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个很胖的、喜欢穿黑色紧身衣的女孩子被客人弄哭了;据说被烟头烫伤了;我不知道客人为什么会如此暴力,看她哭花的妆容我隐隐的觉着不安;万一哪一天有人真来欺负我怎么办呢?再后来更多女人被各样的汽车接走又送回来,我就更好奇她们都上了哪里,干嘛去了?没人跟我解释,直到有一天,我喜欢的旗袍女人来到我面前:“迎宾!多大了?长得还可以嘛!想不想多挣钱啊?跟我们一起坐台好不好?”我结结巴巴的问:“什么叫坐台?坐在柜台后面收钱吗?我不是学财务的,我学医的!”旗袍女人很放肆的笑,以致于一时间我竟觉得那身优雅的旗袍在她身上如此的扭捏不协调;她眼流都快要流出来了才止住笑对我说:“坐台就是陪客人喝酒、聊天、唱歌!客人给你小费,比当迎宾赚的多!”“是小姐吗?”我说完后自己猛地一惊!她脸色果然不好看了,狠狠的说:“小姐是出台的,你不愿意出台就坐台,只卖艺不卖身!那些天天跟着车走的都是小姐!”……谈话不欢而散,我却如坠深渊,当夜给小姑打了个电话,工资都没结就跑掉了。小姑夫埋怨我:“人家小姐做小姐的事情,你一个迎宾跟人家有半毛钱关系没有?白干了这么多天,工资都没有!这个社会很现实的!”我不知道他送我去的时候知不知道那么多,也没有底气跟他争论什么,我只能告诉他,同时也告诉自己:“我会很快再找一份工作的!”
到一王公司面试是因为我在人才市场收到了他们的邀请,那个儒雅的面试官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他姓彭,脸上镂刻着知识分子特有的斯文和内敛。我倒了3次公交车到一王公司去面试,脚上的皮肤被凉鞋磨出了血泡,因为刚下过雨,第一次到开发区这样的荒郊野地找公司路途不熟,最后血泡变成了血水,在鞋子不断的摩擦下又变成了血沫顺着脚背流淌。小姑夫终是不忍,说:“别逞强了,打辆车吧!反正也找不到!”我举目四望,别说车了,人影都不好找,我给彭主任第三次打了个电话,一方面确认复试的地址,一方面文绉绉的告诉他:“不为最先!不耻最后!请一定等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他答应了!我很开心。
那栋崭新的大楼终于被我找到了,先到洗手间用凉水冲一下脚,直疼的我倒吸一口冷气。望着镜子里年轻稚嫩的脸,我挥舞着小拳头对自己说:“你可以的!加油!加油!”然后就豪情万丈的去复试了!我成功了,并且要封闭式培训一周,我看到了一屋子与服务员身份完全不同的应届大学生,谈话的气息和氛围都是如此的截然不同,我贪婪的和每一个人打招呼微笑,我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我本来应该拥有的完美生活。在每一次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总会一个人静静的捧着我的笔记本望着远方那轮即将陨落的太阳,默默地对他说:“明天见!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每天早上的晨练跑步都会在一大长条的红色条幅下,伴随着当日教官激情万丈的创业故事结束,什么一王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几个人连床铺都没有,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就凑合着睡了;什么创业的艰辛是有回报的,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一王自己的办公写字楼。我当时只想一个问题,几年的时间连床都买不起的人,现在盖了那么高、那么豪华的大楼,这个行业是得有多暴力才能经营发展的如此迅速啊?抢劫吗?
早饭过后的课程是操作各种检测仪器,在没有见血的情况下了解人的血脂、血粘稠度。如果你猜对了,没错!一王是一家专门生产鱼油的保健品公司,我们这一批是他们特招的:黄埔军校五期生。为了锻炼口才,课间还会有一个一分钟即兴演讲,我从偌大的箱子抽出来的成语是“落荒而逃”。当我大声念出这句成语,似乎有人倒吸了口凉气,为我惋惜这个艰难的课题,甚至讲台下注视我的目光都涵盖着一些期许,我笑着望向大家,开始演讲:“人这一辈子有很多时候只想着往前冲,觉得最好的事情一定会在前方,在远方等着你;但也难免有力不从心,落荒而逃的时候。逃跑意味着两件事情:一个是你没有能力去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个是想要回避伤害,保护自己及家人周全。我也有过落荒而逃的时候,很狼狈不堪,很不堪回首……我希望!有一天我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站在原地去击垮阻碍我的每一道难关!不再落荒而逃!谢谢大家”时间刚好一分钟,雷鸣般的掌声是对我成绩的肯定和赞许,心中有一丝小快乐,美滋滋、乐呵呵的绽放出骄傲,这个时候的我觉得自己还真挺不错的。
演讲之后,我的关注度明显提升了。有两个男孩子非拽着我要桃园三结义,还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么小、口才这么好,不义结金兰他们就吃亏了,以后成为了好兄弟,有福要同享、有难要同当。我推托不开,带着一点调皮好玩的心情去跟他们玩儿拜拜了,好在不是玩儿成亲,结义就结义吧!两个人从口袋里一人掏出一盒烟,我吓一跳说:“我不会抽烟啊!”“谁要你抽烟了!”两人明显一脸的嫌弃“结义得歃血为盟,焚香祷告,这里没有那么全的设备,点根烟当香!”“哦!好的”我认可地点点头。接过他们点燃的香烟,面向东方,问明了长幼排序后,大哥先说:“苍天在上,大地为证,我……”“我……”“我……““今日我兄妹三人在此义结金兰,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我算不算独生子女脱单了呢?反正当时开心的不得了,好像真的是在生命里有了一份依靠。一个人呆的的越久,就越会害怕孤独的感觉,因为那样的习惯让自己太没有安全感了!感情的饥饿和空虚,唯有他人不加纤尘的付出才能够填补吧!虽然记不得大哥、二哥的名字,也至此后未能再见,但多少年过去后,我依然发自肺腑的感谢你们曾经给予我的温暖、快乐、和对我人生价值的肯定。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就是结业典礼了。我没有由来的一个人大哭了一场,哭的伤心欲绝而又莫名其妙;搞得来劝我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劝说,从哪里下手。哭够了!抹抹眼泪,我又对着大家笑,姑娘们毫不客气的小粉拳捶上我的肩膀,抱怨我没由来失控的情绪让她们心慌。我心虚的点头赔不是,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阵子我很忙,忙着当导演指挥别人演小品,忙着找节奏背诵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忙着结业考核的问卷答题我能有一个好一点的成绩,也忙着打听每个人究竟被分配到什么地方,以后在一起工作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小。
从来不知道自己读诗能够读到潸然泪下的程度,是璀璨的灯光浸润了我的眼眸?还是离别的轻愁触痛了心底的彷徨?没有谁能告诉我答案!年轻的我亦读不懂内心真实的自己!“……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伴着《秋日私语》悠扬的钢琴曲,我优雅的鞠躬下台。一位从不曾接触过的男孩儿风度翩翩地走近我说:“我是汉语言文学系的,这首诗我一直很喜欢,没想到你读的这么好!你也是学语言文学的吗?”“我不是”我抱歉的摇摇头走开,我是舍不得离开这样一个我喜欢的环境罢了,我是因为知道即将被分到安徽,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我又再一次不得已要落荒而逃感到悲伤罢了!我是被命运眷顾爱恋了一小下,然后就又打回现实原型的小姑娘而已;我想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扛起生活的重担,而这担子却那么沉重,让我精疲力尽却又无处可逃。
再一次的收拾行囊,回到小姑家,仿佛折腾了一大圈就又回到了起点,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沿着小姑家门口的那条街直走、直走。马路边有一家海鲜店贴着招聘迎宾的启示,月薪700供吃供住。我犹豫了一下就进去面试了。
不需要动脑的活总是那么容易找,我正式成为了一位穿着优雅旗袍在门口当花瓶的迎宾。每天都是两个人站在那里,周而复始的伸出右臂,谦恭的低下腰,谄媚的笑着说一句“欢迎光临,先生几位!”,工作其实不累,就是上班之前需要蹲在地上用一块抹布把入口处的长廊一点点擦拭干净让我有些吃不消。那个时候,在三星级酒店储存的脂肪才开始慢慢反弹到脸上、胳膊上、腿上。我明显感觉紧绷绷的旗袍在我蹲下擦地时似乎发出了惨烈的嘶鸣,镜子里本来就很大的脸锃亮的闪着油光。总算明白为什么有钱人都不瘦了!吃进嘴里的肉早晚有一天要跑出来抗议一下,以便证实自己的存在价值的。我那个时候真心觉得自己好丑!由内而外的丑!没脸见人的丑!又脏又臭又丑!当时的员工宿舍是一间清水房的民宅,四壁都是灰突突的水泥墙,上下铺紧紧挨在一起拼成了一整个大通铺;一群女孩子盖着略带污渍的被褥滚在里面,男孩子的屋子还没进去就先被熏出来了。走廊上挂满了龇牙咧嘴的袜子和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洗衣盆。我在这里,并且和大家一起认认真真的生活着!在这的原因跟梦想无关,跟喜好无关;这一切都只是迫于生活的结果!而我必须面对和接受。
我在这里经历了有人被偷,然后人事经理挨个叫进小黑屋调查的严厉拷问;最终确定是小偷的姑娘委屈的嚎啕大哭,背起行囊就走,她边走边无助而又哽咽的喊:“凭什么说是我偷得?凭什么?”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也没有人知道谁是真正的小偷,那个时候,我深刻的理解到人人自危是一个什么意思,我还知道,我站在了社会的最底层。
又是一个让我恶心的圣诞节,我害怕这些外国引进过来的,中国人喜欢凑热闹的节日。为了抚平小偷风波,人事经理亲自组织了一个圣诞PATTY,我站在那里看大家舞蹈,扭捏而怪异,我有着不为人知的困惑和一定想证实自己的决心,我在心底里认真的告诉自己,我一定不会在这里驻足太久的,等过完年,我手里有一点钱了,我想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吧!在我发呆的时候,一个男人不知不觉蹭到了我的身边,他的脸局促而又难看,特别像西方小丑的脸,我急忙推开他向外面走去,他厚颜无耻的跟着问我:“迎宾!去哪里啊?回寝室吗?我送你啊!”我没有说话,缩紧脖子,低着头往前走,我很想甩开他,可他却一直跟在后面。上楼的间隙,他突然就拉住我强吻了下来,我挣扎着打他、踹他、却发现我的力气竟然那么的小;他吻够了就跑开了,我恶心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几乎要翻出嘴外,我一遍一遍的漱口,一遍一遍的刷牙,一遍一遍的蒙着头失声痛哭!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我没想到他会有那么的难,那么的危险。
还好在我回家过年的期间再没有被骚扰过,我学会了拽着门口刚来做保安的傻小子回寝室,他从漠河退伍回来,一脸的稚嫩和无辜,总觉得他像一位小弟弟一样亲切而可爱。我自己找的工作,两三个月的钱没有上交给小姑,我口袋里总算有点满足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