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迎宾台上,巨大的白石牌下,三位身穿黄衣,腰间系着白色腰带的男子正在争论,出拳打伤周同的男子要将周同扔到山下,死活无论。惹恼了下面一人,叫了一声,飞身上了蹬天石。三人一看,是一位满脸麻子的灰衣老者。
出拳男子右手提着周同,左手一指,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到天山门前乱叫,小心我把你也扔了下去!”麻脸老者神色不宁,问道:“你是何人?这小孩儿的血都快要流尽了,为什么还要将他打成重伤?”
出拳男子眉头紧皱,大声呵斥道:“呔你这老家伙,我天山派教训他人,还有你来插嘴,灰头麻脸的,找死!”麻脸老者胡须乱跳,似乎气急,突然笑道:“呵呵,好好好,是时候整治整治了!”身躯突地直立,面露沉色,威严之势顿生,轻轻一喝,“放肆!”一股磅礴无比的威压之气瞬间散了开来,压得迎宾台上七人面色发白,一个个四肢发软,不由自主扑倒在地瑟瑟发抖。
麻脸老者遥指已跪倒的黄脸汉子,轻声道:“你,过来!”声音不大,听在黄脸汉子耳朵里清晰无比,如受了招赦,四肢并用往这边滚爬。
麻脸老者仰头看天,轻叹了一口气,提声喝道:“子丹,子琪,你们都滚了出来。”声音悠悠扬扬,传遍千余座亭台楼阁,传到巍峨的高山之上,回声四起,绵绵不绝。
麻脸老者手指微动,周同身体腾空飞起,轻飘飘的飞到他的手中,“唉,周同,又让你受罪了,老子再迟来一刻,你小子又要完蛋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我的手里,看来,你我却有师徒缘分!”一掌抵住周同后心,慢慢走向正门。
几人本已被威气所慑,见老者遥空抓去了周同,震惊至极,天下竟有如此神人,不由得个个呆了。
亭台楼阁之间,跃出无数男女,如鹞鹰般腾跳纵跃,一个个一群群的飞落迎宾台上。
当头一位白衣白发的老者,急如闪电,瞬息之间来到麻脸老者身前,当头便拜,扑到石板上“嘣嘣嘣”连磕了三个头,面露虔诚之色,“师父,您老人家下山了?”麻脸老者面色严峻,“下山,我快要气死了,快下地下了!子琪,你过来,替我抱着你师弟。”上方飞速飘来一位白衣女子,喊了一声,“师父!”给麻脸老者磕了头,急忙起身抱住周同,问道:“师父,您不是不收徒弟了嘛,怎么又来个小师弟?”
白衣女子美貌不可方物,声音甜美之极,麻脸老者脸色有所缓和,“哼,本来是要交给你的,但你师兄不让他入门,我只好亲自收他为徒了!”白发老者面色苍白,跪在石板上“嘣嘣嘣”不住磕头,口中乞饶,“徒儿知错,徒儿知错!”麻脸老者喝问:“你知错?错在哪里?先且给我等着!”
师徒说话间,上万名天山弟子围了过来,不等麻脸老者招呼,纷纷跪倒在地,大磕其头。麻脸老者手指一周,呵斥道:“都跪结实了,看看你们收的这些狗屁杂役弟子,混蛋记名弟子……元乐师弟、元红师妹、元江师弟,还有三师弟小师妹,你们五人起来,到我身边说话。”两位白发苍苍的白衣老者先来到麻脸老者身前,异口同声道:“参见大师兄!”“嗯,今天你们就别坐着了,站着听话。”“是!”两位老者分立麻脸老者两侧,低头不语。
再有三位更为苍老的白衣老者,来到麻脸老者身前鞠躬行礼,“参见掌门大师兄!”“还掌门大师兄呢,早就退位让贤了,今天不是因为这个贤达,咱们师兄弟还见不着面呢。天山派到了今天,你们也有责任,都站着吧。”“是。”三位老者低头站到一边。
麻脸老者扫视一圈,沉声道:“我天山派立派万余年,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存亡,每每在紧要关头,我们的门人弟子万众一心,舍生忘死,更有无数无名的门外赤子为我天山派甘愿献出宝贵的生命,总计算来,仅历代史记录入的,就有一百三十万之众。在这些英灵里面,有八十万是记名弟子,亲传弟子不过八万人,其余四十二万人众,都是未能进入天山派的热血英儿,他们虽然不是天山门人,却把天山当成了心中的家园。天山,在亿万人们心中,是神圣的所在,是正义的象征,是无数满腔热血的赤子们争相朝拜的圣土,是一片人间天堂般的净土!”
麻脸老者叹了口气,“二师弟,把人带过来吧。”蹬天石下传了一声回应,“好。”话音刚落,白石牌楼出现一人,此人浓眉重目,膀大腰圆,一身青衣,看年岁不过四十出头,手中牵着一根粗绳,后面一连串绑着五个黄衣汉子,其中就有那位倒八字胡。
出掌击伤周同的那几位记名、杂役弟子还在伏地不起,青衣壮汉轻喝一声:“都起来,跟着你们这五个相好的一道走。”不等他们爬起身来,拉着捆绑的五人就走。青衣壮汉大步迈的不快,迎宾台的白石牌楼到正门三四百米距离,几个呼吸便走了过来,五个捆绑弟子飘啊飘地也随着一起来到。
青衣壮汉深鞠一躬,“参见大师兄。”麻脸老者轻轻点头,两边站立的两名白衣老者,与另外三名苍老的白衣老者齐声拜见,“参见二师兄!”青衣壮汉冷冷说道:“看见了。”抱着周同的美貌女子笑着跪了下来,“给二师叔磕头了。”那位跪着的老者也转过来磕头,青衣壮汉道:“子琪抱着你小师弟,起来吧。”再看那伏地磕头的老者,脸上随即变了颜色,“跪好了,也给我看清楚了。”“是,二师父!”“别叫我二师父,我不是你师父!”那老者神色惶惶,趴在地上只是磕头。
青衣壮汉冲麻脸老者道:“大师兄,请您示下。” “嗯,二师弟,让他们说说吧。”麻脸老者说了一句,只看天上。“是。”青衣壮汉右手轻抖,粗绳奇迹般的消失了。
一万多名门人弟子鸦雀无声,跪在地上目视石板,不敢稍动,青衣壮汉喝道:“你们这些天山派的精英,都抬起头来看看,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门人弟子们这才抬起头来观看,五名黄衣汉子瘫软在地,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不已。
青衣壮汉轻轻一声:“说吧,倒八字胡的那个瘦子,你先开始,声音要洪亮,听懂了嘛。”突然一声断喝,“啊!听懂了嘛!”那倒八字胡双目睁的溜圆,大声回道:“听懂了!太太师祖爷爷!”“说。”
“是,说,说!”倒八字胡极力控制颤抖的身躯,慢慢说道:“我受广坤师叔之命,带领四名杂役师弟专门迎候拜山的诸路人士,负责他们在山下的衣食住行,负责管理好他们的马匹和所带物品。但广坤师叔命我每月上交两千两白银,去孝敬各路师门长辈,我无奈之下,只好收取外来人的各项费用,想办法让他们多掏银子。为了能够保证每月按时上交的银两,我还会伙同四名师弟扣留一些人的马匹银两,甚至于,甚至于害死了三个有钱的年轻人。”
后面一个白脸的汉子听到这里,急忙喊道:“师兄师兄,你不是说就害死了一个傻瓜吗?怎么会害死了三个人,啊……我们被你害死……”青衣壮汉手指一弹,“吱”的一声轻响,白脸汉子应声倒地,喝道:“倒八字接着说。”
倒八字胡想了想,“启禀太太师祖爷爷,没了。”青衣大汉大眼一瞪,“没了?”倒八字胡颤抖的捂着胸口,想了一会,回道:“太太师祖爷爷,没了,真的没了!”青衣壮汉笑道:“好,我替你补充两句,你看是不是事实。你将山泉当水酒卖,一袋子水比山下城里的好酒还贵了三文钱,是不是啊?”倒八字胡伏地磕头,“是,是!”
青衣壮汉又笑着说道:“你在去年威胁两名女子,将他们强行奸。污后留在了下面宿馆里,哄骗那些年幼的男子上当,强迫两女子出卖肉体,有没有这回事啊?”倒八字胡几乎瘫到地上了,“是是,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后来呢?”“后来,后来……”“后来有人告上了天山,有人替你遮掩过去了,没等执法长老发现,你就干什么了?”
倒八字胡彻底崩溃了,大声道:“我说,我说,我全部交代,是广坤师叔替我隐瞒了过去,告诉我不要再做那些事了,以免祸及央池,我就,我就一咬牙,把那两个女子用剑刺死,丢到山涧里去了。”倒八字胡觉得青衣壮汉的眼神还是锐利异常,想了想接着说道:“我这些事情大都瞒着四个师弟,怕人多口杂,其实,其实我一共害死了十三位前来拜师的学子,我罪大恶极,我禽兽不如,我,我总共私吞了十三万两银子,现在大都换成了钱庄的银票,藏在宿馆下面的密洞里。我,我全都招了,请太太师祖爷爷快,快把我处死吧!”
“处死?哼哼,岂能那么容易!”青衣壮汉伸手一指,倒八字胡半张其嘴,昏了过去。“下一个,开始说吧。”
其余四人均是倒八字胡的师弟,其实就是属下,算作打手一类,各自都有一些坑蒙拐骗的小九九,罪过比起倒八字胡来大为不如。四人各自诉说一遍,青衣壮汉让他们跪到一边,等候发落。
青衣壮汉看了看门人弟子,喝道:“记名弟子王广坤,爬过来。”最远处一个身穿黄衣白带的黑脸汉子如没了筋骨,瘫软在石板上大抖其身,却不能爬行了。青衣壮汉一个起落,如魅影般滑了过去,拎着黑脸汉子回到原处。
“说吧,交代的越清楚,你的罪孽就越小,懂了吗?”黑脸汉子张了半天嘴,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青衣壮汉笑了笑,突然大喝一声,“天山派第一百七十一代亲传弟子,董祥于,滚过来!”
白衣弟子中连滚带爬的跑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倒地猛磕其头,“弟子知错,弟子知错,请太师祖责罚。”青衣壮汉笑道:“知错就好,错在哪里?说吧!”
白衣弟子董祥于武功一般,善于处理杂事,天山派执事堂便将迎来送往的大小事情委派给了他,另外还主管着选拔优秀学子的重任。董祥于资质普通,能够进入天山派亲传弟子的行列,是靠了祖上的恩泽,他死去的爷爷,是天山派第一百六十九代亲传弟子,但凡此类根红苗正的后代,天山派都会予以照顾。
董祥于却辜负了他爷爷的恩泽,天山派的眷顾,练武不成,开始钻营起敛财之道。后来越发不可收拾,经他手下录入的弟子,大都需要朝贡,方能进入试炼阶段,试炼不成的,只有有钱,就可以成为杂役弟子,孝敬更多的,可以成为有师承的记名弟子。记名弟子王广坤,便是一个商人的孩子,董祥于见他更善于钻营,便留在身边,做了主事。而出掌将周同打的半死的那位黄衣白带汉子,却是他的儿子,由于其儿子资质也是一般,没有那位同门愿意收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拜了一位脾气好的‘祥’字辈师父,算作记名弟子。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董祥于专攻敛财,其手下的人等更是肆意妄为,那白石楼牌下专管迎宾的黄脸汉子,却是他的一位远房侄子,也是走的偏路做上了天山派的记名弟子,除过迎宾外,压榨学子的银钱就成了那黄脸汉子的主业。
青衣壮汉原来是主管天山派执法堂的杀星,门人弟子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打颤,董祥于无数次听过这位太师祖的手段,既然被他老人家查到了,隐瞒是隐瞒不住,坦白才能从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的一清二楚,上至执事堂师叔一共收了多少好处,下至学子宿馆后茅厕的那个收钱的杂役弟子,统统倒了出来。
董祥于说到最后,已是泪眼朦胧,不能自己,“……弟子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给天山派丢脸了,请太师祖看在我爷爷的份儿上,酌情处罚!”青衣壮汉道:“你爷爷?你爷爷地下有知,知道你做了如此多的坏事,也得再死一次。哼,我不发落你,一边跪着。”接着叫来董祥于儿子及黄脸汉子等一干记名、杂役弟子,重又审了一遍。
两个劝告董祥于儿子的记名弟子没有出手,但没能及时制止同门师弟行凶,枉为师兄,青衣壮汉当场发落,“你二人属掌门一系记名弟子,我有权处断,今日罚你俩贬为杂役弟子,去山下宿馆做十年苦工,如十年后能够改过自新,掌门自会从善处置,这就去吧。”“多谢太师祖大恩!”二人扣头拜别,去了山下宿馆。
青衣壮汉返过身来,冲麻脸老者深鞠一躬,“大师兄,事由明了,请您发落!”
“嗯,二师弟辛苦了。”麻脸老者向前迈了一步,气势磅礴,身躯稳如山岳,渊渟岳峙,万余门人弟子轰然低头伏地,头触碰在石板上不敢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