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熙闭上眼睛。
阳光从窗棂折射过来,格外刺目。他走出几步,离开了光最明亮的地方,睁开眼睛。长长的走廊喧嚣着,现在已经是课间,所以学生来来往往。
他打了一个哈欠,昨晚并没有睡好。昨晚播报的那则新闻像是梦魇一样追随着他,只要他睡着,就立刻浮现出来,把他惊醒。窗帘的缝隙渗出淡淡的凉气,越熙坐起来,拿出手机,在搜索里输入了新闻里提到的视频名字。
扫了一眼长长的已搜索到数目,越熙直接点开第一个选项。按新闻所说这篇帖子是中午发布的,短短的一下午时间,这件事已经在热搜榜上出现了,甚至盖过了一些一直居高不下的娱乐新闻。网站上的视频清晰度比新闻联播上的清晰了不少,能够分辨出被追赶的人是一个中年的大叔,还有一点谢顶。而在他身后追赶的那个身穿着校服,从身材上来看好像是一个女孩。视频在进行到第一分十二秒的时候一黑,越熙点了点屏幕,快进暂停之类的播放选项出现的同时,一具血肉模糊的骨架跪在血泊中,追赶的人已经不见了。
视频结束,总时长一分四十秒。
越熙看着一遍一遍看着视频,最开始头皮发麻,觉得身后随时可能扑出一个新闻中的幼龄。看着看着却迷迷糊糊的困了,睡着的时候,手机就放在越熙耳边循环的播放着骇人的视频,直到没电,屏幕突然亮了许多,然后彻底的黑下去。
整个晚上,越熙只睡了凌晨的几个小时,早上四点半就被嘈杂声弄醒了。
叔叔和婶婶有急事要出去,所以早早地起来收拾吃早饭。
看到越熙走出房间,穿戴整齐的叔叔走到他面前说,“我和你婶婶要晚上才能回来你照顾好自己,中午在外面买点东西吃,或者回来吃也行,厨房里有东西,可以自己做。”
婶婶的催促声从门口传来,叔叔拍拍越熙的肩膀,“行了我先走了,早饭在桌上,你起来收拾收拾去吃吧。”
说完叔叔去追婶婶,门哐的一声关上,好像整个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越熙没有再回去睡,吃了早饭,把手机充上电,在沙发上靠到了时间,就穿好衣服去往学校。
不过今天可能是最奇怪的一天了,好像全班同学都在躲着他。准确的说,是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在躲着他,除了夏薇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告诉他范雅要他下课去办公室一趟。
越熙在二楼的某道门前停下来,抬起头确认了一下门牌,敲了敲门。
“进来吧。”被门遮挡了一下,范雅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越熙推开门走进去,视线扫过整间办公室。范雅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就像那天在警察局,一模一样的双手托腮看着越熙。唯一不同的是,办公桌上不是档案,而是一件越熙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不等范雅说话,越熙只觉得大量的血液突然间冲上额头,他眯起眼睛,沉声,“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
“之一。”范雅的目光在越熙和旁边的凳子之间来回了两次。
越熙坐在凳子上,想着为什么他的书包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范雅的手中。而且,还明目张的摆在办公桌上,目的明显的就是想让他一眼看到。可是这样她能有什么好处?可以笃定书包里的东西范雅一定都看过了,越熙足够聪明,范雅叫他来绝对不会是想要把书包还他那么简单。范雅没有什么可以从他这里得到的,那么剩下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范雅想要让他去做什么事情。
“你很厉害。”范雅第一句话令越熙一愣,她接着说,“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拖了什么关系才能不经过升学考试进入西泽,我个人比较反感这样的人,尤其你还是对我有用的一个人。但是看了书包里的东西证明了我是错的,你很厉害,能够在监狱里把小学四年级到初三的课程自学下来,并且以分数考入西泽,这说明你有资格。”
越熙整个人冷起来,看着范雅的目光中带着层层防备,“你想要什么?”
“现在还不要什么,我叫你来有两件事。”范雅伸出食指,“第一,书包还你,书包里的东西我看过了,你过去的七年我已经完全掌握。”
“第二呢?”越熙如芒在背。像是被一张巨大的蛛网束缚,却不知道蜘蛛会从哪里突然跳出,八根生长倒刺的腿在网上行走,安静而飞速。范雅就是蜘蛛,她了解他的全部,而他却对一切一无所知。这种感觉让越熙恼火,他很少落到这种被人玩弄掌中的地步。
范雅伸出中指,“第二,通知你,是你自己选择加入这个游戏。每个进入游戏的人,都要有输的精光的觉悟。换句话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玩游戏的人总要知道自己的对手和队友是谁,还有规则是什么,胜利的条件是什么。”越熙尽力保持声音平静。
“没有队友,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有,自己生存下去就是胜利条件,至于规则……”
“你就是对么?”越熙打断她。
范雅突然沉默,没有回答,也并不是默认。
许久之后,她说,“不是我。我也是这个游戏的一员,只不过并不是这一场,而是多年以前,我是那场游戏的胜利者。”
“输掉的人呢?”越熙觉得寒意顺着脊骨一点点上涌,遍布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范雅看向窗外,又是一阵沉默,低声说,“死了。”
上课铃声响起,越熙走上去拿过书包,冷冷的丢下一句,“你开玩笑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听不懂么?”越熙走到门口的一刻,范雅的声音追上来,越熙蓦然回首,范雅看着他,目光里的温柔穿越数年,把早被埋葬起来的故事讲给他听。
越熙带上门。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范雅仍旧盯着越熙站过的位置。某个掘墓人坚持不懈的把所有被掩埋的秘密挖掘出来……
范雅轻声哼唱着,多年前风雨交加的夜晚,闪电巨龙般撕裂天际,小女孩哼着歌谣,赤裸着脚丫踩着血泊往前走着,模糊的血肉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那歌声随着风雨传出很远。
“那要回家的人那
可曾知晓家的方向
那要回家的人那
可曾知道亲人回归何处
那要回家的人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