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九歌醒来早已是一日之后的事儿了。
睁眼见到的就是锦娘泪眼滂沱的脸，九歌淘气的嘟起嘴来，大声嚷嚷着，“锦娘挨板子的是我，你哭什么劲儿呢。”
锦娘不答，还是一个劲儿的抹着泪，眼神凄凄切切。
“锦娘……”九歌扯着她的裙摆轻轻的摇着，她当然知道锦娘疼她，只怕这个王宫就锦娘对自己是真心好的。从她懂事那日起，她就知道自己跟其他的公主们不一样，不仅仅是自己是个没母妃的孩子，更多的是她的眼睛会在不经意间便成清澈的蓝，倒也知道私底下多少人嚼着舌根子说她是个异类，也或许这样，她的父王总是不待见她，给的多是冷冷的眼神。多少年来，九歌倒也习惯了。
看看身边的锦娘，说是母妃的陪嫁丫鬟，自然对她视如己出的疼爱。
可这会儿，无论九歌怎样的讨乖，就是止不住锦娘的泪珠串子。
“公主，先歇着，奴婢给主子做些吃的。”
也就在锦娘乖乖的行为中，九歌乖乖的在床上待足了一个月才敢下了地。想起自己昏过去前见的那个背影，有问过锦娘多次，只道是锦娘也不知道。
“那我是不是也要谢谢他呢……”
正琢磨着这事儿的时候，有公公过来传话说是王后娘娘请她去凤和殿。
这倒好，平白的恼事儿又添一桩，向来这个王后比自己的父王还要讨厌她，这会儿怎么又要她去她的寝宫呢。
“哦！”九歌懒懒的答了一声，扯着嗓子对房内大喊，“锦娘，我去凤和殿了！”
“公主！”
当下，九歌吓了那么一跳，从来没听过锦娘那么悲切的声音，生生的传进她耳里，转过头去，却见锦娘紧紧的已将自己护在了怀中，紧紧的怕是失去似的。
“锦……娘……”
尚不知所以的九歌，怔怔的见宫里的侍卫将她和锦娘生生的扯开来。
“锦娘，要知道你的身份！”那个传话的公公尖声尖气的斥责着早已失了态的锦娘。
九歌随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谁要是欺负锦娘就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伸脚就踹了去。
“哎哟！”更加尖锐的声音响起。
“本宫的奴婢是你这狗奴才训得的。放肆！”
传话公公低头一见是九歌冷颜，点大的孩童浑身上下散着的是不可忽视的权威，还有那双已然澈蓝的双眸。当下腿脚就发冷，当奴才多年早就学会的察言观色，虽眼前的九公主不受宠，好歹也是皇室，更加上她的母妃……
一哆嗦，传话公公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说着该死。
九歌冷哼一声，转过脸去，带着笑，“锦娘放心，九儿一会儿就回来吃你做的点心！”此时的眼眸恢复一如往昔的纯黑，灵动的眼里闪着光彩。
说完，九歌转身大步走出行宫，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奴才奴婢侍卫。
然而，到了凤和殿，九歌终于知道锦娘为何多日以泪洗面，为何行为失常，为何想阻止她来凤和殿。
因为此时，她正听着眼前的女子说着些暖人肺腑的话语，可她只觉着假惺惺，因为她的眼中没有一点伤感，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得意之色。
九歌打下王后抚着着自己脸蛋的手。王后一愣，眼中闪过愠色，转而又换来一副母慈的模样，“九歌啊，要知道你父王和母后我都是舍不得你的，只是赤魏国王就两个儿子，我妹妹赤魏国后又爱极了女儿，故而让我们过继一个给她，你说母后这个做姐姐的怎能不应呢。”
“那好啊，就把您自己的女儿姬影送去了，不就行了，亦可表母后您的诚意，不甚佳！”
王后秀芸狠狠的咬了咬，没想到这九歌可谓软硬皆不受。一怒转身坐上凤榻，接过奴婢手上的茶，淡淡的说着。
“可赤魏的世子秦灏选的可就是你做他的妹妹。无论你应是不应，你父王都已经答应了，三日后你就启程去赤魏，至此你就是赤魏国的公主了。”
九歌抬头鄙见王后眼中的冷漠，不禁冷哼，这才便是真正的王后吧。
“啪！”
王后扔掉手中的茶杯，直直的冲了过来，狠狠的给了九歌一掴，“给本宫收起你那可恨的蓝眼，本宫要你怎样就怎样，还容得你说个不字了！”
九歌吃痛的捂着火辣辣的脸庞，依旧不服输的瞪着王后。正当王后要再下手的时候，一声通传，阻了王后，也惊了九歌。
只见从宫门进来了锦娘，诚惶诚恐的跪在王后面前，“奴婢锦娘见过王后，王后万安！”
王后收了手，冷眼看了看锦娘，嘴角带着冷笑，重新缓慢踱回凤榻。
“说吧，倒是何事？”
“奴婢斗胆请王后准奴婢陪九公主一同前往赤魏，奴婢只求终身伺候在公主身边，请王后恩准！”
“锦娘……”九歌惊叫出声，难道锦娘还真希望自己去赤魏不成。
“那是，你也是看着九歌长大的，这是当然要陪着去的，若是你不说，本宫也是要让你去的，锦娘难道你们真倒是认为本宫是那么无情的人？”
“锦娘不敢！”
“好了好了，你也回去劝劝你这主子，三日后可以要吉时出发的，都退下去吧。”
“谢王后，奴婢告退。”
锦娘诚恐，完全没有料到王后居然可以这么容易的答应自己陪主子一同前去，千恩万谢的磕着头，哪里有心看到王后秀芸嘴角的一丝诡异的笑。
而这一切却进了一个八岁孩童的眼。
“锦娘，你真当要我去那个什么赤的地方？”
“九公主，是赤魏！”锦娘慈爱的梳着九歌如墨的长发，“九公主跟小姐越来越像了。”
“母妃？锦娘，你们从来没有跟九儿讲过母妃的事情，跟九儿讲讲好不好！”
锦娘拍拍九歌的小脸，“等公主长些了，锦娘再说，等咱们到了赤魏再说好吗？”
“赤魏，听母后说那日救我的小哥哥叫做秦灏，是个世子，咱们到了那儿真会好吗？”
九歌见锦娘不语，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也便安心，只是想起母后最后那抹笑，总觉得不是一个滋味儿。可是自己的脑袋似乎想不了那么多的事情，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
锦娘小心的将她放到床榻上，盖上锦被。悄悄的坐在床边上，轻轻的抚着那张白皙的脸庞，多少惆怅。想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床榻边上，窥视着那张倾世的容颜，而此时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越来越像她了，真不知是幸还是祸，但是她知道，只要待在南照就一定是数不清的灾难。可无论多少的灾难，她锦娘便起誓，生生世世陪在小主子的身边与之共苦。
“公主啊公主，小姐只盼着你好好的活啊。”
三日后，南照国王宫门前，车水马龙，凤撵锦榻，为南照九公主九歌做足了风光。
一头墨黑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身后，一条淡黄的锦带打上单节，雪白的中衣，淡黄的外衣罩在外边，袖口长摆牡丹秀纹巧夺天工，中衣里束以相似的腰带，吊以墨绿的碟玉，打扮的奴婢们都惊叹着平日里咋呼小错不断的九公主竟可以如此的出落有致。
可是，九歌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儿，从昨日入夜开始就没再瞧见锦娘，等会儿就得走了，可这会儿都还没有见着人，不禁心急起来。
“见了锦娘没？”
“回公主，奴婢不知！”
“见了锦娘没有？”
“回公主，奴婢不知！”
“见了锦娘没有？”
“回公主，奴婢不知！”
也不知是怎么的，这些奴才们总是一个答案，再也坐不下去的九歌，愤愤的起身，忙坏了一路的奴才奴婢们。
“九公主……”
“九公主……”
“王后驾到！”
一看快要冲出重围了，却被王后结结实实的堵在了跟前。
“母后，锦娘呢？”
“你这孩子，见了母后也不问安，急急的成何体统，这倒是到了赤魏该说你父王的不是了。”
“我问母后锦娘呢？”
王后显然不悦，拂了拂袖，冷冷的答道“锦娘染了风寒，暂时不能跟你去赤魏了。”
“骗人！”
“你……”
不由分说，九歌又要往前冲。
“来人！快拦下九公主！”
一个小孩儿的力气哪能怎样的折腾，九歌便被人架着动弹不得分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父王！”
“是吗？那本宫陪你去便是。也好让皇上评评理。”王后秀雯一甩袖转身走在前面，侍卫放开九歌，九歌也忿忿的跟上前去。
到了正宫前，还未等公公通传，九歌就推门而入。
那一刻，世间都是黑的，昏暗的宫殿上，仅仅孤立着一个人，从门后微缝里射来的光，投射在那寂寞的身影上，更显世间苍凉无奈。
小小人儿的心猛的很扎了下。终究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纵使他再多的冷颜冷语，他终究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
“父王！”九歌轻颤着嗓音，低声呼唤着。
然而，欧阳极早已注意到了她。当她霎时破门而进的时候，那一脸的愤怒，那一双蓝眸是像极了她。此生此世，最爱最恨的女子。
一声父王将他从万间修罗地唤回现实。
“何事？”
“……锦娘，母后应我让锦娘随伴左右的，而今……”不知为何，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九歌平日里的叛逆此刻烟消云散。
欧阳极撇见随后进来的王后，又瞧了瞧跟前的小人儿，心一横，冷色道，“王后跟我说过了，锦娘染了风寒，好些了就送来赤魏，你便放心去了赤魏。”
咋听，九歌的心便冷了。拳头在两侧紧了又紧，却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九歌，吉时快到了，随本宫去宫门，过些日子本宫会将锦娘送来的。”王后在身后催促道。
九歌黯然的转身，走至门即时忽听有人唤她，欣喜的转头。
“九歌，至此你便是赤魏的公主，可要好生听话。”
狠狠的咬了咬牙，欠身答话，“是，九儿知道。”
眼见着那小小的人影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欧阳极目光转到神色盎然的王后身上，“王后这样便满意了吧。”
“皇上，难道你还想那狐媚的女人！臣妾不过只是不让锦娘那贱人跟着而已，若不是念在九歌是皇上的骨肉，只怕这孩子早不在世了。再者，臣妾不过是将皇上看了心烦的人送走而已。”
王后满意得看到皇上吃痛的表情，欠了欠身，闭门而去。
九歌一身华服，回望那长长的殿阶，至此她不再是南照九公主，更不会再嬉戏在这条无垠的长道上。
“妹妹路上好走，以后多走动才是。”
九歌回神见三姐姬影娇俏的站在跟前，眉眼里尽是温情。陡然的让人想要流下泪来。
“三姐姐可否答应九儿好生照顾锦娘，过些时日我便来接她。”
“那是当然。”
“多谢。”
两旁的卫士吹响了长鸣。
吉时到。
缓缓踏步而上。
九歌顿了顿，转身又望了望长阶，空空如也。眉眼伤心开来……
——至此你便是赤魏的公主。
至此我与南照了无相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