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锅》—8
老妈交完钱回到了病房,看我哭哭啼啼的,忙问我出了什么事情。我抹抹眼泪,拿着东西和老妈出了病房,一路上默默无言。
老妈搂着我的肩膀,笑着说,“乖乖,怎么了,是不是钱申申人家没看上你,怎么了闺女,和妈说说。”
我无心理会,边走边掏出手机,给赵四川发了个短信,只有两个字“好的”。其实,我还想再追问一句,来去的飞机票谁给报了。
但是,人之将死,我又何必计较,去携程网订个打折的机票就是了。
那边的短信回得倒也快,“先谢谢了,他现在在和谐医院。”
“啊”我一惊,又打了四个字发出去,“哪个和谐?”
两分钟后,那边回了两个字,“北京”
不就是我晚上住这家,大名鼎鼎的和谐医院吗?
这个方佳,想当初恋爱的时候,说什么上天追我凌霄殿;下地追我紫金宫。阴魂不散的,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甭废话了,姐姐急性子,一个电话丢过去,“我是朱四九,你们在哪个区哪个病房。”
赵四川接到我的电话,很是吃惊,她犹豫了一下,用四川普通话回道,“你真的要来啥子。”
我有点急了,心想你不是废话吗,费那么大的劲头,不就是想让我过去吗。冷静,冷静,我收敛住火气,“当然。”
那边倒有些怯生生了,川普道,“就在肿瘤病房洒,四区,四二四病房。”当这句话用四川普通话说的时候,我感觉方佳的小病真是悬上又悬了。
我连哄带骗让老妈先回家,自己一溜小跑去医院服务台打听。老妈一把年纪,但是好奇心要命,她拼命在后面追着,“乖乖,慢点跑,乖乖,妈不放心你。”
“放心吧,妈,我死不了。”我七拐八拐的消失在了医院的楼道里,在众位患者,家属,医护人员的无私掩护下,成功逃离了老妈老母鸡一样的魔爪。
我得意的想,如果自己做特工或者是邦女郎,嘿嘿,穿着摇摇欲坠的抹胸,七寸的高跟鞋,齐臀的热裤,黑丝,奔跑在枪林弹雨中,再这么一甩及腰秀发……
罪过啊,在医院脑海还能飘出如此惊险洒脱,自以为是的画面。
*****
肿瘤病房,四区,四二四病房
看着外面的区号,再看看这个门牌号,我真是超级无奈以及无语了。我做着各种手势,为自己祈福,上帝那边的,佛祖那边的,道家那边的……
在外面踌躇磨蹭了五分钟,我真的没有勇气推门进去看方佳,我的脸才消肿,蓬头垢面,衣服在医院滚的也脏烘烘的。还有,五年前那次我的失踪式分手大法,未免也太残忍了点,用潘帅的话讲:简直就是灭绝人性。
亲爱的方佳老师,承蒙他的教诲和帮助太多,五年前的我,就是一个刚刚踏出校园的小黄瓜,理想很大,但是充其量就是凉拌黄瓜,顶多是一道老虎菜的料。
那时候,他最喜欢陪我在咖啡厅,给我做人生规划,他想出资让我去深造,然后我们一起做新闻出版业。如果我没有离开他,我们的孩子此刻也该会打酱油了吧。
对一向把什么事情都做到一百分的方佳,我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深的愧疚感。
我在楼道里徘徊着,思索着,紧接着闪进了卫生间,简单的洗脸,擦油,扑粉,描眉,……当掏出胭脂准备扑上腮红的时候,我的手在镜子前骤然停止了。
我勇敢地望着自己在镜子中木讷颓废的表情,原来岁月默默记载了太多荣辱悲欢。即使年华没有在我嫩滑的小圆脸上留下过往的痕迹,但是这五年的时光,其实我过得并不好。
我犯不上在一个濒临死亡的前男友面前再伪装自己的红光满面和神采奕奕。还是让自己的脸蛋更苍白些吧,保持我此刻生命的本色,也许这就是我对他最好的尊重。
朱四九,你可以不坚强。
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伪装坚强。
一切都会好起来。
也许一段死亡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敲开了病房的那道门,就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我勇敢地推开那扇小小的咖啡馆的大门。那一天,方佳从背后拿出一捧红色的玫瑰,他长的极其像机器猫,人又及温柔的对我笑着说,“我想看看,企鹅网里那个老爱哭的小姑娘长什么样子。”
“四九。”淡绿色的病房里,一个声音躺在床上呜咽着。
“方佳哥。”我声音颤抖着缓缓走到病床前。
“呼啦啦啦。”病房里的疑似亲属们全都识趣的集体撤离了。
我蹲下身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机器猫一样的大圆脸居然瘦成了巧克力棒棒。”我强颜欢笑的呲着一口小白牙。
“傻,瓜,我,我,没事。你,能,来,我,高,兴。你,还是老样子。”方佳喘着粗气,口唇青紫,努力的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是,我还是老样子。你少说几句,真的,你不用说这么多话。”我笑着,笑得很无奈,笑得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流。
“傻,瓜,哭,什么。”方佳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知道肺癌晚期的病人很多都是给憋死的,呼吸困难,十分痛苦。
“……”方佳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矜持了,所幸嚎啕大哭起来,我终于有勇气说出了那句我藏在心中五年的话,我咬着牙,心脏重重的跳动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天晓得,天晓得我这五年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男人,我不想回忆,不想懊悔自己曾经错过了一个最珍惜我的人。可是,老天一次次的惩罚我,折磨我,让我在周而复始的相亲……恋爱……失败……被追求……中,承受打击,深陷囫囵,无力自拔。
方佳的脸黑瘦的不成人形了,我不想多看,我情愿去看着淡绿色的窗帘,看着淡绿色的病房墙壁,看着哪怕是床底下的一双绿色拖鞋。
他看着我难过的样子,嘴角竟然还微微笑了起来,颤抖着把手缓缓移动到自己的面前,接着一把把氧气罩给摘了下来,他的头慢慢转向我,像个孩子一样明媚的笑了起来,“这回痛快多了。四九,我就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我只剩下点头,方佳的眼神还是那么安宁祥和,曾经的我,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波折,他的怀抱就是遮风避雨的港湾。
如今,我这只漂泊的船依旧漂泊。
而他的港湾中也已经停靠了新的船只。
只是,这港湾即将被纳*粹的飞机轰炸了,这不可抗拒的袭击与终结,够成了宿命。
老方叹了口气,嘴张的大大的,“我能踏实,踏实的走,都安排好了,企业,还有,老婆,还有,老妈,弟弟,我,没有,疑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失败,但是,你……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找,你,找不到。我……”
老方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好的一个北京男人,有文化,有才情,有责任,大方,很贫,也很善。我一直对他非常满意,只是我们的分手是因为一件……
我擦了擦眼泪,“那年春节你去我家拜年,为什么只给我爸妈拿了一小盒咖啡。”
五年前的那个春节方佳去我家拜年,一向对我慷慨大方的他,只拿了一小盒咖啡去看我的父母,那盒子小的,我都汗颜了。
要知道前几天,他刚刚为我买了一身几千元的新衣服,还为我存了张银行卡,他真切的说,四九,以后我的红包都给你存着。
几天后,春节这么重要的节日,他居然比葛朗台还吝啬。我一直忍耐着没有发作,从家里出来,在电梯里我忍不住问了句,“你每次来,我爸妈是怎么对你的,每次都是鸡鸭鱼肉,热情款待,可是,大春节的你怎么只给我父母拿了盒咖啡。”方佳居然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那晚,在方佳又请我吃了一顿豪华西餐后,我终于将手机关机了,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我可以容忍他不给我买任何的礼物衣服,不带我吃大餐,都无所谓。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对我父母的吝啬和自私。
朱四九的人生哲学很简单。
当然朱四九的头脑也很简单。
老方楞了,他的眸光黯淡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眼中亮出了一道光,“盒子你没拆开吗?”
我撅着嘴,一想起这事我就气恼,“没拆开,你还挺好意思拿出手。我就是不能容忍你这么抠门的对我爸妈,我怕你以后会嫌弃他们生病花钱太麻烦。”
老方忽然嘎嘎的笑上了,本来喘气就费劲,还嘎嘎的乐着,真够不要命的;这家伙笑着笑着,居然眼中流泪了,“原来如此。”
我疑惑地看着老方,眼中又酸了,“你哭什么,别吓我啊。”
老方深深喘了口气,又开心的乐了起来,“唉,命啊。四九,幸亏,你,没嫁,给,我。”
我站起身子,抽出床头柜的纸巾,老方还挺怀旧,一直喜欢心相印的薰衣草纸巾盒。
刚犹豫要不要给他擦擦眼泪,就听“嘎,嘎,嘎”门外的高跟鞋声响了起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我一扭头,好强的一道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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