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福醉了,趴在石桌前,说起了胡话。
望着趴在石桌上的汉子,云啸突然叹了口气,道:“你本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奈何受我左右。”
“这是他的选择,你左右不了一个人的抉择,更无从决定他的人生。”
云啸叹着气,他很少有叹气的时候,天下间能让他无奈的事并不多,除了他在乎的人。
“我只是不想让他因我而丧命。”
乔二道:“天下能要泰然神拳的命的人并不多,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云啸。”
云啸沉吟不语,又喝了一口酒,脸色有些凝重,道:“不知二哥可曾听过神仙阁?”
乔二回想一翻,绞尽脑汁,却想不出这么一个名字来,以他的如今的地位,不说手眼通天,至少查一个人还是可是办到。
“不曾听闻,我可以查一查?”
云啸道:“因为杨家惨案,我曾介入,也想杨三爷讨个公道,便暗中查访了一翻。”
“是神仙阁所为?”
云啸道:“据目前的线索来看,是它。”
乔二道:“那他们目的何在,又是何杀人动机?”
云啸道:“一把剑!”
“一把剑?”乔二若有所思,道:“不可能。”
云啸淡淡地道:“是不可能,除非此剑另有玄机。”
云啸突然将目光投向了梅林,梅林内,雪花中,一个青衫少年正自朝二人这边走来,他手里握着一柄墨绿色的长剑,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女。
“臭小子,你等等我,你……你……你不识好人心……”乔婉玉骂骂咧咧地跟了过来。
杨志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他将目光投向云啸,冷傲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之情,道:“我欠你一条命,所以我劝你不要再查下去,否则你很快就会再丢一条命。”
云啸道:“想要我命的人很多,只是如今我还是好好的活着,我自己的命,除了自己,没人可以拿走。”
杨志道:“最好能留到我请你喝完了酒。”
云啸道:“最好不过。”
杨志突然想起了他的三叔,他是除了父亲外杨志最敬重的汉子,他喜欢交朋友,也很喜欢喝酒,他每一次去见他的时候都会拧一壶绍兴的女儿红。
望着面前的云啸,杨志道:“我三叔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云啸道:“因为他够朋友。”
杨志道:“他的朋友很多,但死后能想到他的却只有你一人。”
云啸道:“一人够了。”
杨志笑了,凝视着面前的男人,淡淡地道:“不错,一人就够了。”
望着石桌前的石凳,云啸道:“你可以坐下来试试,肯定比站着舒服一些。”
杨志坐了下来,闻着石桌上酒坛里弥漫出来的酒香,道:“好酒,至少是十年以上花雕。”
杨志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端过石福面前的酒,望着乔二道:“这碗酒我要了!”
乔二道:“我这酒不卖。”
杨志道:“我第一次听说江南首富乔二爷有不做的生意。”
嗖!
一只玉手当空抓来,夺过杨志手中的酒碗,那只手的速度极快,就在酒碗失去后,乔婉玉突然出现在杨志的面前。
乔婉玉妙目含怒,道:“不想要命的话你就喝下去。”
云啸从盘子里夹起一块牛肉递到杨志嘴边,笑道:“不喝酒,吃肉也行。”
杨志张开口一口咬了下去,边吃边道:“肉不错,有酒的味道。”
乔婉玉笑道:“这还差不多。”
一笑倾城,杨志没有喝酒,却是有些醉了。
天已尽黑,梅园内亮起了灯火,映照在亭子外的雪地上,一闪一闪的,如同夏夜里的星辰。
透过灯光,杨志望着亭子外闪烁的光点,回过头,将目光转向云啸,道:“我想知道你掌握的线索?”
云啸道:“你知道的定然也不会少。”
望着面前的少年,云啸接着道:“神仙居是一个可怕的地方,那是一个超越了所有人认知的存在,我暗访两年,只知道江湖中许多成名人物,都与那里有关。奇怪的是每一次我稍有线索,便会被人从中掐断。”
杨志道:“那就是没有线索。”
“这岂不是最大的线索。”云啸淡然一笑,“你呢?”
杨志道:“我苦寻两年,走遍天下各地,与你一样,找不到任何破绽,但每一个月,都会出现几个要我命的人。”
云啸道:“不过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杨志道:“因为我也想要他们的命。”
杨志接着道:“每一次他们出现的时候,都会有一股淡淡的曼陀罗花的味道,曼陀罗盛产于西南一带,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
想起江若寒身上的味道,云啸道:“没错,是曼珠沙华的味道。”
杨志道:“你放走江若寒,是想从他身上再次找到线索?”
云啸道:“不错!”
“我曾经也如此做过,只是当我再见到那人时,见到的是个死人。”杨志摇了摇头,道,“所以后来我就不再心存幻想了。”
云啸道:“我有一种直觉,江若寒不一定会死,今天已经死了两个高手,天下像这样的高手并不多,就算是神仙居,他们也会心疼。”
杨志道:“但愿你的直觉正确。”
云啸抬头望天,风渐小,雪渐微,他极目望向八仙楼的方向,脸上充满了自信,淡淡地道:“今夜好好睡上一觉,一切就等明日揭晓。”
杨志回到了房间,房间极是温馨,典雅别致,大大的床帘如瀑布一般坠落而下,床前是一个炭炉,火红的焰火将房间烘得极是温暖,炭炉左边摆放着一张茶几,几上是一个果盘,些许甜点,还有一壶温热的茶水。
透过昏暗的灯光,杨志的目光停在了墙上的一幅水墨画上。
万重山,一个人,泛舟江面。他孤独,独自徘徊。
乔婉玉抱着一件袍子朝门外走了进来,她步履轻盈,望着沉浸于画中的少年的背影,那个背影是那么孤独,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着世事的冷漠。
有杀气自他的身上传来!
清澈的眸子里有泪流过,乔婉玉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痕,朝他靠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观画在心情,在于心境,在于超脱,而非是自己的意志。画于心却超于心,心无物,故成常物。”
“你再看这一幅。”乔婉玉指着另一边墙上。
身上的杀气渐渐褪去,杨志从意境的幡然醒悟过来,顺着乔婉玉手指的方向,杨志凝目一看,那是一幅山居图。
枯藤老树,小桥流水,黄昏落日。
这衬托的是一种恬静怡然的田园风光,乍一看,却又给你一种凄凉萧索之意。
乔婉玉继续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身于山中,如何能看到山外的风景呢。看一物而窥全貌,这岂不是一叶障目。”
杨志不傻,相反,却很聪明。杨志若有所思,将乔婉玉的话引入武学之中,只觉以前许多艰涩的一方一霎间都豁然开朗。
杨志感激道:“姑娘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姑娘学识渊博,见识更是不凡,杨志受教!”
见杨志阴沉的脸如黑云散开,乔婉玉稍稍疏了口气,将怀中的袍子放在床上,道:“你明日将这件袍子换上。”
望着面前的女子,杨志就如一个孩童,只是哦了一声,甚至连拒绝的话语都不会说了。
乔婉玉不知想些什么,俏脸微微一红,道:“坐下来,把手给我。”
杨志坐在茶几前的几凳上,伸出了左手。
他的依旧紧紧地握着那一柄墨绿色的长剑,那把剑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个部分。
春葱般的玉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乔婉玉微微点了点头,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一道满意的神情,说道:“不错,比我预想的好的多,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你就能自由了。”
乔婉玉接着道:“我再去替你煎一碗药,你喝下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杨志道:“好!”
望着乔婉玉走出去的背影,杨志眼角微微湿润,这种感觉令他沉醉,仿若梦境。
这是除了母亲外第一个对他好的女人。
杨志突然想吃桂花糕了,母亲做的桂花糕。每一次回到家里,母亲都会给他准备一盒桂花糕。
只是这一切都已成奢望!
杨志的脸色渐渐变冷,冷得叫人害怕,他的眼中,一道滔天的恨意蔓延开来。他提着剑,走到了梅林中,舞起了剑。
“神仙阁么,我想看看你们是神还是仙,若是神,我屠神,若是仙,我便诛仙!”
雪已停,雪上已结冰,雪光下,剑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