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小试牛刀
军情告急，玉玲珑不做过多的休息，跟着严成烈便上了城楼。城楼上随处而见的是身受重伤的士兵，站在四处守岗的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这是玉玲珑第一次亲临真正的战场，真刀实枪的修罗地狱。城墙上斑驳着的是道道血迹，有南照士兵的也有赤魏将领的。
城楼下是层层叠叠堆积的尸体，不会有亲人来见他们最后一面，也不会有亲人看到此刻让他们难过的场景，因为最终他们终究被抛入大坑之中，填埋这苍茫的大地。
玉玲珑胃中有种作呕的感觉。如若曾经母妃放弃了人上人的梦想，任性的将过去的誓言背弃，那么此刻，她能了解了。
想着自己踏的每一步都是别人的尸体，拆散他人的家庭而得来的，那么因果报应，良知的人又怎会心安理得。
慕容晋、大哥，这便是你们想要的吗？
“严将军，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严成烈看向陈中，陈中上前，颇为艰难的回道，“已不足五千！”
玉玲珑淡淡的轻笑，喃喃道，“难怪将军要将全城人都散去。半月时间了，快马加鞭回宁安应该有援军到啊？”说完，玉玲珑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一路走来，从未见任何边关急报的快马在路上飞驰，也就是说，桐城已与宁安城割断了所有的联系。
这一想，玉玲珑整张脸也看起来苍白无比，虽然她面带白纱看不出来，但是严成烈一眼便从玉玲珑眼中的异样瞧出端倪。
“公主有何事，不妨直言！”
“……我从宁安而来，未曾见过边关急报！”
言下之意，严成烈也明白了过来，震惊之后，他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严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老天要亡我严成烈，我亦老匹夫一个，无妨！”
对于他的气概，玉玲珑虽是佩服，却觉得不合时宜。看着此刻两军的宁静，都在休养生息，便不再城楼多做逗留，旋身离开。
玉玲珑从城楼回来之后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而严成烈也自是安排军事去了，晚膳时候也没有回来，而玉玲珑也没有心情咽下。
道是陈中敲门求见。
他抱了一大堆的图文书稿来到玉玲珑的房中，玉玲珑虽不解也没有问，只道觉得陈中自己会解释的。
果不然，陈中道，“公主恕微臣擅作主张将桐城附近的布阵图拿了过来，还有一些天文地理的书卷，微臣想公主或许用得着。”见玉玲珑依旧没有说话，并且直瞪瞪的盯着他，陈中微窘，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陈中斗胆揣度公主，微臣觉得公主是通晓行兵布阵的。再者公主……公主……”
“什么？”
“公主曾在赤魏生活多年，恕臣今日私底下打听了公主的事情，公主在赤魏朝中颇有影响，微臣斗胆猜测公主定对孙启有所了解，故……，陈中没有严将军视死如归的气魄，因陈中更期望将军和众弟兄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陈参军，我欣赏你的坦诚，如同我佩服严老将军一样。每个人都怕死，但是能坦言自己想要活着的，是更需要的勇气的，况且还是一名将领。”
“微臣惭愧！”
“无须这般。你猜测的不错，在赤魏之时，我与大哥也就是当今的赤魏国君秦灏、二哥崇南王秦戊一同上书房学的都是治国之道、兵谋战略、为君为臣之策，可是面对真正的战争这是第一次，况且，孙启虽为我大哥身边的亲信，但是他有怎样的用兵之道我亦确不了解。”
听完玉玲珑的话，原本抱着一线希望的陈中也彻底没辙了。
“你先起来回话才是。”
陈中依言站了起来，看着玉玲珑慢慢的铺开布阵图。
“微臣曾与将军商议，擒贼先擒王之计，但总是徒然！”
“怎讲？”
“赤魏似乎是有意将我军的精力消耗，每次攻城都是小部分兵力，并未全力出击。原本我与将军还抱着期望等着援军，而今……再者，孙启每次都是在军士的身后，我军最擅长骑射的士兵都没办法到达他所处之处！”
“孙启本就是亲卫，他的功夫不弱，自也是知道分寸的。你先回去歇息吧，待我好好想想。”
“微臣遵命，公主……”陈中正想拜跪，却见玉玲珑挥了挥手，于是便速速的退了下去。
玉玲珑对着陈中抱来的书籍一夜无眠。
次日，赤魏军又一次小规模的进攻，双方僵持不下，又各自休憩。这样双方你来我挡，又过了三日。
“陈中……”本在议事的严成烈等人，听到玉玲珑的声音便都停了下来，严成烈觉得不应有太多的人知道玉玲珑的存在，便遣了人下去，只留下陈中一人相伴。
再来见到玉玲珑时，已是满脸的疲惫，面纱也取了下来，严成烈不得不感叹方才所作的决定。
而，方才清楚的听到玉玲珑叫的是陈中的名，故而，陈中见到玉玲珑跑来，亦上前请安。
“不用请安了！陈中，我问你，桐城周围是不是有书中所记载的火井？”
没想到玉玲珑问的是这茬事儿，有点懵，但是陈中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回公主，确有，虽不像书中记载的那么多，但是确实有一两口火井。”
“那井中是不是有黑色的液体流出？”
“只有一口井中可以流出……”
“陈中，你马上命人去取，能取多少是多少！此外，严将军，我想赤魏虽在桐城去宁安城的官道上做了手脚，但是与南绝赤城的消息应该是通的，所以，我想请将军派出一队脚程好，再选几匹良骏，带着烟火往南走。”
火井？烟火？
不过半晌，均明白是何事了，顿时两人的眼中都迸发出了神采，看到了希望。
“还是擒贼先擒王，不过我想我可以拉弓满月！”
说完，玉玲珑只是淡淡的一笑。
说是迟那是快，陈中很快的将事情办妥。玉玲珑亦吩咐去往南边的士兵于寅时放出烟火，此事进行的极为低调，除了严将军和陈中便只有被派往南边的5个人知道。
果然，寅时南边亮起了烟火，在夜空中灿烂而美好，带来了希望，桐城守城的官兵纷纷欢呼起来，那样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直传彼岸。同样的南照士兵连日来的疲惫和失落感一扫而空，欢呼雀跃，精神极佳。
趁此刻夜色依旧暗，陈中命人将取来的黑色液体涂抹在城墙上，且要涂得厚实，末了，还将多余的往下倒去。
办妥之后，陈中走到玉玲珑和严成烈身边，朝他们点点头，而此刻玉玲珑已经换上了男装，不是以前的白衣公子，只是普通人家的青衫而已。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会攻过来的。”陈中道。
严成烈点点头，明白生死之战就在眼前，便下令众将士严阵以待。
玉玲珑抬头望向遥远的远方，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明白，旭日会从她身后升起，将这苍茫大地通透的印在眼眸之中。
这是怎样的悲哀。
十二年前，他对她说，自此你便是赤魏的公主。
当她全然将赤魏当做亲人的时候，她却要用刀刃刺向他们。她不忍看到南照士兵流血受伤，难道她就愿意看到赤魏的子民尸横遍野吗？
就在玉玲珑不断压制着心中的罪恶感的时候，一道金光从她身后射来，近在咫尺的是整齐排列的军队，孙启骑马立于军旗旁，炯炯有神的眼神中迸发出对于胜利的渴望，长剑出鞘，空中一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传来。
陈中将玉玲珑拉退一边，城楼上的弓箭手齐刷刷的瞄准城楼下的赤魏士兵，万箭齐发便是这般吧，一队弓箭手射出箭后，立马退下，身后的一队又走上前去，一旁的士兵不断的扔着大石，砸在努力向上攀登的士兵身上，有侥幸爬上的，也瞬间被城楼上的士兵挥剑相向。
严成烈向来不是看着士兵卖命的人，所以站了没一会儿就冲了过去与之一起浴血奋战。
赤魏吃的是人海战术，一波又一波的人不断的冲上来，守城的士兵渐渐的力不从心起来。
此时，远处众多赤魏士兵拿着盾牌护着抬着重重的木柱朝着城门冲了过来。渐渐的城楼上的剑羽更多的对准了抬着木柱的人，石头也集中砸去。其他的地方，赤魏军便趁机往上爬！
“公主？”
陈中一旁请示，玉玲珑微微颔首。
于是，陈中举起火把，墙上覆盖的黑色东西，遇火瞬间燃了起来，窜烧的速度之快，完全令人震惊，那些爬在半空的赤魏士兵眼见燃在墙上的大火，都显得措手不及，有的生生的被火苗覆盖，有的为躲避火苗，直接从半空跳了下来。
凄惨的叫声，呼救声响彻着整个云霄。
惨绝人寰。
原本一直闭目的玉玲珑，虽然没有让这番场景入目，但是那样的叫声依旧让她惊心。
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她仿佛就是来自地狱的阎罗一般，伸手便掐断别人的生路，希望。
“公主！”陈中有些担心，他知道玉玲珑是第一次面对沙场，曾经自己也是这般的，何况是这么一个女子。
城楼上慢慢的缓过气来。严成烈也注意到玉玲珑的颤抖。
于是走过去，“公主，你母亲当年也是这般，你跟你母亲真的很相似。但她最终没能走出这个地狱，我希望你不要走你母亲走过的路，人只要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自己最为珍视的人和事便对了，管他上天入地，抓住想要抓住的，就不会后悔了。我知道你是我这一生誓死追随人的女儿，你一定可以的。”
严成烈的模样很慈祥，就像是一位长者对于晚辈的关怀一般，玉玲珑恍惚将他的影子与欧阳极的和在一起了。
是啊，父王的离世已让她后悔万分，她不愿再去后悔，这是他用挚爱之人换取的江山，他用命换来的延续，她同样珍惜。没错，管他天下苍生、救世主、七窍玲珑心，统统让他们都滚蛋，她只想抓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事就好了。
亲人、朋友还有父王的江山！
“就算下十八层修罗地狱又怎样呢？那是死后的事情了。”玉玲珑轻轻一笑，取走陈中手中的火把，往城楼下扔去，瞬间城楼下被浇洒的黑油亦被瞬间点燃，将抱着木柱拼命撞门的士兵活活的困在火海里。
“使用火头箭。”玉玲珑淡淡下令，瞬间万箭朝着几丈之外的另一个结界，那是早先铺埋的黑油。
看着前方的惨象，骑在马上的孙启不安的拉着缰绳来回走着，原本想的就是此次一网打尽，否则南境的南照军回来解围就多一层阻力了。可是，不想全力进攻的结果竟比小攻小打的损失还要惨重上千百倍。
“退兵！”他大喊着下令。
只是这通天的惨叫声让人听不见他微弱呼唤，他不得不驱马向前，走进士兵中间，大喊“退兵，撤！”
慢慢的有人听到了命令，如临大赦一般朝后跑去，身后的熊熊大火如魔鬼一般的在不断吞噬人命。
玉玲珑瞬间夺过一个士兵手上的弓箭，跳上墙头，箭矢直指孙启胸口。望着孙启不断移动的身体，众人都是倒吸一口气，皆怕是因自己的一个呼气声惊了剑羽失了机会。
而严成烈则是担心距离，有多次孙启亦是在这个位置上甚至是更近，但都没有人可以射中。
缓缓拉弓至满月，玉玲珑全力盯在孙启胸口那一点上，右手逼足了内力导入箭身中，待算计到马头偏转的时机，一箭而出，嗖的一声，力道之大，让周围的人都是一惊，而箭的速度之快更是意想不到，当孙启意识有异物袭来之时，已经来不及了，生生的接下了这灌足了内力的长箭。
可是，箭穿身而过，直直的扎入孙启身后的土地之中，白色的剑羽已变成了腥红。
孙启摔下了马背，紧接着，玉玲珑又是一箭杀死举军旗的士兵。
树倒猢狲散，然而，赤魏还是重情义的将孙启一并带走撤退了。
此刻，留下的便是桐城城楼上的欢呼声，真正的欢呼声。
玉玲珑知道自己那一箭，孙启必死无疑，所以此刻她也松了一口气，冲着严成烈和陈中由衷地笑了起来。
严成烈下令犒赏军士，留些许人注意桐城内外安全，其他人都好吃好菜的招待起来，毕竟所有都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且照今日情形看来，就算赤魏军有后招，也是两三日之后的事情了，就算之后是必死之战，也不能做饿死鬼啊，带着这样的心情，众人便乐开花的拼起酒来。
而，严成烈在饭桌上恭敬的端起酒来敬玉玲珑。
“公主，微臣是粗人，当年受先王赏识得有今天，正是有先王才有我严成烈今天的将军头衔，而今日正是有公主才保以桐城内外更留下了我这条老命，谢公主！”
玉玲珑只轻笑摇头，“其实只是旁观者清而已，以将军多年的行军经验必定也会有破解之法的，但是，将军似乎另有心思？我不敢多加猜测。如若，将军定要谢我，那也多谢谢陈参军，正是他送来的书籍让我茅舍对开。”玉玲珑也举起了酒杯，对向陈参军，“我同将军一同敬参军，若非你里外跑动，这场仗的输赢也是未知数。”
三人互相推诿功勋。
玉玲珑虽平日里讨厌这份虚伪，但是，这次却是由衷的。
严成烈、陈中都是常年军营里的人，酒量可谓千杯不醉，而玉玲珑平日里做男儿做惯了，酒量也练了出来，故而三人都不贪杯，聚得差不多了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毕竟都已累了。
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梦中的刀光剑影遍野尸体的将玉玲珑惊醒，这才惊觉房外一片光亮，倒不是天明的白光，是众多的火把聚集起来的光亮。
心中一捣鼓觉得不好。
猛然拉开房门，正碰上欲要敲门的陈中。
陈中脸上毫无血色，对上玉玲珑错愕的眼神，似想挑起嘴角的弧度，却不怎么如意，于是直接道，“公主请随我速速出城！”
玉玲珑不言语，死死地盯着陈中看，心中已了然出了什么事，但是还是要别人亲口说出来才信一般。
陈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赤魏反攻，城门已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