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潼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
光是睁开眼睛,就感觉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喘息都如受刑,呼出呼进的空气像是粗粝坚硬的砂纸,摩擦着喉咙,让疼痛纠结在胸腹之间,吐不出,咽不下。
眼泪慢慢浸湿眼眶,原本模糊的视线更是成了一团啥说不定的光影,分辨不出。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头刚刚抬起一点,就有剧痛袭来,像有人拿满是尖刺的狼牙棒狠狠给了一下,她倒吸一口凉气,颓然倒下,胸腹间的刺痛缓缓散开,她忍不住重重地咳嗽起来。
像有一只小恶魔在从她的肺里冲到喉咙,一路杀伐肆意,让她咳得停不下来,眼泪汹涌而出,脸涨的通红。
有一只手伸过来,帮她微微侧过身去,然后在她后背轻轻的拍着。
傅潼一愣,呼吸一滞,咳得更厉害了。
待这波咳嗽终于止住,傅潼喘着气,那只手拿柔软丝巾轻轻帮她拭去眼泪。
她挣扎着努力讲视线挪到那只手上,再移到那只手的主人脸上。
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圆圆的黑框眼镜后面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张脸很普通,像是大学里常见的男生。
“你是谁?”傅潼的声音嘶哑低沉,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叫白泽。”
傅潼皱着眉头,这名字她好像听过。她低声重复了两遍“白泽”“白泽”,有记忆遥远而模糊,似乎隔着重重帷幕。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慢慢来,放心,我不是坏人。”白泽的笑容很真诚很阳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他。
傅潼的头有些疼,昏昏沉沉,她努力地在凌乱不堪的记忆里寻找白泽这个名字。
终于,“你是子期的老师?”
白泽的眼神闪烁不定,微笑着点头“是我。”
没有再等傅潼说什么,白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傅小姐,你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先睡一会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们再慢慢说,好吗?”
他声音里有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的手很温暖,一下一下,傅潼的眼睛又忍不住闭上,沉沉睡去。
凝视着她的睡颜片刻,白泽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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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期听到白泽进门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着急地问:“她怎么样了?”
白泽走到他床边,对坐在床边的云旗说:“你去辰先生那里看看他的情况。”
云旗眼睛上的锦缎已经摘掉,一双亮晶晶的黑色大眼睛看了一眼君子期,点点头起身走了。
白泽在他的位置上坐下:“身体很虚弱,还需要静养,神志有些恍惚。”他看了着君子期,后者正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过,她记起我来了。”
君子期皱起眉头。
“她识海震荡,损耗过大,已经有了损伤,我没有太仔细探查,怕她会有应激反应。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她神识之中已经没有他物,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就会没事。”白泽仔细解释了几句。君子期点点头,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她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倒是你,刚养好伤…”
“这点伤不算什么,会好的。”
白泽有些气恼,可他知道君子期的性子,想了想,只是问道:“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辰先生居然是我的师伯,真是没有想到。他有说过他的计划吗?”君子期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神识大伤,本命法器受损严重,他的伤其实比白泽以为的还要重。
“他提过一点,傅小姐是灵珑新主,他要带人走。”
君子期咬了咬牙:“你答应了?”
“那镯子真是傅小姐拿到的?”白泽有些紧张,这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君子期看一眼白泽,低下头:“对不起,老师。”他觉得有些羞愧,这镯子他孩童时代曾戴在身上多年,却不曾想长大后却不肯认他。
白泽长叹一声,声音里掩不住的失望。半响,才幽幽地说:“所以,你才把那把刀放进她身上?”
“老师,对不起。”君子期低声重复着,他也曾满怀信心,以为势在必得,谁曾想,它却选择了一个陌生的人类。当傅潼拿起灵珑的一刻,他在旁边,心里很是嫉妒,甚至隐隐恨意,他求而不得,她却轻而易举。也就是那一天,他知道她是特别的,虽然不知特别在哪里,但却下定决心要将她留在身边。他将本命法器给她,一场豪赌,如今,结局未到,怎么能这么将她拱手让人?
君子期微微起身,急切地看着白泽:“不能让傅潼跟苏辰走。”
白泽看他神情严肃,苍白的脸色因为着急出现了一丝红晕,忍不住又叹口气,起身将君子期按回床上:“别着急,躺好。慢慢说。你那刀虽然损伤的厉害,但好歹保住了,总有办法慢慢修复,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现在山君需要灵珑,她是新主,总不能太勉强人家。”
君子期摇头:“是的我承认,我确实是不甘心,她是我先发现的。”
他停了停,有些不甘心的咬着牙,“但,不光是为这个,老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噢?是你在梦魇之月里看到了什么?吗?”白泽想了想问道。
“我,见到了,母亲。”
白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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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君子期的讲述,白泽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又坐回沙发,看着君子期认真的说:“梦魇之月,我自己没有经历过,但是据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毕竟是梦境。傅小姐不忍心她父母早亡,所以执着于多陪陪他们,她的执着在梦境里成真,可能会影响到你,让你想起夫人。所以单说这个,倒也解释得过去。”
“可是,为什么会是那一段?我的意思,如果只是被傅潼思念父母的执着影响,我应该想起的是和母亲在一起最开心最特别的时刻。像傅潼,她会一直重复高三毕业前的日子,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段和父母在自己家一起生活的时光,”君子期伸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头开始痛起来:“那我也应该想起这样的特殊日子。”
白泽揉了揉鼻子:“你的意思是,这段记忆太平常,不应该出现?而它偏偏出现了。”
“第二种可能是,这个记忆很特别,只是我们还没有察觉出特别之处在哪里?”君子期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先说第一种可能,不该出现,却出现了,就是说,有人影响了梦魇之月……”白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的眼睛里透漏出一丝惊恐不安。他觉得嘴巴有些干,有答案呼之欲出,他却说不出口。
“或者是影响了梦魇之月里的我,故意让我看到…”君子期没有理会白泽,接着他的话继续说。
“可是,理由呢?他为什么要你看到这一段记忆?”白泽摘下眼镜,拽起衣服一角开始胡乱地嚓起来。
“那是我小时候选影卫的…”君子期脸色大变,像是有人将一桶白色颜料倒上来,他整张脸变得只剩下眼睛是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细细一条线,如刀刻一般。
“云旗!”白泽和君子期同时大喊一声。
话音未落,白泽的身影已经暴起,飞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