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英送叔父金狮到了大门,问起一事,“叔父,看那李先生刚刚二十出头,怎么您还称呼他为师哥呢?”金狮微一犹豫,小声说道:“天山派收徒不论年龄,长幼排序只论入门早晚,你别以为他面相看着年纪小,其实早过了三十了,比我早五年入门,自己算算吧。”
金云英心中算计,叔父学艺十二年,回来大概是在十五六年前,粗略算来,那位李先生可不至少三十往上嘛。再想一年来李尚志所行之事,哪像个三十多岁的人。“叔父,我看李先生心底纯净,少于世故,怎么看也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倒像个毛头小伙子。”“嘘,小声。”金狮左右看看,“六师哥耳聪目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今后这事再不要提。你要切记,此间之事更不要告诉他人,包括草药的事情,也不能透出风声,你可明白?!”
金云英回道:“云英明白,那药太贵,您还不起!”金狮一愣,心道,还真的还不起,上千斤名贵草药,把我永亲王府卖了还差不多。
永亲王金狮平生正直不阿,全靠公家的俸禄养活一家子老小,永亲王府还是大哥给盖的,哪儿来的银钱去还人家。
“我的儿哎,六师哥送你的那瓶‘百炼丹’能抵一万斤草药,你就别言语了,让宫里的那几位王妃知道,非得拼了命跟你抢不行,禁声,禁声啊。”
金云英一笑,“叔父,那丹丸,我早就吃完了。”“啊?”金狮双眼一瞪,说道:“看来我也不用惦记了!”说完哈哈一笑,接过侍卫捧上的马鞭,翻身上了马鞍,“好生将养身体,等李先生治好了周同,我派人送他去初级武馆。”扬鞭挥马,得儿得儿的走了。
时光飞转,转眼秋去冬来,一年过去了。
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个日夜,蒙京城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这日清早,周同向母亲问了安,吃过早饭,照例背读武学秘籍。
到了今天,《万字经》已被周同学会了六千余字,日常看书已不成问题。内功心法《止若心经》表述也已烂记于心,开始背读武功秘籍《止若真枪》的第二篇了。
再过三个月,周同就满八岁了,经李尚志这一年的操持,身材整整比去年高出一个头去,直像个十多岁的大孩子。金云英搂着依偎在怀里的儿子,听着底气十足的背诵声,心底无限宽慰。只是最近几天心里无形中多出一块疙瘩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状况。
到了这时,周同可以识出《止若真枪》中的绝大部分文字,偶尔有一俩个不认识的,金云英自会教授。每当此时,丫鬟们都会避开,关了房门去到别处,从不敢来打扰。
今天,周同背读的有些烦闷了,便不再生记,问母亲道:“妈妈,这经书上写的什么枪法孩儿一句也看不懂,还有那《止若心经》,以后可怎么学啊?”
金云英粗通武功,却没碰过高深的武学,这两本秘籍原是丈夫家传绝学,武功境界不到一定火候,是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金云英常常为此苦恼,这秘籍没有高人指点,万难学成。可这家传绝学是不能外传的,请谁来也不合适。
“儿子,你且不要忙着学,先全部烂记于心吧。”“妈妈,文字可以记得住,可这图画线条怎么记啊,还有上一本《止若心经》,文字不多,大半都是沟沟渠渠的线路,我怎么也看不懂,记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周同今天有些反常,和母亲说话的语气微有发急。金云英最近几天心情也不顺当,喝斥道:“记不下也要记,就是砸破脑袋,也要把这两本书记到脑子里去……”
屋门一黑,门外传来李尚志的声音,“周夫人,小生有事求见。”
自那日金狮走后,金云英再也没有见过李先生,今日一来,本该高兴,金云英心里反而一沉。
打开屋门,金云英让到一边,躬身施礼,“前辈里边请!”
李尚志腿一软轻轻打了个趔趄,急忙拱手道:“周夫人,您可别这么称呼我,真是折杀我了。我和金狮是师门的事,和周夫人又是另一回事,您往后可万万不能这么对我了啊,我比尊故……那个还小了几岁呢,呵呵,别见怪。”
李尚志不看金云英脸色,来到周同面前,和声说道:“周同,你母亲说的对,有些东西虽然一时不能理解,但应该记住的还是要牢牢的记在心里,像你家传的武学,虽然现在看着枯燥,可是等你大了些,再练上一些武功,然后再反过来参悟你熟记在心的心法口诀,就会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金云英道:“前……李先生,我们所说的,您都知道啊?”李尚志笑道:“真的不愿听到,可是这一双耳朵,老是不听话,该打,该打!”做样在自己的耳朵上扇了两下。
“既如此,请李先生收我儿为徒吧!”
“啊?”李尚志这次没腿软,原因是坐着呢,忙站起说道:“不可不可!不不,不是我本人不愿意收,也不是周同笨,那个,其实周同很聪慧,真的,一点儿也不笨。那个,主要嘛,是因为我学艺未成,师门有严规,未能出师者,不能收徒。请夫人体量海涵。”
“李先生怕真是嫌我儿愚笨,不愿意收吧?”金云英双目紧盯,盯的李尚志一脸的尴尬,“不是,不是,周同心底纯善,并且还有一股子灵气,还,还身具学武之人梦寐的先天那个根,其实,我很喜欢他。确实是我学艺未成,师门严规……”
李尚志夸赞儿子,金云英自然高兴,那个什么什么根的,也没听清楚,估计是武者行里的隐语,不去管他,心中的疑惑却要问清。“为什么我叔父学武十二年便能艺成下山,还能传授我们东蒙将士武功,你却不成?”
“哦,周夫人,您误会了。十三师弟是带艺入门,底子比我好的多,他下山是因为当时东蒙内乱,你父亲孤立无援,得到了师门的允许,来帮你父亲平定内乱的,恐怕以后,那个,迟早还是要回去的。至于传授武功嘛,只要不涉及本门绝学,其他的是可以传授的。夫人,您见过,或者听过十三师弟收过徒弟吗?”
金云英一想,还真没有,摇了摇头。
李尚志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不就对了,学艺未成,是不能收徒的。”
李尚志解释个明白,金云英也就不再勉强,“李先生,等您艺成,可要想着我家周同。”“好好,好!只要周同到时候没被别人抢走,我就收!”“抢走?”“啊,嗨,我是说让别人给收了做徒弟。”
金云英心想,这李先生真的心无顾忌啊,想到一事,问道:“李先生这就走吗?”
这句话问的突然,李尚志又“啊”了一声,心道这可不就是告辞来了嘛,先把周同的事说了吧,拱手道:“周同脑域有几处暗穴,小生,我却是才能不够,未能破开散去其中阴毒,好在其他全部疏通,今后不会比别人差。那尾骨,呵呵,夫人,这却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哦?”金云英不解,尾骨断了便是人的脊柱少了根基,还是好事,从未听说过。“夫人听我说,周同尾骨碎裂多年,早已坏死,我将其全部清理到体外,用秘制草药大补,再以银针刺激生长,促使其再生出新的尾骨来,却发现了一件怪事……”“什么怪事?”
“周同尾骨断口处,又生长出一块来……”“啊?难道又生出了尾骨,我儿好命……”金云英心中一喜,“夫人莫急,倒是生出尾骨了,只是新尾骨断口处,连接任督二脉的‘会***破开了,竟然,竟然生出了一个豆粒大小的嫩芽……”金云英心中一沉,“那是什么,李先生请说。”心道这李先生往常说话办事干巴脆,今天怎么了,卖起关子了。
李尚志笑道:“周同,好福气,他那里生出的是一个先天之根,世间最大的先天之根!能用肉眼看得见的先天之根!”
“先天之根?”金云英从未听丈夫说过,不知是何样的根。
“夫人,先天之根,乃是人体最大潜力所在,数十万个凡人,才会出现一个有可能生出先天之根的人,而这些人里面,需要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才有可能练好武学,登峰造极。像我们学武之人,需要根骨心智奇佳的武者,才能通过不断的修炼,最终冲破任督二脉,打通先天之根之门。身体有了先天之根,全身精气既可以和天地之气遥相呼应,再修炼武功,那可是另一种境界了。”
李尚志一通话说完,看向周同的眼神也变了。
金云英心中惊叹,儿子因祸得福,数年的煎熬,终于有了盼头。“李先生,既然如此,您把我儿带回天山,找一位师父怎样?”
“这个……”李尚志一阵思量,“夫人,周同情况特殊,待回去禀告了师父再说吧。”金云英心中暗想,恐怕还是因为我儿脑域阴毒不能尽除,心智不全,脑筋不够的缘故吧。欠身道:“既如此,多谢李先生了,妾身在家里静候佳音。祝愿先生学武有成,早日登峰造极。”
李尚志抱拳回礼,心道这周夫人怎么客气了,妾身妾身的,还登峰造极,不是和我生分了嘛。心里想不通,也不去理会,这话也说完了,告辞吧。“周夫人,今日最后一天,小生明日就走,先给夫人告个别,到时夫人不要相送,免得大家难受。小生受人之托,也算告一段落。”
这一天终于来了,金云英心里发沉,客套了几句,送出正堂大门,看着李尚志牵着儿子的小手去了东偏房。
回到屋内,金云英半卧床榻,闭幕养神。最近几日心情一直沉闷,孩儿身体大为好转,应该高兴才是啊,为何如此呢?思量半晌,怕不是因为李先生就要走了,心里舍不得,所以难受?
想到李尚志一年前送给自己的那瓶‘百炼丹’,金云英觉得李先生切切实实是位好人,不说一年来日夜为儿子治病,就是为了筹备治病的草药,竟然敢去做贼,也真是太难为他了。也不怕别人知道了,坏了他的名头,还有天山派的名声。
天山派在东蒙国人的心中,那就是圣地,天山,也是东蒙国人心目中的仙山。仙山上下来的仙人,竟然去做偷盗的事,谁听了都会大惊,惊掉下巴颏。
夜,深了,金云英辗转反复不能入睡。李先生的恩情太大了,大的今生不能还报,来世做牛做马也未必能够还的清。李先生要走自己心中难受,怕是人家走了,今后不知怎么去报人家的大恩,可呆在这里,就能报答李尚志了嘛,何以为报?
想到自己寿命不过还有两三年,不觉流出泪来,时日无多,还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何用,李先生的大恩,就让儿子周同去报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