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晚来临,天空开始闪烁繁星,羞愤难当的娜雅等来了一脸痞态的孙昊。无视娜雅火烧的怒眼,牵着她的手在宫中晃来晃去,皎洁的月光映在两人身上,地上高大的身影紧紧牵着那个娇小的人,引来无数宫女眼中的欣羡。不知绕了多少个弯,穿过多少个宫院,踩了多少园丁精心护理的花圃,一身狼狈的二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娜雅侧头看去,这是个荒废许久的花园,脚下的野草已经长到脚踝以上,大树旁的花圃里花都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宣示着它的曾经,大树正对十来米外有口池塘,看不清是否干涸,池塘对岸种着一排柳树,长长的柳条稀稀拉拉的垂到池里,柳树后隐约看出是片竹林,因为那淅淅沙沙的作响与翠韵宫里的一样,唯一不显衰败的只有这棵三人合抱粗壮的大树,依然枝繁叶茂。今日是满月,银盘亮丽的月亮斜斜的挂在一边,只照到池塘沿上。孙昊笑着帮娜雅捡开发上粘着的树叶,一手仍是握着娜雅的手不放,全然不知自己其实也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娜雅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试着甩了几下没成功,也只好由他去了。孙昊抖了抖头上的树叶,转手将娜雅拉进怀里,不等她反应,拦腰横打抱起,对她歪嘴一笑,足尖点地,咻地一下跃上树干,娜雅在半空中看着他日渐成型的尖削下巴,微微发愣。轻轻的放娜雅坐在靠着大树的一边,撩开衣服下摆也坐了下来。
这就是轻功?脚下离地面约有三层楼高,孙昊只是轻轻一点就上来了,坐在高处才发现原来对面竹林围着另外一大片湖,碧波粼粼,银白色月亮在这里完全展露出来,静静躺在水中,天上一个,水里一个,互相呼应,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那是哪里?好漂亮。”
“碧波湖,宫里的活水都是由这里引过去的。”抛去平日里的深沉威肃,脸上带着属于他的微笑,如墨的瞳孔映着娜雅的身影。
抚上心口,杂乱的心跳频率莫名的让娜雅感到害怕,强压镇定,“为何带我来这?”
挪了挪身子,贴近娜雅,双手将她环圈在怀里,捏着她的小手把玩,“赏月。”
好吧,娜雅承认,这儿月色是挺美的,不过能不能别贴这么近。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一句话震住,“乖,别逼我。”这显然是最有效的一句话,想了想那日他的残暴,娜雅乖乖的缩了回去,闷闷不乐的反抓他的手掰弄,哼,我斗不过你主人,还掰不过你吗?
孙昊下巴顶在娜雅脑袋上,由她对着自己的手指摧残,“芯儿可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月圆之夜来这里看碧波湖?”
“不记得。我会武功吗?”
“不会。”
“那我以前怎么上来的?”这么高,难道还搬梯子爬?
温和的眸子黯了下来,“是皇兄……”
呃……貌似踩到地雷了。“嗯……那个,那个今天你说晚上要告诉我该怎么赔偿你的,你想到了吗?”
“芯儿已经赔了。”淡笑,搂紧她。
“诶?我?有吗?”
“嗯,现在就在陪了。”
“你是说,你要的赔偿就是让我陪你赏月?”
“嗯。”
“……为什么?”下午听莺儿说,那笔筒是太上皇唯一一件亲手挑选送给孙昊的礼物,所以他十分珍惜喜爱,竟然这么简单就算了。
头顶上方很久都没有声音,只感觉圈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缓缓的带着一丝无奈,“小时候,常常羡慕皇兄能带着你上来赏月,回去后发了疯练武,待到我能上来了,你却不喜欢这了。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带你上来,算是帮我圆了这个梦。”
娜雅静默,她没见过政皇,不知道政皇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连芯心里如何看待这对兄弟,只是,现在这样的孙昊让她觉得心酸,抬起头,小心的看了眼,竟然发现漆黑的眸里隐隐流动着晶莹,并着还未退却的悲伤,脱口而出:“你恨他吗?”
似乎没有想到娜雅会当面这样问他,怔了怔,自嘲的轻笑,“恨他?比起恨他,我更恨我们无法选择出生。”
既然没得选择,那就只有接受,如果无法接受,那就自己动手改变,即便是对自己最亲的人,也不手软,这就是皇家,为了生存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最是无情帝王家,娜雅望着那双一次次动摇自己的眼,呢喃:“你爱我吗?”
孙昊默默的与她对视,伸起双手捧着她冰凉的脸,手指柔和地顺着她的眉,轻轻勾勒着她绝美的轮廓,最后停在唇边,慢慢贴上他的脸,当鼻尖抵着鼻尖,他才停下,张合的薄唇擦碰着娜雅的红唇,“芯儿,我的芯儿,我的爱。”
两片柔软碰在一起,娜雅想起一段往事。彼时,她还年幼,看到爹地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亲吻妈咪并且说着爱时,她问妈咪,什么是爱。妈咪告诉她,爱是一种没有目的发自内心的情感,爱有很多种,有爹地妈咪和她之间的爱,有外公外婆和她之间的爱,有妈咪和舅舅们之间的爱,还有爹地和妈咪之间的爱。妈咪还说,娜雅长大后也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会像爹地爱着妈咪那样爱她,会像爹地亲吻妈咪一样亲吻她,会像爹地爱护她和妈咪一样爱护她。小娜雅问,以后遇到的人多不胜数,哪一个才是?妈咪说,当你看着他,他也看着你,彼此眼中除了对方,再没有其他,那个人便是娜雅的那个他。一直注视着孙昊,宝石般的双眸渐渐低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瞳里浓浓的失望和悲伤。
妈咪,他不是我的那个他,因为——他的眼里不是我,是天下,可我的眼里却有他。
娜雅不知后来他们是如何回的宫,醒来时,宫女们已经在床边替孙昊穿龙袍。莺儿见她起身,也带着燕儿她们鱼贯而至,这才想起,今天要去斋堂祈福。坐在梳妆台前,她知道,背后的眼一直在看着她,但是她不敢转头和他对视,她怕忍不住的心痛会把眼睛里的泪腺逼疯。
跟着孙昊一同坐步舆来到斋堂,若大的斋堂殿前站满了文武百官,这是连芯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出席毓国的公开典礼,一下步舆,周围不时传来的惊叹,引来孙昊的一阵皱眉。侧目看了一眼身边与他同是金黄色龙凤皇**装的连芯,明艳端庄,不施粉黛而朝霞映雪,双目澄澈平视前方,雍容雅步,虽才值豆蔻年华,却已美得扣人心弦。
冗长的祈福请愿后,孙昊开始赐酒,娜雅见到了连芯的两个家人。先是外公,也就是本次带兵出征的镇远大将军欧阳赞雄,满头银发苍苍却精神抖擞,全然不似年过半百的老人,魁梧雄壮的身子硬朗的撑起乌玄铁盔甲,在阳光下折着慑人的光,鹰样的眼里满是好战的兴奋。然后是左相老爹,刚见着的时候,娜雅有些吃惊,都说外甥像舅,还是有些道理的,因为他眉宇间和孙昊极其相似,可细看之下却又不是那么相像,倒和宫里那位美女太后神似,莺儿曾对着四大家族和皇家的关系图说,长得好看的牵到最后都是一个妈生的,这是真理。温文尔雅,文质彬彬,额头和眼角的细纹并不影响他的俊美,美型爹爹一名。两人一口干掉碗里的酒,也不理仍在进行的众人,一人一手拉着娜雅嘘寒问暖,话长理短的,当听到娜雅说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欧阳老将军竟然眼眶含泪,雷公般地扯着嗓子,心疼的咒着:“哎呦,心肝呐,这天杀的辽狗,竟将你害成这般,连外公爹爹都不认得,老夫定将这帮狗杂碎斩于马下!”倒是美人爹爹较为冷静,到底是左相,虽也是一脸悲凄,却仍好生安慰,几番相劝才将泪眼婆娑的岳丈送上马。不过经老将军和左相这番深情并茂的演绎,全军的气势出乎意料的更加激昂,纷纷嚷嚷着要为皇后娘娘报仇,要为死去的政皇报仇。娜雅本就黯淡的眸子又冷上几分,这就是传闻爱芯胜己命的家人?连芯啊连芯,这里究竟有谁才是真正背后没有目的地爱着你?抬眼朝孙昊看去,你也不是对吗?
那晚,孙昊如同娜雅所料,进了翠韵宫,靠着院门,听着随风飘来的琴声。一直都知道文妃会琴,因为院里的小亭就有一把雕工精美的琴,却不知竟是如此悦耳。文妃曾问她,在不在意孙昊留宿其他女人那,她回她,若是不爱何来在意。她不是这里的女子,只会接受和顺从,她有她的骄傲,她有她的信念。她的爱很单纯,就像天使爱上人类,既然爱上她便坦荡荡面对,若然回应是肯定,她便折下翅膀上天入地追随,反之,她也不会哀哀凄凄沉陷不拔,捋捋翅羽,毫不留恋地重新展翅翱翔。许多年后,当那些错过娜雅的人领悟到这点时,她的翅膀已不再为他们而顿留了。可是天使也会受伤,纵然她们离的干脆,却也是需要时间来疗伤,现在的娜雅便是在此时期。所以,她缓缓迈步,背离动听却刺耳的琴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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