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君子期将一个盒子交到了路林手里:“这是能找到的药。这位武家的小四爷,真是一位趁火打劫的好手。”
路林想起那张写的密密麻麻的单子,会心一笑。
君子期接着说:“我找白先生看过单子,解留霜露必须的几味药都备足了,其余的,多少备了些,虽然没有按单子上备全,但是救人足够了。”
路林接过盒子,“看来,白先生是位讨价还价的好手。”
“此事由你出面,若半夜之间就能备足所有的药,只怕武家人反倒会疑心你,如此既能救人,也不会太过拖累你。”
路林将药送到武家,待武泊验过之后便匆匆赶回家陪刘莹莹吃早饭。因他之前的一夜高烧,两人都请了三天假,现在路林初愈而假期未满,刘莹莹对路林昨夜还要“出任务”颇有微词,路林好好张罗了早饭,一番解释安抚,待刘莹莹心情大好才又出门去看傅潼情况。
傅潼已经吃了药,仍沉沉睡着,路林见她已不似昨夜那般高温逼人,心中一喜。
武桥与路林到自己房间,冲杯茶给他:“那位已经没有大碍,再观察半天,没有反复的话,你便可以带她回去了。”
路林点点头:“谢谢。”
“你不必谢我,出力的是小泊,再说你也付了诊费。”武桥停了停,看了一眼路林:“我只是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你说.”
“这段时间以来,武家的那帮孩子被你虐的不善,但没有人伤残,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路林摇摇头,“不用。”
武桥微微一笑,他伤后削瘦许多,眼睛却显得大了些,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却在更深处藏了些路林看不懂的情绪:“到现在,算上小夜,你也接触了十几二十个人了,怎么样?有什么感想?说来听听。”
路林瞪大了眼睛看他,似乎是听到了不好笑的笑话。他看着武桥,这位昔日的学长,如今笑容里多了些他不明了的东西,他觉得武桥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女人。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那帮孩子的情况,八月之后武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为了稳住天罗阵,死伤很多。虽然这帮孩子不成器,可是,未来终究是他们的。”武桥看了看路林,又加了一句:“也是你的。”
路林沉默半响,“你想知道什么?”
“每个人的能力如何,擅长什么,潜力怎么样?”
“我又不是小学班主任。”
“呵呵,没关系,你就把这帮熊孩子当小学生,但说无妨。打都打了,还怕说嘛?”
路桥看着武桥笑嘻嘻的脸,有些无奈:“你怎么还是这么贫啊?”
“我很认真的说。”
“我记不得许多,有些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没关系,我这里准备了每个人的照片资料,你慢慢回忆,想起什么就说,好的坏的都可以。”
路林思忖片刻,“是不是,一定要武夜赢了我?”
武桥愣了一下,凝视他片刻,苦笑说:“我原本想的只是要那帮孩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成天觉得天下唯武家是大。但我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会将你逼入何种境地,会将武夜逼入何种境地。如今,你不得不赢,武夜也输不得,再继续下去,就是不死不休,两败俱伤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是时候结束了,今天之后,武家不会再有人挑战你了。我想要知道的,不过是你对这些人的评语。”
路林沉默了下来,他低头沉思着,武桥看着他,初秋的晨光照在路林的脸上,他的皮肤闪着细净瓷器一样的光芒,近两个月的战斗,终是将这个一怒为红颜的半妖堪堪逼成了大妖。祸福难料,世事当真是如此。
半响,路林伸出手:“把照片给我看看。”
路林挑出了几张照片,递给武桥:“这几个不错。”
武桥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居然有武清河,那个曾经被刘莹莹抓伤了脸,被路林吓到昏厥的年轻人,他疑惑的指了指照片:“还有他?”
路林点点头:“他还不错。”顿了顿,“他很像武夜。”
“哪方面?”
“敏锐,灵活,攻击力强,善于学习;”路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骄傲。”
“骄傲?”
“他挑战过我两次,第一次比我初次见他就好了不少,第二次比第一次又进步很多。他跟武夜,是所有人里求胜欲望最强的,这样的人都很骄傲,因为骄傲,所以不肯认输。”
“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从小就是武夜的小跟班,跟着他没少胡闹,我都替他俩背过不少锅,有好几次要不是大哥挡着,差点就……”
房间里安静下来,武枫像一道影子,突兀的立在两人中间,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留下金色的光带。路林抬眼看了一眼武桥,见他低垂着头,坐在阳光里,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着,他身上的悲伤太过明显,连金沙般阳光也无法蒸发掉半分。武枫这个名字现在是一道禁咒,整个武家避而不谈,似乎从未有过这样一位大少爷。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各自沉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半响,武桥问:“那边躺着的那位,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路林微微一愣:“她是刘莹莹的大学同学,两人自大学起关系就一直很好。”
“那和你呢?”
路林诧异的抬头,对上武桥的眼睛,那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清澈通透如净琉璃,眼神却坚定而苍凉,看上去更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而不是一个27岁的年轻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抛开你女朋友不谈,单单论你和那位,是什么关系?”
“你这个问题不成立,如果没有我家那位,我也不会认识她。”路林的脸有些红了,他觉得有些难堪,但这丝红晕入了武桥的眼,却觉得是心虚。
武桥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那位的体内,有一道妖力,一直在护着她的心脉,不然她应该早就被留霜露伤了,而不只是发烧这么简单。”
“若是,我说妖力是我的呢?”
“发现的时候,妖力已经很淡了,倒是辨不出是不是你,但那妖力和留霜露纠缠在一起的,武泊觉得这药是被妖力渡进体内的,不像是你说的误服。”
路林愣住了。他听得出武桥的意思,若认了是他,他和傅潼的关系就有些说不得了,此后如何向刘莹莹解释?可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八月之后,全城清洗,留在城里的妖族屈指可数,哪一位也没有可能。
他想起自己说君子期报恩变成索命,忍不住在心里一声叹息:“这是要连我的命也一起要啊!怎么一遇上你就没好事呢。”他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终究叹了一口气说:“这个锅,我不能背。”
武桥沉默的望他。
路林长长吐一口气:“傅潼,就是里面躺着的那位,她以前无意中救过一个人,那个人,想要报答她的恩情,刚好遇到她生病了…...”
“是你的族人?”
“不是一族,但,有些渊源。”
“还在城里?”
“嗯,我已经跟他说好,傅潼病好,他即刻出城。”
“八月之后,还能进城不被发现,这位,好厉害的身手。”
路林沉默半响,“武桥,有些事情,我不能说。我只是想救人。”
“八月之后,天罗阵重塑,武家人付出了绝大的代价,这不过两个月,就又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入城,看来,武家的这番心血倒是白费了。我有天罗在手,还拦不住那个人,这是我武家本事不济,怨不得旁人。这次是机缘巧合,你把人送来,我们才发现端倪,若他蛰伏不出,我们又能奈他何?”武桥叹息一声,沉默下来。
路林想了想,小心的说:“武桥,我从未有过针对武家的念头,只是天意弄人,总由不得我。不论我家那位的关系,单说傅潼,我认识她三年多,虽算不得好友,也是熟人,即使那个人他不来求我,我也不能见死不救的。再说这个人,我知道他是谁,可我既然答应了他要救一救傅潼,如果今天告诉你他的身份,此后,大概每天都会后悔的。”
武桥看着他,眼神中有了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做人做妖,终归不过是底线和良心,他来求你救人,救的又是熟人,你若把他供出来,自然不妥,这个我理解,若是我,估计也不说。”
“路林,以你的朋友和学长的身份,我很赞同你的做法。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却由不得我不追究一下。”
路林沉默看他。武桥微微一笑:“此事,你终究是无辜的,你回去吧,告诉那位,小泊会尽力救治傅小姐,但是,傅小姐病好,还请他来接人。”
路林一愣。
武桥接着说:“他既然躲得过天罗阵,我不会用天罗。武家的力量之前折损很大,也不能轻易动用。我只用此前挑战过你的那些孩子,在这里等他。”
“我现在渐渐明白些大哥的心思,天罗阵终究是死物,人,才是最重要的。武家后继乏人,难得有机会,总要历练一番。”
路林摇摇头:“这样和我说出他的名字,岂不是一样?”
武桥笑容安静:“傅小姐至今晚子时便可醒来,在这之前,若他肯来,我们等他;若他不肯来,就子时之前出城,我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路林,这终究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