我的身后站定了,并不算近的距离,睫毛的质感却清晰可触。
她闭眼的时候,修长的睫毛低垂,样子一定很美。
”既然不认识我,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怔住了,可以说,我完全不理解她的提问有何事实依据,我又不是什么文艺青年,见色起意,以哭为引来勾搭女孩。我唯一可能哭泣的理由就是我们马上就要被烧死了好不好!火焰扑面而来,宛如死神的黑色镰刀,今天算是要和这个姑娘一起殉情了。想到这里,忧从心起,我真的不由地想要哭出来,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世界,却被命运钳住了双脚,动弹不得。
真是讽刺,我明明已经悲伤到了无以复加,却依然没能够哭出来。今天真是见了鬼了。冷冰冰的雨水顺着我的眼眶流下,我却能够确信这里面没有一滴是我的眼泪。
忽然,她的手伸了过来,在我的脸上轻轻擦拭,冰凉的纤细触感让我如同沉醉在梦中。那迟迟没有到地面的天幕在此时坠落,流星一般划过云霄,呲呲的爆鸣声不绝回响。
我却依然没有胆量回头,在临死前哪怕是看她一眼。
一种真实的灼烧感和痛感袭来,我真的快要死了。
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感觉不到悲伤,只可能因为他已经绝望。
在一个深邃的黄昏,天幕陨落的傍晚,火焰飘零的时分,全世界都沉寂,只有你陪着我,我却在努力地回忆,逃避当下,想记起今天早上晨露的温度。
直到真正面对死亡,我才刚刚回忆起一件事。
原来刚才,我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