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叫穆之初,那个哭鼻子小男孩是他的弟弟穆之末,家住村头的小土屋里,家中还有一位病重老母,全家靠兄弟俩给邻村的地主陈员外放牛为生,至于父亲他没说,两人见他的神色似有难言,也不好多问。
在祝宇骅与穆之初絮絮叨叨的时候,娜雅跳下马车绕到后面的担架旁,小心地翻查着那头淌血的大黄牛,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上一双强忍泪水的核桃眼,是那个哭鼻子弟弟穆之末。
穆之末此时撅着嘴,咬紧下唇,从刚刚遇到他们起便不再哭泣,眼泪硬憋在眼眶中,一双俏皮的单眼皮已经被他揉得又红又肿,这倔强又憋屈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孙昊。每当那个美人婆婆太后在场,他都是这副憋屈小模样,欲言又止,正是活泼的年纪却因为身上的担子,脚下的龙座还有那不得不顾的帝王威严,连在自己母亲面前都要强抑自己的情绪,或许,自己当初也正是因为这点,才会对他生了关注,随后动了情……
想到孙昊,隐在帷帽里的美眸染上忧伤,感应到前方祝宇骅投过来的关注目光,压下心头涌起的不适,上前牵过穆之末的手,“之末弟弟,你家这头牛怎么了?”
穆之末看看哥哥又看看她,得到了哥哥的首肯,才糯糯开口,“大黄被山上掉下来的大石头砸死了……都怪我,跑去抓蛐蛐,没把它拴牢,大黄才会跑去那的……呜呜……都怪我……”
娜雅哑然,山上的大石头……难道真的是那块木头引起的惨案!
祝宇骅并不知娜雅现在心中所猜,听到穆家兄弟的遭遇,那股异常活跃的助人之心又跳了出来,“穆家弟弟,这牛死了,你们会不会如何?”
“陈员外外号‘陈公鸡’,名副其实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平日里就常常借由苛扣我们的工钱,倘若让他知晓大黄的事,指不准还会使什么法子对付我们。倒不是怕他为难我们兄弟俩,而是怕他要我家赔这牛的钱,家母久病卧床,家中积蓄全都喂进了这汤药钱中,一日三餐都已成了难题,更别提要赔这牛钱了。哎……”穆之初方才与祝宇骅交谈中与对方一见如故,这下也实不相瞒的据实倾诉,一想到家中即将面临的难关,清秀的眉毛深深皱了起来。
祝宇骅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正想开口让娜雅出手帮帮这对兄弟,却见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声,“那个……那座山,可是前面乱石坑那座山啊?”
穆之初一愣,微微点头,“是的,我们正是在那乱石坑山下找到大黄的。”
果然没有更巧,只有最巧,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又要出血一笔抚恤金啊?Orz,为嘛自己的养老金总是揣不热就要飞出去呢?老天呐!您晓不晓得咱一个弱小女子在这举目无亲的陌生古代赚钱有多难呀!您就不能给点力嘛。
忿忿不平地在心中腹诽半天,摸摸怀中装着养老金的荷包,又看看倒在血泊里的大黄,再看看一身衣裳洗得发白的穆家兄弟,最后对上祝宇骅那双乞求的狐狸眼,咬咬牙抽出一张银票交给祝宇骅,牵起穆之末的手,说道:“你现在拿着银票和之初兄弟去趟员外家,就说是你看中了那头大黄,要买下它。之末,没事了,别哭了,带姐姐上你家去等他们回来。”
穆之初听罢慌忙摆手拒绝娜雅,“这可使不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我们兄弟与二位萍水相逢,哪能受此大礼相助,再说大黄一头死牛你们买回去也……”
“之初兄弟无须多虑,大黄买来我自有打算,你只管领祝大哥前去买牛便是。”
在祝宇骅的推搡下,穆之初无奈领着他往镇上赶去,弟弟穆之末牵着娜雅的手来到他们在村头的家。一进院门,便闻到一股草药味,从中间那间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娜雅心料,那应该就是兄弟所说久病卧床的母亲了吧。
穆氏母亲听到声响,孱弱地支起身,“初儿末儿,是你们吗?”
“娘,是我,是我回来了。”穆之末一听,马上放开娜雅的手,朝卧室跑去,可是跑到房门前又跑回来,“那个……姐姐,我进去和娘亲说下你和大哥哥的事就来给你收拾房间。”
“快去你娘那吧,姐姐这不急。”
娜雅四下打量着穆家兄弟的家,草棚盖顶,黄土砌墙,歪歪斜斜的竹篱笆往地上一圈,圈出一小块空地就成了这家的小院落,院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院子中有三扇门,一间卧房,一间偏厅外加一间厨房,墙与墙相连着,院子中还有间小草屋,堆叠着柴火,想来是柴房。
走进厨房,灶台上温着一碗药,灶台上的竹斗里放着一根萝卜和几把青菜,案板用布盖着三个拳头大小的面团。一一揭开厨房里各个缸缸罐罐,只找到小半碗面粉,再无其他。
“姐姐,你在干什么?”小之末扶着门框好奇的探头。
娜雅看看窗外天色,挽起袖子,将刚刚翻出来的五个砂锅装到木桶中,边往院子水井抬去边对之末说道,“之末,到马车上把米和干粮拿过来,晚上姐姐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小之末一听有好吃的,眼都亮了,立即小跑开去,到了车上也不管装的什么,见袋便提,大包小包的连衣服行李包袱都提来了,弄得娜雅不禁莞尔开怀。从之末手中挑出了米袋和干粮袋,便让他进厨房去帮她烧火,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别看之末年纪小,等到娜雅淘好米,再将腊肉条浸入装着淘米水的木桶后,厨房那头的之末已经跑出来汇报工作成绩了,还勤快地帮娜雅把砂锅拿进厨房灶台上摆好。
“姐姐,煮饭为什么不用那个蒸米的大锅而用这小锅呢?”小之末一边蹲在灶眼边上看火,一边往案板上的腊肉瞟去,咽了咽口水问到。
“这叫煲仔饭,得用这种砂锅做才有味道,一会把这些肉铺上去,肉汁溶进饭中就更香了。”娜雅捏了一块切好的腊肉喂到之末嘴里,笑着说道,“好吃吗?”
“嗯嗯,好吃,我家都好久没闻过肉香了。”刚刚还在为大黄的死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如今被一块腊肉给俘虏了,双手捧着脸颊,一脸陶醉,连咬都舍不得咬。
娜雅轻笑出声,随手取下帷帽搁在矮椅上,洗净了手将腊肉片铺到砂锅中,盖上盖,“好了,现在等你哥哥他们回来就能开饭了。”转身发现穆之末盯着她发呆,一张嘴张得老开,舍不得咬的腊肉在嘴边若隐若现。“之末?之末?怎么了?”
“娘阿!快来啊!娘阿!”小之末一把丢开煽火的蒲扇,大叫着冲出厨房,留下一脸黑线的娜雅。
Orz……小之末啊,你这样大叫“娘阿”的再跑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见鬼了呀!…...无奈地摇摇头,跟着走出厨房,正巧碰上祝宇骅和穆之初回来。穆之初见了她,愣了半晌,僵着身子行了个礼,“敢问……姑娘您是……”
“大哥回来了!大哥快来!快来拜见仙女娘娘,求她保佑娘,这样娘的病很快就会好了!”穆之末牵着一位瘦弱的妇人从卧房里走出来,妇人瘦骨嶙峋,面容毫无血色,时不时掩嘴咳嗽,眉宇间与穆氏兄弟极其神似。虽然神色憔悴,但衣冠整齐,丝毫没有久病之人的浑浊之气,苍白的唇角挂着慈祥的笑,见了娜雅大为惊讶,撑大了眼怔怔由之末牵着来到娜雅面前。
穆之末指着娜雅,一脸崇敬又兴奋,“娘,就是这个姐姐,是不是和娘娘庙里的仙女娘娘一模一样?”径直朝娜雅跪了下来,“求仙女娘娘把我娘的病根带走,求仙女娘娘保佑我娘长命百岁,求仙女娘娘让我娘快点好起来。”
“之末弟弟,我不是什么仙女娘娘。”娜雅弯下腰扶起小之末,帮他拍去衣裤上的尘土。
“姐姐不是能用法术帮人治病的仙女娘娘?”
“不是。”
“不是能保佑大家的仙女娘娘?”
“不是。”
“不是能让我娘好起来的仙女娘娘?”
“不是。”
“那姐姐会什么?”
“……你说的我都不会……”
“哦……原来姐姐是什么都不会的仙女娘娘。”
“之末弟弟……我是人……”囧……为嘛咱要为这种伤自尊的问题做解释捏?
一旁的祝宇骅眯起他的狐狸眼,笑盈盈地看着娜雅被小之末问得郁闷无比,嘴角得意的往上轻扬,为了难得一见的娜雅吃瘪,也为了她被误认为仙女一事,上前拍拍穆之初的肩膀,“之初兄弟,怎么才一会就不认得你娜雅姐姐了?”
穆之初呆了呆,半响才回过神来,惊觉到自己一直盯着娜雅的脸看,遂红了一张脸,别开视线,如蚊鸣般小声,“娜……娜姑娘,方才失礼了。之末,不得无理,快扶娘回屋休息。”
“适当到户外走动走动有助于病情恢复,伯母,饭也快好了,您用过饭再回屋歇息吧。”上前搀住穆母的手,笑着说道。
“这个不……那就有劳了。”穆母本是想拒绝,但被娜雅的嫣然娇笑晃得出神,迷迷糊糊间已经点头称是。
“那、那我去准备晚饭。”穆之初也看到了那个笑,慌忙再次移开视线。
“哎呀,哥,仙女姐姐已经把饭都准备好了,叫……叫什么……对了,叫煲仔饭!”穆之末捂着脸,回想到那美味的腊肉,口水都出来了。
“那我去收拾客房,之末你去帮娜、娜、娜姑娘。”一溜烟跑回偏厅,进门时还撞上了门板,惹来大伙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