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心区域有的一座不起眼的小楼,方方正正的三层建筑,爬山虎自绿色的地面沿着红砖墙向天空攀爬,远远看去,像一个红绿相间的巨大盒子。窗户又高又大,让充足的光线照进每一个房间。小楼位于一处大院子的中央位置,院子里种满了高大的银杏,远远看去呈现出一条柔软的绿色曲线。
一楼东侧,最尽头的房间,被分割成了内外两个套房,外侧被布置成客厅的样子,摆了几张巨大的沙发,正中的沙发上坐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面上棱角分明,神情严肃,深深的皱纹里似乎刻满了久远的故事,虽然是夏天,老人还是穿着长裤长褂,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拐杖,正是武桥口中的爷爷,武国安。
他的一侧,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有些胖,微圆的脸颊,有些稀疏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是武枫的父亲武子英;老人的另一侧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身材削瘦,虽然坐着,但身体绷得紧紧的,手里死死的攥着一块手绢,眼睛通红,看来是刚刚哭过。妇人的沙发一侧的扶手上坐着个年轻的女孩,齐肩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脸,正一下一下啃着自己的指甲。妇人旁边的沙发上坐着武枫。武枫的一侧坐着一个五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人,虽然年岁已高,但眉目英挺,看得出年轻时候一定是一个美男子,却是武夜和武泊的父亲武子杰。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到里面房间有人声传来,武枫不时的抬手看表,从上午他把武桥接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6个小时。
过了很长时间,里间的声音消失了,接着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瘦小的身材,微微弯着腰,似乎每走一步都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旁边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扶着他的胳膊,这个年轻人脸上稚气未消,长得和武夜有几分相似,但比起武夜身上那种跳脱张扬的帅气,他多了几分孩子气和书卷气。
一看到两人出来,武枫第一个冲上去,扶住了老人,低声叫了一声:“二爷爷。”
其他的几个人,除了拄着拐杖的老人,全都站起来冲了过去,那个女孩更是大声的叫着:“怎么样了?我哥怎么样了?”她正是武桥的妹妹武玉,武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
武枫扶着老人坐到沙发上,旁边有人递了一杯水过来,拿着水杯的手在轻轻的抖着,武枫抬起头,看到中年妇人一脸紧张的盯着老人。
拄着拐杖的老人开口说了一句:“小芝,让你二叔休息一下。泊儿,你说。”被叫做小芝的中年妇人看了一眼,微微低下头,眼里闪着湿漉漉的光,她是武桥的母亲林芝。
被称作泊儿的年轻人正是武家这一代枫桥夜泊中的老四,他是武家第二代中武子杰的次子,这一代中不出世的医学天才。武泊从父亲手里接过一杯水,一口气喝光,抹了一下嘴,说:“还活着。”
武玉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四哥哥,我哥,我哥...我,我,我能进去吗?”
武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进去看吧。别吵他”
武玉回头叫了一声:“妈。”林芝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她用手中的手帕捂着嘴,跟着女孩走进了里间,门轻轻的虚掩上,里面隐隐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武泊缓了一会,抬头对老人说:“爷爷,二爷爷和我止住了二哥的出血,接上了断骨,但是星辰石造成的内伤太重,暂时解不了,只能压着,得想办法拿解药。”被称为二爷爷的,是武国安的弟弟武国平。
武国安皱着眉头点点头:“你三叔一直在找,只要他还没有离开城,一定能找出来。小桥这里,泊儿你先盯着,老大,你安排人手照顾好。”
武子英点点头,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道:“是,我已经调了两个甲组的人过来,顾先生之前也来看过,做了布置。医疗队那边,能抽调的人都在,已经安排好,小泊可以随便用。”
武国安点点头,接着说:“现在小桥有老大和小泊盯着,你们都去做该做的事情吧。老四,你去查一下最近妖族进出的记录,他们的几个明面的住处,派人盯紧了。小枫,你去找你三叔,跟他一起,把胡三找出来。记住,小桥的命重要,先拿解药。”武子杰和武枫点点头,各自去了。
武国安对武子英说:“老大,带你二叔去休息一下吧。”说完,他转过身来,对武国平说:“幸亏你在。”
武国平摆摆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武子英扶着他自去休息了。
房间里之剩下武国安和坐在地上的武泊,武国安看了看里间,神情有些萧索,对武泊说:“把握大吗?”
武泊点点头:“伤势虽然严重,但只要解了星辰石,二哥应该能扛过来。”
老人叹了口气:“你二伯去的早,武桥不能再出事了。”
武泊点点头:“爷爷,你放心吧,二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夜幕渐渐的降临,工作一天的人们照例踏上了拥堵的回家路。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是双休日开始前美好周五,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这是一天却是漫长而痛苦的。比如说陈栋。他此时正躺在一间豪华的单人病房里,一条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他现在都想不明白,他和唐笑笑居住的高级公寓小区里怎么会有流浪狗的,而且流浪狗专门盯着他咬,却对他身边的司机和助理视而不见。
他已经请了律师,准备起诉小区物业,每年收那么多物业费,却放流浪狗进来咬人,一定要告到他们关门停业当内裤!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感觉到了流浪狗的嘴巴撕咬在他小腿上的那一刻,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接着他又想起了唐笑笑,眉头皱的更紧了,唐笑笑接到电话来医院看他,先是当场炒了他的助理,说是助理护主不力;接着跟主治医生吵了一架,说是医院救治不力,最后又把给他处理伤口的护士骂哭了。吵得陈栋感觉自己的头比腿还要疼,终于一切收拾妥当,他躺在了床上,唐笑笑说要出去给他买些日用品,结果等了两个小时她才回来,一回来就冲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连续骂了半个小时他才明白原来是她看上的一个包被傅潼抢走了。傅潼怎么会抢她的包包呢?那个女孩连那些包的牌子都认不全。一直到她气呼呼的离开,她都没有问一句陈栋“你疼吗?”
陈栋想起以前的时候,有一次他给傅潼做排骨汤,不小心把手弄破了,傅潼回来的时候看到了,眼泪汪汪的捧着他的手心疼的直问:疼不疼?一定很疼吧?她还坚持要他去医院打针,说是怕得破伤风,会死人的。等他们从医院回来,锅里的排骨汤已经成了炭烧排骨,他还记得当时傅潼一边手忙脚乱的光火开窗户一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房子没有着起来。”
想到这里,陈栋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在脸上还没有完全绽开,他就又想起了前一天她转过身眼神冷冷的说“放毛毛,咬他!”那一刻,她的表情是陌生的,冷淡,疏离,决绝,不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温暖的开朗的小女人。他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冥冥中的报应,她要放狗咬他,结果他真的被狗咬了,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他和她,他们之间的缘分是斩不断的。想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腿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陈栋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了傅潼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来。陈栋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叫了一声:“潼潼。”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着,陈栋想象着傅潼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自己一腔柔情都要满满的溢出来了:“潼潼,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要气了好不好?我以前做过错事,我知道我错了,我好想你......“
电话那边有一男孩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柔情百转的告白:“还来被咬的还不够重。”
陈栋一愣,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作了冷汗,他大声的问:“你是谁?”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傅潼的叫声:“子期,是谁啊?帮我把电话拿过来吧。”然后是少年清朗的声音大声叫着:“卖药的,问你要不要狂犬疫苗?”陈栋正要说话,听到耳边传来少年压低声音的话:“不要再打电话,不要在她面前出现,除非你另外两条腿都不想要了。”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陈栋举着电话愣了好一会才明白那一句“另外两条腿都不想要了”是什么意思,他愤怒的大吼一声,把电话重重的摔了出去,最新款的手机撞到了病房的白墙上,瞬间,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