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湖面上大雾蒸腾,五步以外不能视物,整个涟漪镇都笼罩在其中幽静而安逸,街道隐而不见只有屋顶檐角忽隐忽现,晨光艰难的穿行在浓密的雾气里,激起千般轻柔万般旖旎……此时绝大多数镇民都尚在睡梦中,一艘乌篷小船轻盈的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印痕,但很快就被身后合拢的雾气给淹没了。虞满成站在船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橹,小船轻快的穿行在雾气中,丝毫不受大雾的影响,自如又惬意,犹如他这几天的心情。
五日前的黄昏,打渔归来的他正在湖边休息,一整天也没捞到多少鱼虾,想到妻子和年幼的女儿还在家里等着自己满载而归时,心情难免有些沮丧,本打算趁着天还没黑透再出去一趟试试运气,结果一个自称姓洛的中年男子他的心情瞬间美好起来,经过略微的攀谈,洛姓男子给了他一份肥的流油的差事,每日的进账相当于他平日里打渔一个多月的收入,和这份高酬金相对应的是一份轻松的不能再轻松的工作,每天从日出到日落,载着洛姓男子在湖上随便逛逛,没有具体的目的地、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也不约束他的任何行为比如他可以像平时一样照常打渔……操船驾舟这种事情本就是他最拿手的,更何况日出到日落这段时间正好是他每天打渔的时间,还有比这更适合他的差事吗?酬金高的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是不知道这份差事能做多久,如果能一直做下去那就太好了……当他询问需要做几天时,洛姓男子思考了一下,直接给了半个月的酬金,并明言如果做不够半个月也不用退还……半个月的酬金啊,几乎相当于他打渔两年所得了,真是一笔飞来的横财!
虽然大雾弥漫,但对于从小在涟漪湖上长大的虞满成来说,这种情形再熟悉不过了,他闭着眼睛都能辨识方向。小船开始减速,慢慢朝岸边靠去,岸上的房屋和树木也变得逐渐清晰,果然不出所料,洛姓男子和前几日一样,早早的在约好的地方候着。
虞满成熟练的将小船停好,洛姓男子冲他点了点头,下得船来惊叹道:“好大的雾!你倒是准时,我还以为要多等一会呢……”
虞满成在船尾陪笑道:“怎么敢让您久等,这么大的雾,啥景色都瞧不见了,照我说您应该多睡一会儿,等太阳再高些,雾都散了再出来游玩也不晚”。
洛姓男子道:“无妨,这么大的雾身在其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位寒暄了几句,小船便驶离岸边,洛姓男子躺在船头的藤椅上,双脚翘起,眯起了眼睛,一点瞧景的意思也都没有。虞满成一边摇橹一边偷偷打量着他,深色的长袍质地不凡,虽说不再年轻但皮肤依然白净,一双手更是细嫩光滑,一看就知道是不用辛苦讨生活的主儿,不像自己常年风吹日晒的一张脸又黑又红,平白的老了十多岁……双手的皮肉更是粗的和树皮也差不了多少……好在这位倒没什么坏脾气好伺候的很,一开始只怕怠慢了他,每到一处景儿就想着能给他说一说讲一讲其中的妙处,也不枉他花了那么高的酬金,怎奈他一个打渔的,字都不识几个,更没什么好口才,第一个尝试的是金蟾亭,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硬是让他给说的索然无味犹如嚼蜡,还记错了好几处,第二处莲花台就更糟糕了,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虚,憋了半天都没说出来个子丑寅卯来,尴尬的样子倒是把洛姓男子给逗笑了,清了清嗓子反倒给他讲了一个舌灿莲花外加声情并茂。虞满成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有些时候自己全力以赴真的不如别的妖谁便来两下,丢脸丢大了,感情这位洛先生啥都知道啊!心里郁闷归郁闷,活还是要做好的,没办法只能闷头摇橹了,他性子本就木讷少言,洛姓男子好像也乐得清静,所以几日下来这两位都少有对话。
随着太阳慢慢爬升,温度也越来越高,雾气很快就散了个一干二净,阳光直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洛姓男子抵不住晒,起身将藤椅搬回舱内,刚躺下就听“咣”的一声响,整个船身都震了一下,好像撞到水底什么东西了,忙看向船主。虞满成也疑惑不解,心想此时虽然不是在湖心,却也离岸边不算近了,水绝对够深了,按道理是不可能撞到任何东西的,忙探头向水底瞧去,隐约见一道黑影速度飞快,从深处猛地冲将上来,“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硕大的鱼头贴着船尾率先冲出水面,眼睛大如灯笼,鱼口大开,整艘小船刚好够给它塞个牙缝的,大鱼跃起丈余高,光滑无鳞的身子在空中耀起一片刺目的银光,身子比小船大了足有三四倍,扑通一声又钻回水里,掀起大片的水花将站在船尾的虞满成浇了个湿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颗硕大的鱼头再次探出水面,鱼口正对小船,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虞满成……他不禁想起半月前帆城外的山道上才刚刚发生的蛮兽袭击,听说如同磨盘大小的草蜱子成群结队,商队里的百多号行商都被吸成了干尸,只活了十来条性命,事后帆城的赤鸟卫组织地毯式搜山,方圆百里也没找出来一根草蜱子的细腿儿,最后只能加强戒备不了了之,而此刻自己眼前居然出现了比渔船还大数倍的鲶鱼……盯着面前就快贴到脸上的大嘴,虞满成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了一声惊天惨呼:“救命啊!!!”
慌乱的摸起鱼叉一边后退一边叫道:“不要过来!再往前一步我……我……我刺你了啊!”浑然不觉鱼叉在这条大鲶鱼的面前好似牙签一般,没有一点威慑力。
洛姓男子丝毫不见慌乱,板着脸呵斥道:“不得胡闹!”
虞满成哆嗦道:“我……我在救你,就算没……没什么作用也算不上是胡闹吧?”胡乱挥舞鱼叉的他就看见了奇怪的一幕:那条大鲶鱼居然点了点头,缓缓下沉,临入水的时候发出几声怪叫,嘈杂刺耳,好像依稀是:有事禀报!
洛姓男子略微感应了下气机,冲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虞满成道:“烦请送我上岸,金蟾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