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务员再次推着餐车从越熙身边经过已经接近这场旅程的尾声了,雪停了以后列车以不快的速度穿行在原野中,依旧是钢铁之间碰撞的哐当的声音。
没多久乘务员快步的走了回来,一脸惊魂未定,而且刚刚推过去的餐车没有推回来。
越熙往乘务员刚刚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嘈杂的声音通过不同的介质传进耳中。餐车似乎撞上了最后一排座椅,各种各样的食物撒落在过道,奶茶迸溅,粘在两旁乘客的裤脚上,奇怪的是刚刚都因为列车加线抱怨不停的乘客却没有说一句话,满脸呆滞的看着后面的车厢。
很快,乘务员急匆匆地走回来。身后跟着穿着正装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列车长。
列车长和乘务员站在餐车旁,脸色凝重的交谈。
越熙用力的侧头看了看,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仔细听着列车长和乘务员的谈话,他得到模模糊糊的几个词汇“报警”“封锁现场”“疏散乘客”。
仅从这几个词汇就能判断出来绝对出事了。
越熙的目光扫过过道那边不知什么时候空了的座位,这才发现刚刚声称丢包的女士离开了,而且好像离开挺长一段时间了。
越熙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他起身朝着餐车走去。
近看越熙才发现,餐车根本就不是撞在座椅上,而是撞在了车厢尾的卫生间门上。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列车长大声说“各位不要围观,不要破坏现场”,但也无济于事。透过拥挤的人群,从满地食物的间隙里面越熙一眼就看到了扎眼的鲜红。
是血。
越熙往前面挤开前排的人。
“干嘛啊你这人……”被挤得一个趔趄的人立刻怒气上涌,抓着越熙的肩膀用力一拽。看到的越熙正脸,他却脸色一变,转过头退出了人群。
越熙一愣,难道自己长得这么有震慑力了么?他记得当初还有人说过他,“长得白白嫩嫩,要是头发长点就跟个大姑娘似得,哪有一点硬气。”
顺着在场众多的人目光,越熙往厕所里看了一眼。只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个人看到是他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越熙退出人群,回到座位上坐下,脸色凝重。
“怎么了?”女孩看着越熙。
越熙慢慢抬起头,“刚才那个女的死了。”
那个男的估计是认为是他把那个女的杀了才会转头就走的吧。
“所以我们又有新的麻烦了?”女孩问。
“不知道,不过差不多吧。”越熙挺腰,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
“呼……真是倒霉透了。”
“因为先是被怀疑成小偷然后又遇到这事儿么?”
“是啊。”越熙轻叹,“不过,你好像出奇的平静啊。”
“你不也一样吗。”女孩不动声色的反击。
应了一声,越熙慢慢低下头。两条腿在桌子下面悄悄抖动着,他伸手按在腿上想要制止,却带动着手臂和肩膀也跟着抖起来。
尖锐而刺耳的长鸣!
越熙觉得耳朵仿佛被贯穿了,脑海中被封锁的闸门被缓缓拉开……
他穿过猩红色的长廊,雷声令脚下的地面轻轻颤抖,他脚步平稳,手里握着的东西流泻出清冽如水的寒光。
他在走廊末端的房门前停下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像是疯了的钢琴家在疯狂的弹奏,音符杂乱无章。
他轻轻地把手搭在把手,缓缓转动。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寒风混合着酒气铺面而来。他没有躲闪,任由玻璃瓶砸在额头上,猩红的液体流淌下来,遮挡着左眼。
“你怎么了?”女孩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女孩现在应该在她妈妈身边,也许安睡,也许哭诉。
玻璃瓶摔落,满地碎片。
他避开一些碎片,向着旧钢琴前的男人走去。
光从身后涌进来,将他的影子投在男人身上。
男人慢慢的抬起头,看上去酒意正酣。旧钢琴颤动着,似乎在为这场疯狂的演奏做一个安静的收尾。
“喂,你说话啊,你别这样,你到底怎么了?”女孩又说,声音里带着焦急。
不可能的。他早就知道了,每周的周一周三周五女孩都不在这。是他自己在幻听罢了。
男人口中污言秽语,被恶臭与酒气包裹着向他涌来。
流水般的光照亮他的侧脸……
“姑娘他这是吓到了,被臆想缠住了,得让他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跟他说话。”有人说。
他眼前满是猩红,像是有人将几千升血腥玛丽灌进这间屋子。红光不时从他眼前闪过,他眼睛明亮,像是冬夜的星辰。
越熙觉得自己被人握住了,强迫着他抬起头。
一双眼睛闯进视线,眼眸清澈干净,带着点褐色。越熙猛地伸手,不知什么时候蜷缩起来的身体舒展,用力的把眼前的人扯进怀里。心脏在黑暗中凶猛的跳动着,把猩红色的血液连同黑色的欲望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不知何时深埋心底的种子瞬间成熟,尖锐的刺从四面八方扎进心脏,每一次跳动的开始到结束都是疼痛无法言喻。
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心脏狠狠的跳动着,越熙用力撕咬着单薄的嘴唇。
肩膀上清晰地刺痛,嘈杂的声音震耳欲聋。
忽然间肩膀上的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抗拒的大力。他狠狠地咬住两片单薄的嘴唇,腥味沿着舌尖蔓延到口中。
越熙的瞳孔瞬间紧缩,整个人一僵,向着车窗倒过去。
女孩猛地站起身,退后了几步谨慎的看着头靠在窗户上的越熙。她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清晰地牙齿印上仍残留着血迹。
车厢里嘈杂一片,谁都没能对“突发事件”做出反应。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位大叔,他帮忙抓住越熙的肩膀,想要让他松开女孩。然后反应过来的是穿着朴素的那个女生,她抓起椅子边的垃圾桶,重重的砸在越熙的脑袋上。
女孩仍有余悸的站在散落的垃圾中,越熙已经昏迷过去,头靠在车窗上。
车厢里的人议论纷纷。
“该不会就是他把那个女的杀了吧。”
“说不定啊,看这小子刚才那样,估计是个疯子吧。”
“之前看着挺正常的啊。”
“那就是神经病呗,突然发病了杀了人回来又猥亵个女生。”
“神经病杀人……好像不犯法吧?”
“这趟车也太吓人了,今天是不是忌讳出行啊?出趟门发生这么多事。”
女孩撩起耳边的头发,对帮她拽开越熙的大叔和女生说,“谢谢。”
“没事。你换个位置吧,换过来和我一起坐。”女生怯生生的说。
“嗯好,谢谢你。”女孩点点头。
刚才坐在女生身边的大叔和女孩换了位置,女生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女孩。
车厢里忽然安静了许多,每个人都不说话了,大概都在祈祷着这辆列车能赶快到站好结束这场晦气的旅行吧。
女孩用余光看了看昏迷的越熙,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张侧脸。眼泪仍然挂在眼角,嘴唇上带着淡淡的血迹……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刚刚的情景,越熙一把把她拽到怀里,相互对视的那一瞬间,她记得越熙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动了几下,然后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疼痛感直到现在都没有消退,她悄悄舔了舔唇上的血迹,腥味从口腔延伸到胃里。
她一遍又一遍的开口又闭上,许久,她望着车窗外飞速的掠过的景物,轻声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终于对上了越熙的口型,可是……她什么时候见过他么?在什么地方?她怎么不记得了。
女孩笑笑,应该是那个男孩臆想之中把她当成了他的某个人吧……不管是什么人,对他来说都一定很重要。
丝丝寒风从车窗渗透进来,吹得她刚刚止血的嘴唇就溢出淡淡的猩红。
老式列车飞驰向已经能隐约看到轮廓的城市,像个上了年纪却不服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