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息谷,盐水河畔。
风急雨切,电闪雷鸣!
恍如世界崩塌,末日降临!
这是一场狂风暴雨,深陷漩涡之中的双方,或是冲昏了头,或是身不由己,怎么看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突地一道粗犷闪电亮起,霎时间,天地间如同白昼一般,无人注意的山林边缘,一身黑袍的身影就那样悄然而立,狂乱的风急切地掠起他的衣衫狂乱飞舞,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的面庞,那深深藏匿在黑袍之下的面庞。
光亮黯淡下去,又一道惊雷落下,他已消失不见。
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刻,战场的外围,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
泌河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呆了,雨水肆意淋在她的身上,顺着脸庞流下,她却浑然不觉,颤栗的心如同狂风中的飘絮一般无助而绝望。
突地,仿佛是从梦魇中突然惊醒一般,她开始声嘶力竭地嘶喊,想要让大家停下来,但是根本没有人听见,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生死一线上,又有谁,能理会太多身外之事呢?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颓然坐倒,任肮脏的泥水秽物污染了她的衣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停止了嘶喊,将头埋入双臂环抱之中,不住哭泣,羸弱的肩头因抽泣而耸动着,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那般孤独而无助:“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战场垓心处,某位拼命护住头,正被一群人胡乱扭打的巴族兵士,忽然觉得脚下一轻,同时加诸身上的攻势尽数消失,从指尖缝隙中睁眼看时,不禁吓了一跳,他发现自己正在上升,离开了地面,直到一个没人够得着他的高度。
他回头望去,更是惊出一身冷汗,只因他此刻正被一颗诡异出现的的巨树的枝干吊着,悬在了半空之中,心中赶忙一叠声告菩萨拜佛祖:“这树干撑不撑得住啊,拜托拜托,千万别掉下去啦,不然没被打死,也要摔死了,而且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死得很难看!”
随着这第一棵急速生长起来的巨大树木,紧接着,各式各样的植物着了魔似的从地底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视的快速飞快生长,既有树木,也有灌木,甚至还有藤蔓花草,仿佛一下子硬生生搬了一座森林过来!
众人忙着躲避,生怕像上面吊着的那个倒霉蛋一样,一不小心便着了道,于是乎也忘记了打斗。
郑戍成虽惊不乱,很快镇定下来,气沉丹田,一股蓬勃真气迸发而出,化作灌耳之音:“此中必有误会,双方即刻罢斗,凡我军兵士,谁若再敢动手,就地军法处置!”这一字字,直震得人双耳嗡嗡作鸣,可见其内力之雄浑,也不枉其勇冠三军之威名。
临祁其实早也懊悔不已,此刻突逢异象,也是喜出望外,连忙高声喊道:“大家且先退后,务要动手!”
其实就算他们不喊,从战场垓心处突兀而起的这片森林,也已将双方分了开来。
泌河停止了哭泣,即惊且喜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同时心中思索着,盐水族人中虽不乏有天生异能之士,驾驭飞禽,驱使走兽,皆不在话下,但若要凭空催生出这样一座森林来,却是万万办不到的,能够做到如此程度的,必是一位极擅木系术法的高人。
但她实在想像不出,在这谷中,还有谁拥有这般高深法力,盐水族人自是不会,外来之人中巴务大哥全然不知术法为何物,郑戍成就在眼前,若是他,必定早早便已施法了,余下的巴人中更加不像是有人习得这门艰深术法的人,除此以外,就只剩下……
泌河猛地一惊,惊喜交加之下,那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黑暗中却突然伸出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她吓得惊声尖叫,然而那只强而有力的手掌,却已将她的尽数声音挡了下去。
有人似乎觉察到异常,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了却只是空空如也。
没有人注意她的消失,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她的到来。
狂乱的森林停止了近乎野蛮式的拓张,它的目的已经达成,虽然规模有限,却已足够。
雨势,似乎也小了许多,除了有人设法解救被林木不小心困住的人以及来不及退回的伤者外,没有人因为继续战斗而靠近那片森林,只不过,他们仍在相互规避,刻意远离对方。
可就在这时,一阵嗖嗖之声破空而来,众人不及躲闪,顷刻间数人中箭倒地,郑戍成看得真切,这箭竟是从河水中射出,心中已是了然,没想到守天守地守了这么久,竟还是被秦人戏耍得团团转,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他吼道:“巴族兵士听令,保护盐水部众往后退却,秦人匿于水中,敌人弓弩强劲,形势不利,速退!”
随着一声令下,方才休战的巴人迅速集结成阵,将盐水部族人尽数挡在身后,同时弓箭开弦,不住往水中射击,只是敌暗我明,箭枝轻盈,既没有准头,也射不进水中深处,根本伤不到敌人罢了,也不过是压压阵罢了。
临祁识得形势,急忙令族人后撤,若是继续耽搁在这里,只怕非但害了自己,还要害了巴人!
他们此刻完完全全是在用身体作为盐水族人的挡箭牌!
前一刻还杀得难解难分,才一转眼,便已不惜用生命保护对方,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时间容不得临祁想太多,她目下所能做的,便是尽快撤走族人。
***
灵息谷,禁地。
依旧是熟悉的面孔,依旧是熟悉的阵法。
巴务端坐正中,表情较之上次轻松了许多,离幽已告诉过他,相比于上次修补魂魄之凶险万分,这次只需施法稳固即可,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浮台之上,仍是一片奇幻色彩组成的神秘空间,随着数名始发者催动法术,脚下偌大的灵阵图开始再度转动起来,浮台洒下一道光柱,笼罩在巴务四周。
与上次诸般变幻感受不同,这一次,巴务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甚是舒服,甚至有忍不住想要睡去的冲动。
巴务没有睡,甚至没有闭上眼睛,能这样安静地看着她,便已足够。
思绪飞远,眼前之人似乎与记忆中,那个笑眼如弯月般的女孩重叠了起来,他想,当年她为何会情愿救下一个肮脏邋遢且与她毫无关联的垂死之人,这个问题幼年时也曾多次问过她,可她总是笑而不语,是因为她的善良,还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实在太过可怜,又或许,都有吧。
他又想到了心魔给自己编织的三段梦境,半真半假。
见到父母被杀时,他痛恨贼人的残忍狠毒,也愤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悲愤交织下,他在幻境中杀死了歹徒,从而也踏入了心魔的陷阱。
听闻大哥殒命,义父为了掩护他撤离而甘心深陷敌人包围之时,愧疚、痛苦、愤怒无不狠狠撕咬着他的心,他不顾一切的冲杀回去,可是到了最后,义父没能救下来,反是害得将誓死追随他的弟兄们尽都丢了性命。
心魔的把戏耍得真好,可是,这么多年以来,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始终跨不过去的槛么,纵使结局是心魔捏造的,它实在是太过洞悉自己的回忆,深知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着什么,才能如此轻易地让自己深陷幻境之中而无法自拔,甚至心甘情愿地顺着他所设定好的剧情走下去。
倘若最后的桥段也如心魔所愿的话,或许真的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一个心中只剩下怨愤和仇恨的人,和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心魔刻意将他与离幽的回忆放到了最后,甚至于他们在洞穴中渡过的每一件事都不曾改动,为的只是让他更加深陷沉溺,用最后的背叛,一举摧毁他的心智!
可惜啊,心魔失算了,或许心魔真的很懂他,逐层递进,步步紧逼,让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照着既定的路走下去,可是即便如此,到了最后,他依然挣脱了这枷锁,只因那笑起来时新月般的双眸,从初见之时起,已深深镂刻在了他灵魂的深处,无可抹灭!
他信她,甚至甘心将灵魂交予她,哪怕全世界都弃他而去,他也坚信,她不会。
收回思绪,巴务苦笑了下,说好的下一次,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么就乘现在,将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脑海之中吧。
从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再也不会忘记了吧。
***
灵息谷,祭坛。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泌河昏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幽幽转醒。
她从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支起上身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到了祭坛之上,风未停,雨未歇,四下空荡荡的,一片萧索凄清。
低下头,地面的积水中倒映出一个身影来,黑衣黑袍,悄然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已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泌河揉了揉眼,确定所见并非幻觉之后,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喊道:“元未大哥,你好了!”不料脚下虚浮无力,一个趔趄,险些再度摔倒,也不见那黑影有何动作,竟如鬼魅般移至她的身后,将她扶住。
泌河被黑衣人揽在臂弯之中,不由得涨红了脸,心中如有小鹿在乱撞一般,急忙慌张逃离开去,跑开数步,这才停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这才鼓起勇气,走回黑衣人身旁,有些娇羞地抬头望着他。
“元未大哥,是……你么?”黑衣人所穿的确是元未大哥的黑袍,这件袍子她不知缝补了多久,上面的一针一线,她再熟悉不过,自然不会认错!
黑衣人似乎迟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但从始至终,他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泌河心中欢喜,只是不知为何,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地,想要看到他的面容。
不是昏迷时面无表情的他,而是真真实实,能动会说话的元未大哥!
那会是怎样一个他?
她忽而回想起了初见的那一日,衣不蔽体的自己,这就样万分尴尬地被他搂在怀中,恍惚间,她仿佛依稀还能感受到那来自指尖的温度,有些冰冷,冰冷得叫人有些忍不住去心疼,想要将它捂暖。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脑中也有着轻微的眩晕,是生病了么,也许是吧,她如是的想。
她抬起头,却失望地发现那件她辛苦缝补好的袍子忽然成为了一堵墙,纤薄却将她和她心心念念的人隔离开来。
明明很好看,为何要将脸藏起来呢?
顽皮的她忽而诞生了一个想法,她决定和他开一个玩笑,一面心中暗暗偷笑,一面故作惊恐状,冲着黑衣人身后喊道:“什么人在那里!”
黑衣人果然上当,扭头去看,然而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泌河乘着这间隙,猛地扯下了他的头上的黑袍!
俊逸的面庞,挺拔的剑眉,熟悉的五官,看得泌河一颗心直跳到了嗓子眼,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是元未大哥,是她的元未大哥!
她激动地抱住元未,全然不顾元未此刻满是诧异的表情,她满心喜悦,纵有万千言语,竟不知从何诉起。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一切如坠入梦幻当中,紧紧拥抱,是真的不愿再放手失去。
***
灵息谷,盐水河畔。
这是一场沉沦于黑暗之中的战争,苍穹昏暗,乌云盖月,一切如同恶魔的狞笑,都会让人觉得更加绝望!
秦人已经登岸,巴人也已护得盐水族人撤离,只留下沿途的巴人尸体,正诉说这方才的惨烈。
剑拔弩张,一触而发,注定,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临祁没有离去,以及还有一些不肯离去的,他们中不乏有身负异能之人,但是更多的人,手中拿着锄头、菜刀以及一切他们能找到的武器,哪怕在秦人的精甲利剑面前,显得十分可笑。
没有退缩,没有害怕,他们坚定地与巴人站在一起!
没有怀疑,只有信任!
临祈朝郑戍成望了一眼,他们相隔得并不太远,郑戍成也正向这边看来,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他们彼此点了点头,只此一点,足够了。
这世上,总是有着太多意想不到,譬如今日这般,临祈从未想过她会和自己一向鄙夷厌恶的男人并肩作战,而且默契十足,郑戍成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一个女人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却又对她的勇猛果然由心的感到钦佩。
命运这回事,又有谁说的准呢?
这一次,同进共退,生死与共!
***
灵息谷,禁地。
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施法完毕后,离幽睁开眼,便望见巴务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突然觉得有些生气,又忍不住有些窃喜。
“喂,看够了没有?”离幽似嗔似喜。
“啊,还没!”简单而直白的回答,仿佛一把锋利的剑,轻轻松松劈开了她仅有的防御,她的心软了下来,或许今日过后,山长水远,何时再见尚且未知,不由得有些失落。
她忽而笑了起来,乌黑的眼瞳中倒映出巴务的身影,至少眼下,还在一起,不是么?
世事无常,只有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这样才不会在分开后留有遗憾。
“是谁!”褚婆婆一声呵斥,手心处霍然亮起,随即一团球状云雾凭空出现在她身前,隐约可见其间雾气蒸腾,电闪雷鸣,往来冲突。褚婆婆凝而不发,朝着入口方向再次呵斥道:“阁下既已到了,何不现身相见!”
入口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巴务和离幽俱是一惊,这人一袭黑袍,将周身尽数裹个严实,除了隐约可知是名男子外,根本无法辨识此人真容,只是这身打扮,除了一直昏睡不醒的元未外,实在不敢作第二人想。
褚婆婆并未见过元未,自然也不会像巴务和离幽一般感到莫大震惊,她只当来人是一个侵入此地的异族贼人罢了,她见这黑衣之人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面罩寒霜,也不打话,掌心拂动,那团夹杂着雷电之威的雾气,便冲着元未飞奔而去。
元未不躲不闪,待雾气近至跟前三尺开外,手掌平推向外,这看似毫无花哨的动作,却仿佛凭空生出一股强横劲道,那雾气遇了阻碍,更是激发出所蕴含的雷电威势,奋勇向前,然而仍是无法越雷池一步,末了,雾气终是颓然消散。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元未身上,无人注意的地方,巴务的眉头,有那么一瞬间,微微皱了起来,只是这一切稍纵即逝,如风过无痕,谁也没有瞧见罢了。
“住手!”离幽叫住欲要再度出手的褚婆婆,道:“这位便是元未了,大家还请罢手,不要伤了自己人。”
巴务冲离幽点了点头,他走到元未身前,伸手搭在元未肩上,用力拍了几下,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元未仍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离幽道:“元未公子,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此处乃是我族禁地,公子又是如何知晓的?”她的语气不见丝毫逼问之意,但是话中的含义,却又再明显不过,一个外族之人,大摇大摆地闯入连本族人都罕有人知的禁忌之地,若不引人怀疑,反而说不过去。
“我听闻元未公子昏迷已久,便是厉长老也无可奈何,今日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本尊,也还未知吧。”符季长老忽然冒出这一句话来,她的语气,可就丝毫不似离幽那般不痛不痒了。
众人的目光敲向元未,俱在等着他开口,元未仍只是沉默,离幽不禁也开始蹙起了秀眉,她曾听巴务提起过,言及元未这人外冷内热,不爱言语,常人若是不知还倒他是刻意轻蔑,难免心生不悦,只是眼下形势于他十分不利,他却仍是我行我素,着实叫人懊恼,何况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始终不能叫人不疑心他别有用心,还是要防着一些。
数位长老之中,就数褚婆婆最是直接,直视着他,手心处隐隐有风雷炸响,虽说蓄而未发,只是照这架势,若是元未言语或是行为之间稍有异样,她便会立刻予以痛击,不会给对手留有余地。
巴务以手支颐,在元未身旁来回踱步,作深思状,元未素来不爱说话他是知道的,若他不想说,便是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巴务哀叹一声,目光一凛,忽然说道:“那就只好得罪了!”话音未落,只见寒芒一闪,巴务已持剑在手,剑锋破风,去势如龙,不偏不倚,直取元未面门!
惊变起于顷俄,离幽等人俱是一惊,休说是目下元未嫌疑未清,不便轻举妄动,便是真的有心相救,相距较远之下,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巴务的剑,刺入了那黑袍下的世界!
元未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他原本就是一尊雕像!
千钧一发之际,巴务嘴角轻扬,力向右斜,剑锋几乎是擦着元未的面庞而过,险之又险,剑势疾劲,削断了几缕鬓角的发丝,还有,也削去了头上的袍帽。
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庞,就这样呈现在了大家面前,许是常年隐匿不见阳关的关系,他的皮肤较之常人少了些许红润,多了一丝苍白。
巴务缓缓收回剑来,笑道:“方才我也还有些担心,莫不是有人乔装打扮,蒙混进来,还是见了真容直接一些,怎样,这一剑还不错吧,有没有吓着你。”
元未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不带有任何情愫,也许,他一直都是如此的吧。
离幽道:“元未公子,你救过泌河的性命,于我们盐水族有恩,我也愿意相信你并无歹心,只是此地干系重大,还请公子切莫泄漏出去,另外,公子是如何寻到这里,泌河呢,她不应该是一直在照看着公子的么?”
提到泌河,离幽忽而有些紧张起来,手心有死死冷汗渗出。
元未朝离幽忘了一眼,又看了看巴务,他见巴务朝他点了点头,便也回应着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道:“她在祭坛,目下安好。”
离幽悬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至少平安就好。
“好端端的你来这里这什么,难道……”巴务猛地双目睁大,急切问道:“莫非是族中发生了什么事?”
元未点了点头:“秦军来犯。”
巴务先是一愣,随后摇头苦笑道:“司马错啊司马错,有你的,现在战况如何?”
元未道:“不容乐观,郑戍成与临祈正合力抗击。”
离幽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往支援。”
巴务闻言附和道:“嗯,那我们这就……”话音骤然停止,就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下,巴务的剑,携满雷霆之势,毫无保留地斩向元未!
“啊!”离幽惊呼出声,因为她赫然望见,元未竟毫无花哨地用手,接住了巴务砍过来的一剑,从始至终,他的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脸上也没有露出过哪怕一丝表情,他根本就不似是人,恍若是来自地狱的鬼,早已被抽尽了人性及情感。
巴务用尽全力,剑也再难前进半分,巨大的反震之力从剑身上传来,巴务心知若再不撒手,只怕要落得个剑毁人伤的下场,奇怪的是,他心念甫动,那股反震之力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感觉就像是敌人已料定了你的全部动作,处处占尽先机,无论你做什么,总是会慢上一步。
只是不等巴务细想,只见黑衣人在剑身之上轻轻弹了一下,看似轻巧无力的举动,巴务却连人带剑一起倒飞出去,离幽飞身将他接住,也觉余力大得惊人,落地后仍退后一丈有余这才堪堪停下。奇怪的是,巴务所受冲力虽然巨大,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或许是,眼前之人根本不屑于杀他吧,不屑于杀死一个太弱的人。
黑衣人再度开口,言辞间,仍是冷如霜,寒如冰,他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识破的?”
巴务喘息稍定,笑了笑,耸耸肩道:“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防,虽然你不论是身形还是说话的语气几乎都与他一模一样,可是,你的样貌却出卖了你。”
“哦,为何,难道这张脸和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不知道啊。”
黑衣人难得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费解:“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他是俊是丑,是老是少,我统统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他的脸,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他不许或不想说之事,我一概不强求不过问。我连他的脸都没有见过,方才我一见你便认定你是他,你居然面色不改的应承了下来,我便觉察不对。”
“仅此而已?”
“自然不止,元未这人虽然一副世人勿近的臭德行,走到哪都不讨人喜欢,实则面冷心热,若是当真是和泌河一起来的,谷中既然生了乱子,元未又怎么会安心将她一人弃之洞外呢,凡此种种,真的是叫我想不怀疑你都很难啊!”
“仅仅是疑心,你便下此杀手?”
“也不尽然,但是你提到了一个人。”
“谁?”
“临祈!”
“那又如何?”
“元未昏迷至今,至少从他来到灵息谷之时算起,临祈尚未归来,那么元未又是如何得知她的名字的?”
黑衣人似乎也有了些兴趣,反问道:“实在是精彩,可是,若我说是来得途中听来的,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巴务长笑一声,道:“这疯婆娘,别人不知,我难道还不知么,力大如牛,性烈如火,简直就是个泼妇!自她升任长老之日起,除了离幽姐妹或许称她一声临姐姐以外,你出去问问,哪个见了她不时吓得喊一声临长老,然后逃之夭夭,背地里也只管她叫作泼妇!试问你又是从哪听到临祈这两个字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呆呆看着巴务,看着他得意地笑。
巴务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忽而有些懊悔起来,万一,万一这话被传到她本人耳中……太可怕了,待此间事了,还是早点溜吧。
“哈哈……”黑衣人忽然仰天长笑起来,仿佛是听了到这辈子最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片刻后,笑声渐息,目光重归冰冷,扫过众人,却是停留在了半空之中,那个浮起的石台之上。
七色异彩映在他的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却仿佛激起了一丝狂热、一丝贪婪,他狞笑着飞身而上,眼中只剩下那一抹流光。
与此同时,各色术法豪光次第亮起,呼啸着朝他招呼过去,风雷肆掠,水火厉啸,沙石飞走,交织在一处,形成了一道粗犷飓风,若非此处空间广阔,实在难以想像如此浩然之威,会不会立时把整座山体都给震塌了。
数位长老出手皆是毫不留情,招招尽是追魂夺命的杀招,各种术法不要钱似地丢了过去,可见浮台之上的东西,于她们而言是何其重要,而黑衣人的目标,显然也是为此而来。
飓风吞没了黑衣人的身影,一时没了动静,既没有期盼中某人的凄惨喊叫声,也没有预料中激烈的术法撞击声,很静,静得乃至有些诡异。
片刻后,飓风渐渐扭曲起来,从中间开始快速坍塌收缩,迅速波及到整体,很快,整个飓风,连同其间裹夹着的所有术法,如长鲸吸水一般,以扭曲的形态尽数被吸入到了黑衣人的袖袍之中。
“九天之下,万法寂灭……”离幽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它分明已经……”
“已经随他的主人沉睡了对么……”黑衣人毫不掩饰言语间的狂热,道:“那又如何,我影翳想要得到的东西,便是藏匿在九幽之下,我也一样能将它找出来!”他看着离幽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轻蔑与嘲讽,道:“镇魂石我今日要定了,那个人,他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影翳踏上浮台,只见他轻轻招手,那散发着万般光彩的镇魂石便自冉冉升起,落入他手心。
巴务心思急转,虽没有人与他亲口诉说,但也猜到了个大概,盐水部世代守卫的秘辛,正是这镇魂石,而此物关系到一个人重要之人的生死,黑衣人影翳觊觎镇魂石已久,此番得了一件厉害宝物,能驱散术法,这才有恃无恐,只身一人便敢前来夺取镇魂石。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无需再忌惮盐水部族之人,为何还要乔装易容成元未的样子。”巴务的话让离幽吃了一惊,担心影翳会因此对他出手,但得了镇魂石的影翳似乎心情大好,道:“笑话,易容二字从何而来,我生就如此,又何须遮掩,难道我要抢东西,还怕人知晓不成!”
如此厚颜无耻却又理直气壮的说辞,倒是叫巴务愣了一愣,一时不知何言以对,只得苦笑,便在这短短几息之间,他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依他先前所言,似乎是承认了自己与元未容貌相同,且不论他们之间有何关系,但仅凭他一人怕是难以寻到这里,多半有人指引或是尾随而来,若是尾随自己,完全可以在施法之时出手,没必要等到现在才现身相见,而盐水人族知晓此地的也不多,不论是指引或是尾随,巴务几乎毫不犹豫地想到了一个人!
泌河!
先前他所提到的泌河留在了祭坛,也许并不是谎话!
巴务直视着他,道:“你把泌河怎么样了,还有,元未与你到底有何关系,他此刻又在哪!”
“哈哈……”影翳仰天长笑,半晌方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巴务,面目有些狰狞:“他们,已经死了,哈哈……就在外面,在祭坛上,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倒省了我事,一掌……”他做了个动作,右手向前平推:“……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