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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卖孩子的小鼻子

最近读到一句话:你认为世上最温暖的两个字是什么?1、我在,2、别怕,3、别哭,4、我懂,5、爱你,6、再见,7、等你,8、晚安,9、饿不,10、回家。我愣愣的呆了好久,终于选择了第9个,于是,也就有了这一整篇文章的标题,似乎在我的心底,只有它可以完整的记录我的人生,我的经历,我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以及我最需要的温暖!

1983年10月6日妈妈上午还在国企的皮件厂上班,下午就因为肚子的阵痛被邻居用三轮大板车拉到了镇子上的小医院。晚上11:25,我带着爸爸、妈妈的失望和期许降生到这个陌生的星球;重男轻女是自古传下来的根深蒂固的偏见,很遗憾我是让人失望的小丫头。爸爸是奶奶的长子,我是奶奶的长孙女,如果那个时候我就懂事,我猜,我肯定会因为奶奶眼中赤裸裸的失望,还有亲戚们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感到忧伤的。

名字是大姑给起的,张小惠,平时除了种地养鸡,就不怎么说话的一个人,一不小心就命名了我的整个人生;而小姑则很认真的告诉我,我小的时候妈妈奶水不足,姥姥离得远,奶奶不爱带我,待几天就跑回老家了,妈妈、爸爸都上班,只能把我东家邻居放几天,西家邻居放几天,妈妈营养跟不上没有奶水喂我,就煎了猪油混在饭里吃,每一次我饿的时候都会哇哇大哭,一晚上要哭好多次,哭醒了喂口奶,又被晃晃晃晕睡,等下一次饿醒再周而复始的继续!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看吧!这就是我戏剧化的人生开始。

这样的我,甩着大鼻涕在雪花纷飞的东北拉着铁扒犁,啃着雪糕,脸冻得通红的成长着。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我出生后第一个家是用黄泥加水混着草根糊在木架子上建起来的一室一厅的房子,一室是大半张屋子的黄土炕,一厅就是有灶台能烧火的厨房,厨房一点火,屋子里的土炕就会冒烟,呛得人眼泪、鼻涕一起流,如果顺风就会好一些。那个时候,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除了手电筒,还有一个小的可怜的黑白电视,每天最多能收来2、3个台就会让人很开心了。厕所是在房子外面的,零下多少度都要勇敢的走到一间木头搭建的摇摇欲坠的茅房里,战战兢兢的把脚踏在两块板子上,下面是一个很有特色的人力挖掘的大坑,夏天有时候会溅一屁股的粪水,冬天的时候会有笔直的一杆冰柱很吓人的立在那里,经常听说谁家的孩子掉到粪坑里了,还好我没有掉过,因为妈妈会给我准备水臊桶,就是方便过后由大人可以掂出去倒掉的水桶,白天用来装生活剩水,晚上多功能使用的神器。

因为没有老人带孩子,我被送到了很多个幼儿园上学,印象中幼儿园要穿过一条黑黑的很长的走廊,就像要被带去地狱的感觉。放学的时候爸爸会来幼儿园接我,他把我架在脖子上,飞快的骑着他的二八大自行车,我会很忧伤的想:是不是掉下去就会被摔傻了?傻孩子就没有人喜欢了!那么高,我真的很害怕!可是不管妈妈怎么说,爸爸都玩的很开心。爸爸还会偶尔的给我制造开心,邻居家孩子有了积木,他看着好,也给我买了一盒,欢天喜地的来幼儿园接我,神神秘秘的拿着一个木盒子说:“给你买的新玩具,猜,是什么啊?”没等我回答,又开心的说:“是积木哦!回去爸爸教你玩儿。”我也是蛮开心的,一点都不知道接下来因为积木撘不成图案上的样子,被打的很惨,小手被木格尺一下一下的抽着,爸爸一手拽着我,一手挥着格尺,面目狰狞,我一边哭一边想,不是说好了给我玩儿的吗?为啥就会被打?为啥就不让吃饭了呢?妈妈在一边骂着爸爸,一边躺着生气,却也不来拉一下。我想:我大概是真的笨吧!

七岁,要上小学了,清楚的记得幼儿园的老师跟我妈妈说:“这孩子没人家孩子那么聪明,要不再多上一年幼儿园吧!考不上小学多丢人啊!”我为此一直在考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哪怕妈妈坚定的没有听老师的话,带我去考小学了,我在老师面前如临大敌,偷偷在身后掰着手指头,2+2等于4,2+4等于6,等终于坐在了小学一年级的教室里,我把小手乖乖的背在身后,看妈妈的笑脸,我想:真好!没给妈妈丢脸!

我是好孩子、是三好学生,是美术组、作文组、体育组的成员,老师对我好的时候我名列前茅,老师嫌弃我的时候我名落孙山,没人在乎我的时候我不上不下。回家公布名次的时候,我依然会挨打,作为女孩子,扇巴掌、上脚踢,连环拳……爸爸对我无所不能,因为我笨啊!因为我气人啊!因为没人关心我的时候,我就是不想学习,我喜欢发呆,喜欢自己一个人躲进柜子里,我总是不知道来的客人是应该叫阿姨、叔叔或者大爷、大妈或爷爷、奶奶,喜欢没有朋友;因为每一个人都看起来那么骄傲。只有我笨笨的,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对于小学生活唯一印象很深的一次,是在下课铃响了之后和一个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女孩,在教学楼的下面,你挠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打仗都打的公平。上课铃一响,人生即将翻开历史的新篇章!……终于,在六年级的时候众叛亲离了,再没有小伙伴跟我玩,也没有人跟我打架了。大家默契的和我保持着距离,掩着鼻子,一脸厌恶的说“难闻”难闻什么?为什么难闻我却不知道。

上了中学后,第一天我就迟到了。在大家都整齐的站在国旗下敬礼的时候,我才坐着爸爸的自行车,晃晃悠悠的进入校园。班级里的位置都被坐满了,昨天我还在考虑着要不要过六一儿童节,今天,就被傻傻的晾在了教室门口。班主任是一张有着扑克牌式的方脸络腮胡大叔,主任英语老师。由于抽烟,牙齿都微微有些黄了,四方大眼睛衬托的整个人都不那么和气,我战战兢兢的道歉:“对不起,老师,我昨天记错了上学的时间,所以,今天迟到了”老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下面同学们一眼,大手一挥,我在教室的最后边有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在没有靠前过。

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来了自己的秘密,也都是在那个阶段知道了男女真正意义上的差别。我们会在生物课老师的讲解中害羞的不知错错;却也会在老师一句:“没什么神秘的,自己看看吧”中,窃窃私语,一脸的兴奋。那个时候,就开始有男同学给女同学写情书了,情书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直没有概念,也不曾拜读。唯一伤害到自己的自尊心的一次是,班级里有个比较猥琐的男孩子写了特别多的情书,一模一样的内容,几乎每一个女孩子都发了一遍,独独我却没有。回信的女孩子里,他挑了一个比较合得来的谈起了恋爱。我却在那个时候因为被排斥,连性别都没得了的尴尬。有很文雅的女生会很委婉的告诉我:“你身上有小动物的味道”,还有简单粗暴的直接吼:“离我远点,一股子味儿!”每当身边的人抬手遮住鼻子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整个人的存在都是一种错误。伤心难过的时候,会用大头针或者别针悄悄的戳破手指头,看殷红的鲜血渗出,一点点挤到白纸上,花开绚烂,然后又变得狰狞。

青春是无知无畏又绚烂多彩的,而我却只是小丑一般的观众。看班级里的第一美、第二美被男同学众星捧月的追逐。连音乐老师,那个白白胖胖五十多岁的老男人都是捡班级里好看的回答问题,我却没有机会,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人生了。体育课上,不知道谁掀起的时尚风,大家开始喜欢没事儿的时候磕几片安眠药,喜欢用细细的刮胡刀具划破手腕,再系上手帕,让血若有若无的渗透出来,我却是不敢的。整个方阵齐步走,左转弯,右转弯的时候,我总是出错腿,迈错脚的那一个,于是,又很光荣的被请出队伍站岗。远远的看着因为吃了安眠药寻求美好幻觉的女孩子踉踉跄跄的跑在阳光灿烂的操场上,我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

爸爸、妈妈在记忆里总是争吵的。渐渐麻木了他们污言秽语的对骂。也渐渐习惯了他们大打出手的磨刀霍霍。他们不喜欢尊重我的想法,他们以自己觉得对的方式宠爱着我,不管对还是错,我喜欢还是不喜欢。所以,我的内心是孤独而没有依靠的,很多话对他们更是说不出口。唯一一次认真的谈话,起源于妈妈对我说:“你跟我一样,有股子味儿,所以要离别人远点”我默默的点头,不吭声。妈妈又说:“我就想你能考出去,我就不跟你爸爸过了,你在身边我就没法离婚。你要是出去上学了,我说啥也得跟他离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其他的我都记不住了,我只记得妈妈告诉我她想离婚,是因为我离不成的。然后眼前过电影一样闪现爸爸跟妈妈吵架,一巴掌打在脸上的心惊肉跳,还有因为生妈妈气在厨房“嚓嚓”磨刀的爸爸的背影,以及因为咬死了一只鸡就被爸爸吊死在房檐下的大黄狗的身影,还有他打我时狰狞的气焰嚣张的表情……特别是被人欺负了回家泄愤的懦弱样,占了便宜开心的笑,瞧不起人家时不屑一顾的神态,让我幼小的心里没有对爸爸该有的依赖和尊重,似乎从小萌生的还有一丝丝憎恨,我暗暗下定决心——好,让你们离婚。

那是记忆里第一次可以为自己做主的事情,我没有上高中,直接就读专业学校。跟我一样的班级里的同学有很多,包括跟人打架会大声喊“老师”被嘲笑后,骑自行车磕掉两个门牙的同学甲;带着缝着嘴的蛇来上课的,一被老师罚站会睡着了的同学乙,以及被同学拿泡泡糖沾牢头发不得已剪了头发的同学丙……他们很多人选择了医学专业,医学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想那么多人上一个学校也挺好的,哪怕到时候不在同一个班级,至少第一次离开家有熟悉的人也挺好的。第一志愿我抄了别人的,第二志愿是裁剪,第三志愿是农业。妈妈说:“你那么大了,自己拿主意。”她从那个时候已经放手给我了自己做主的权利,我便脚踏实地的想:医学,我学妇产科应该起码会对自己有所了解吧!是不是那个时候我就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臭的?或许,有解决的方案、方法呢!还有那么多同学跟我报一个学校,应该不会很孤单!裁剪:人总不能不穿衣服吧!我是给娃娃设计过服装的人,是不是也可以设计好了给大人穿呢?农业:人这一辈子“吃喝拉撒睡”所有吃的都和农业划不开关系。所以,我选的三个志愿都堪称完美,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吧!

妈妈似乎有些后悔,她说:“你学习不差,要不,继续上高中吧!”我摇头,却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我这么坚定的要走。不是因为班级里的学霸是上课的时候会突发精神病喃喃自语,还爱鄙视人的白胖子;也不是因为班级老师调座位时,坐在我邻座的帅哥非要跟我划分界限,直接闹到班主任老师那儿,老师说:“你身上有味儿,人家不愿意挨着你”的无理解释;更不是因为少白头的语文课代表对我三年之内必生白发的诅咒……只因为,我想爸爸妈妈离婚!

当列车缓缓驶出我的故乡,内心的激动和快乐无以言说,仿佛前方铺垫的就是一个本就该有的康庄大道,而我,是可以成为自己的主人的美好未来。几个小时的路程漫长而又艰辛,可都抵不住一只小鸽子撒开翅膀飞上蓝天的冲力,未来……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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