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话凉（一）
“敢问世子是真打算和楚熵结盟吗？”
季文昭挑眉看着一脸不甘的蔚莫之，不置可否，又转向站一边一脸沉静的慕岩白，“你看呢？”
“世子看这中间的舞姬，若是一人独舞，便显不出她的独特了，所以，岩白看来，人多还是好些！”
“我说你真酸呆子，世子跟你说结盟之事，你看这些舞姬作甚？真是好色之徒。”蔚莫之愤愤的指着目光始终集中在馆内练舞的舞姬身上的慕岩白。
原本带笑微微点头的季文昭，一听蔚莫之的怒吼，便胯下脸来，翻白着眼看向他，唾之以鼻，“莽夫！”说完摆驾离去。
蔚莫之木然，不明白为何，见着世子不理他，悻悻靠向慕岩白，“喂，你说方才世子是何意啊？”
慕岩白摇摇头颇是无奈，但笑不语，朝着季文昭离去的方向跟了去，留下缓过神来大呼小叫的蔚莫之。
不一会儿瞧见季文昭黑影，同时他身边跪着一名侍卫，正禀报些什么，赶上的两人很规矩的远远停驻，静静等候。地处偏南的云隋，夏日于他们来说，总是早些，燥热的风里带着还未退去的春意。
自东曲归来已一月有余，季文昭似乎不能从那短暂的旅行中收回心神，他始终记得，同一人，同样的月色，却不同的态度；他始终记得，那年的她，眼中虽充满了警戒，却依旧含笑嫣然，可那晚的女子，语气轻柔，一汪眼泉里却是深不见底的薄凉。
不过四年尔耳，已经沧海桑田。
耳边依旧歌声袅袅，阳光下的皇城被镀上更耀眼的金色，当上一场战乱结束之后，唯有云隋损失甚微，一跃成为最强盛的国家，但只有漩涡中心的人才明白，这些不过是粉饰太平下。
蔚莫之用手肘撞了撞专注于风景的慕岩白，然后撅起嘴，甚是滑稽的努了努，顺着方向看去，季文昭不知何时已经单单的坐在凉亭中品茶。
两人互望一眼，举步而去。
凉亭中的圆桌上，季文昭早已为二人备上了茶水，两人微微一礼，便径直坐了下来。
虽然十分好奇方才季文昭收到的是什么消息，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三人便奇迹般安静的坐着，手中握着茶杯，一举一放，来回不断。
凉亭的位置很好，隐匿在绿荫之中，俯览王宫后花园，一切尽收眼底。
最初慕岩白不明白季文昭安静的原因，那么坐了一时半刻，喝了一肚子的凉水之后，若他再不知，还真就是傻子了。一个下午，**们不断有货物或马驹来往，宫人们频繁的卸货，忙碌，看似正常，却依旧能让人看出点猫腻来。
慕岩白淡淡的笑了笑，总算让三人的表情有了几丝变化来。
“如何？”
“世子作何打算？”
“岩白又有何建议？”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举起杯来，似酒一般，一干而尽，又留有蔚莫之二丈和尚皱眉撅嘴，完全云里雾里的思想打转。
慕岩白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莫之就等着一展身手便是了。”
顿时，男子眼中闪起了光亮，欢喜的大叫道，“打架啊！太好了，我乐意！”
“哈哈哈！”
终于大笑出声，可言语中始终夹杂着“莽夫”一词。
乱世？岂能安歇。
七拐八拐的弄堂里，突然热闹了起来，慕岩白当先一人骑着小马儿悠哉悠哉，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大群人，依稀还能听到呵斥声。窄小的弄堂里齐齐伸出脑袋来，瞧着这番到底是怎样的架势。
一道清丽的身影闪了出来，挡在马前，扯着温婉的笑，“这上演的是哪一出啊？”说着，翩然走来，抚了抚马驹，接过慕岩白递来的鞭子，再抬高了头，望了望不见头的长队人马。
“世子赐给我的几个宫人！”慕岩白满不在意的说着，随手禅了禅身上的灰尘，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道，“世子说，怕你累着了，特地就指了这几个人过来帮你分担点。”
“几个人？”王羽裳张大了嘴瞧着慕岩白口中所说的几个人，想着两人住的地方，不过来回百来步，“真是。”王羽裳提裙便跟着进了门去。
“师兄，出了何事了？”
“事？何事？”放下轻尝几口的上好清茶，男子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侧过头去，狡黠的盯着女子笑了笑。
默然。
王羽裳收起惊慌的表情，温婉的笑复而送上，淡淡道，“我让人去巷外的河畔边上搭几个棚子，那些人就凑合着住些日子吧。”
慕岩白应声点点头，继而道，“还是留几个可心的人，稍稍还能帮点什么的。”
“我心里有数。”说着，王羽裳又转而出了门去，便听着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响起，再来便是细细碎碎人群走动的声音，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规矩礼数做得甚是周全，也算是不错了，想着，低头瞧着油绿的茶叶沉沉浮浮的在水中，不上不下，无奈间摇摇头。
“真是哪儿也不得清静！”
一声叹息。
这边华灯初上，待家家户户逐个闭了门窗，休憩的时候，都城东南方一隅灯火通明，好不热闹。拥挤的人群里，男的个个是锦衣华服，腰包鼓鼓，女的个个曼妙身姿，轻挑勾魂的眼神，薄纱遮体，胸前的雪白总是若隐若现，叫人望眼欲穿。
风吹云动，月边上的厚云，悠悠的晃悠着，花巷最里的一间相比前面几家显得冷清了些，两层楼阁，没有刻意的镶金刷漆，留着原本古韵味的竹木本色，门外龟奴恭恭敬敬的站着，几辆马车随意的停放，几株艳丽的桃花在这般天气里依旧妖娆的开着，盈盈风来，暗香弥铌。
不知者，若为濯清涟般的诗楼经舍，可是想又有谁知，不过一年前它竟是与楚熵醉香坊同样有名的青楼，而它的命，亦‘清楼’。只是，它的繁盛与衰落皆与同一名女子有关。
如今清楼大堂前依旧挂着此女子的画像，，翩然起舞的姿态，红红绸轻舞，墨黑的双眸带着盈盈笑，那些曾经流连不返的人，如今也会因为想念而来坐坐，赏赏画，捧捧场，才得以让‘清楼’不至于太过冷清。
“将军！”
妈妈忍不住扰了斜躺在贵妃椅上的蔚莫之。
说起蔚莫之，也算是‘清楼’的常客，繁盛时不见他光顾，衰败了反而时时常来，也不招姑娘伺候，就一个人静静的呆在二楼的厢房里，喊上三坛子的陈年老酒，独自喝着。久而，妈妈也看出端倪来，冲着他的那份情谊，二楼就为他一个人备着厢房，窗口直对大堂的那副“红烟飞舞”。
只是每每来，总是饮酒，多少伤身，妈妈亦是有情义的人，送来酒菜时，忍不住想要劝劝，却看到蔚莫之转头冲她苦涩的笑，她便心软了，甚是心疼的转身合上了门。
妈妈的担忧，蔚莫之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东西藏在心里太深了，深到用酒来麻醉都没办法消除那般的痛与悔。他是兵，更是众兵之首，他知道自己该振作，知道不能这般夜夜买醉，但是，唯有在此，闻着她的预留的味道，自己纷扰的心才能安歇些。
蔚莫之举起酒杯，看着满满的酒，突然笑了起来。
“世子啊世子，亦或他人不懂，我想你是懂我的。”说完，一口饮尽，又满上一杯。
楼下突然冲进大批官兵，层层将清楼围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叫喊声不绝于耳，琴音停了，换来了女子尖声的惊叫，慌乱的跑动声，蔚莫之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坐着。
一个领头的官兵头子，走出人群，站在了大堂的台子上，一身铜黑的盔甲显示出他是禁卫军的身份，但同时亦是最低等的那一层。
只道是，此刻此人正耀武扬威的俯瞰一群受惊的女子和龟奴们。
“官爷，不知官爷带着这么多的人来，所谓何事啊？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小的定赴汤蹈火全力以赴！”妈妈陪着笑走了出来，端端的给他作了一揖。
哪知，兵头子一把抽出剑就指着妈妈的鼻尖，“滚开！本官奉旨查封清楼，上面说了，修烟叛逃楚熵是乃通敌卖国的大罪，是以清楼上下入牢收监，即日充军！”
这话一说完，便听饶命的哭喊声，清楼上下不过都是些穷苦的人，为了一口温饱才做上这个行当，原本就不被人待见，因修烟的离去，更是日子清苦，此刻又因早已离去多时的人来降罪所有人。
无奈，无奈！
妈妈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凭昔日三寸不烂舌送往迎来，所向无敌，而此时，怎么也找不到话可说。
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兵头子唾弃的看着这般妇孺，转过身去，看着那幅巨画，虽有一丝迷离，但最终伸手抓在画纸上……
妈妈抬头一惊，心中不禁一喜。
果不见，兵头子还没来及下一番动作，整个身体就飞了出去！
“混帐！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老子！”被踢得老远的兵头子，愤怒的站起身来，怒视着此刻一身凌然站于高台的人，然而，下一刻便没了嚣张气焰。
一干兵士更是黑了脸，兵头子踌躇着重新走了过去，站在台下，抱拳施礼，“见过蔚将军！”
“我可是混帐，怎可能是将军！”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哼！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这儿放肆，是谁让你们来这儿的，你们又是奉的谁的旨！”
“奴才……奴才……”
“说！”
“本宫！”
蔚莫之的怒气未消，声声质问，却听浑厚的声音从大门传来，众人呼啦啦的让出一条道来，但见那人一身藏青色的袍子，五月的天气里，脖子上硬是绕了圈狐裘。
顿时，台上的人虽心中不屑，额头黑线可见，但依旧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微臣，参加大皇子！”
大皇子季文言眼梢满带笑意，缓缓走上台子，也不宣跪着的人起来，径自抬头欣赏起大堂上那险遭毒手的美人画。
“啧啧啧，还真叫本宫怀念啊，想这修烟当日在我身下的情形，那叫声真是入骨的酥啊，还有那身子，软的跟什么似的，那肌肤还真是弹指可破啊，不一会儿就一阵娇红啊……哎，美人之名还当之不愧啊，不知蔚将军试过没有。不过，就算是天下有名的美人又怎样，到底是戏子，千人骑万人弃，咱们云隋的男人满足不了她，竟跟楚熵的蛮子……”
季文言的话未完，一颗牙和着血便飞溅了出来。
但见蔚莫之涨红的脸，满是愤怒，接着又是一拳朝着对方的面门砸了去！
“救驾！救驾！”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传了出来，才将台下一干看得愣神的兵士们缓过神来，这才纷纷上前拉扯力大如牛的蔚莫之。
当十几个人终于拿着绳子将蔚莫之捆绑住，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哇哇大叫不起的倒霉蛋，外加捧着跟猪头脸的季文言，肿大的嘴，含含糊糊的怒骂着，却听不清一个字。
但，他起身转头，满手鲜血的手，巴在了那副“红烟飞舞”的画上，看不出表情的脸上，眼中闪着报复的精光，蔚莫之怒叫，拼命绷扯着绳子，可是……终究只能怔怔的那嫣然轻笑的女子缓缓的飘落在地，被人用脚狠狠的踏着。
脏了、碎了、破了……
（PS：这个标题是写老季的，但是暖暖不知道用什么来写，就弄了这个东东，反正一般很少见标题，不要斟酌了，就是胡塞的。想了下，以后时间会改在晚上9点更新，为了调转时间今天晚上9点会再有一章。谢谢，来点评论吧~~~~~动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