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凡的散修生涯就从杂工开始,每天是工坊、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平淡乏味之极。工作虽然辛苦,但久而久之对锻炼体魄也大有益处,所以他表现的还算积极,起码限额都完成了。不过做到这一点的整个工坊竟只有寥寥几人,也难怪伍工头急得跳脚,整天污言秽语的乱骂,不过却是收效甚微。
岳凡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些工友,但他很快发现根本不需要隐藏什么,因为这些人都麻木不仁,任何事都不关心。但他们原本不是这样的,在踏入修真界之前,这些人曾是江湖大侠、富豪、官宦子弟,总之非富则贵,不过等来到云岩城,他们会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然后不出意外的渐渐沦落到修真界的最底层——用伍尚安的原话,那就是“连狗都不如”。而这就是残酷的修真界,平均一千人只有一人能踏入炼气七层成为真正的修士,其余人只能成为垫脚石,任人羞辱践踏。
时光荏苒,转眼半年过去了,深夜黯淡的月光下,岳凡扶着烂醉的陆瀚在泥地里深一步浅一步艰难前行。连日秋雨连绵,山风已带着透骨寒意,岳凡摸着陆瀚额头只觉滚烫,不由暗叹一声,干脆将他横抱起,运起身法飞掠而去。
推开一间木屋的门,岳凡伸指一弹,一点火星一闪,油灯立即亮起。岳凡露出满意之色,将陆瀚放在床上,然后盖好被子。
微弱的灯光下,可见陆瀚是个十分俊秀的少年,而岳凡明显比之前壮实多了,五官轮廓越发分明,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男子魅力。这里是陆瀚的房间,墙壁上挂着字画,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比岳凡的房间却干净文雅多了。
陆瀚脸色通红,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岳凡烧水给他喂了一杯茶,等他终于安然睡去,才熄灭油灯,悄然出门。
小小村落寂静的如同鬼域,岳凡借着山风醒酒,思绪一时纷乱。陆瀚是岳凡在工坊唯一的朋友,明天他就要离开了,去向没有透露,但作为朋友,岳凡希望他回来的地方。事实上岳凡来时工坊中的人已走了大半,若不是当初答应做满一年,他也可能早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能往哪里去?以他目前炼气六层巅峰的修为,在散修中算中层了,但跑单帮显然还差得远。
如此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三条:其一是拜在某位知名散修门下,但从此就要受约束,而且再厉害的散修也不可能有紫阳宗的底蕴,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选项;其二是依附于城中的小帮派,这受到的约束较小,但这些小帮派终究是乌合之众,他也不愿意掺合在里面;其三是学一门技能,如炼丹、制器、制符等,这是他真正中意的长久立身之道,而不仅仅是发一笔横财——陆瀚还有很多和他类似的人来时何尝不是身揣万金,现在看怎么样了?
这些岳凡在香雪道院都有所涉猎,但学的都是侧重理论方面的知识,付诸实践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必须进一步学习,而城中也有大把散修愿意教授——前提是要花费重金。以他区区一百两月俸,要凑齐学费起码要二十年,所以他终于开始考虑出售天一真水,但如此珍贵的宝物肯定会引人觊觎,如何出手却是个大麻烦。
岳凡越想越觉心乱如麻,忽听黑夜中传来一阵怒骂声:“臭小子,看你都胡乱画些什么!你怎么这么不成器!”
这骂声再熟悉不过,正是那工头伍尚安,原来岳凡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他家门口。从窗口飞出一团黑影,接着传来另一个声音:“我早说了不学什么制符术,你偏要逼我学!我告诉你,以后我再也不画这些鬼符了!”
屋内伍尚安怒不可遏,大吼道:“看你那傻样!不学制符还想怎么的?想上天?”
屋内另一人自是伍尚安独子伍建,只听他道:“我是傻,但还不至于没志气,比如窝在这种鬼地方苟且偷生!我伍建的志向是要成为真正的修士,而不是什么狗屁制符师!”
岳凡目光一闪,悄然到黑影落下之处,捡起一看原来是一卷帛书,借着黯淡月光,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本符书。伍尚安一时默然,外面岳凡悄然将帛书纳入袖中,不由面露喜色。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别的他不太清楚,但根据这半年的耳闻目睹,制符无疑是暴利。比如最低阶的符纸“莎纸”只要一两银子一张,而制成初级灵符后每十张价值一灵石,换算成银子就是每张十两!这是因为制符需要天赋,学习又要花昂贵的费用,所以好的制符师很稀缺,大部分都集中在“妙符坊”这样的商家手里,另一方面作为一种重要的战斗辅助手段,灵符的需求量又很大,所以价格居高不下。当然,不同水平的制符师成功率有高低,但利润最少也有数倍之多。
伍尚安声音竟有些哽咽,道:“好好,说到底你还是嫌你老子窝囊。你也不想想,你伍家祖上八辈没出过一个正经修士,既无钱财又无人脉,即便有修士收你为徒,又岂会悉心教导你?”
伍建醒悟说错了话,道:“父亲,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孩儿对制符完全没有兴趣,您不如先放手让孩儿闯闯,若不成功孩儿任您安排。如何?”
岳凡摇头一笑,伍尚安考虑的固然没错,但不试试又怎会知道?说来说去还是底层生活已磨去了他的棱角锐气,而他还算是好的,当理想幻灭,正如岳凡亲眼所见,有些人甚至过的比世俗的凡人还要消极颓废。
岳凡悄然离开,伍尚安出门寻找帛书却是遍寻不着,当时只以为被风刮走,并没有在意。回到小屋岳凡迫不及待展开帛书,目中异彩连闪。这卷帛书没有书名,应是“妙符坊”某位制符师手迹,上面记载了一些初级灵符的制作方法及经验心得。正如之前所述,紫阳宗编撰的符文课程侧重于理论,也就是符号的含义以及组合效果等,实际应用却几乎一字不提。而这本帛书恰恰相反,通篇都是各种制符的细节如符纸鉴别、颜料调配、笔法、空间布置等,至于理论即便偶有提及也很荒疏,连岳凡都看的直摇头。总而言之,此书就是教你照葫芦画瓢,若不懂符文之道则无趣之极,难怪伍建会这么反感。
岳凡一直对符文比较感兴趣,尤其是亲眼见识过大光明开顶咒的神奇后,不禁以手指照帛书上的笔法比划。帛书上这几个灵符十分简单,比划了几遍便有得心应手之感。之后坐到木桌前,开始在纸上摹写“火球符”,果然真要写并不那么容易,笔法流畅度及空间布置都差那么一点。不过也许是他很有天赋,浪费了几十张纸后便已摹写的非常完美,与帛书上范本比甚至更具灵动飘逸之道韵,竟似更胜一筹的样子。
岳凡将作品放在油灯下仔细看,心里大是得意,忽觉纸张微有热意,但转瞬即逝。一怔后又摹写了一张,写好立即手按在墨迹未干的符文上,果然纸张发烫,这说明符文已勾动天地之力,“火球符”竟真的摹写成功了!
岳凡自己都大感意外,要知一张灵符要制作成功,每笔每划都必须分毫不差,而且质量好的还要求笔法自然灵动,如此才能更迅速激发,这意味着需要千百次的练习和长时间的感悟。如此轻易学会制符,显然不能简单归因于天赋异禀,想来想去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大光明开顶咒既云以“仙文”写成,而“仙文”既是金仙所创,应是一切符文之祖,连带着自己对符文的领悟也比常人快数倍甚至数十倍。
岳凡又摹写了“冰锥符”“风刃符”等几个灵符,虽也像模像样,但勾动不了天地之力,若真的制符成功率只怕很小。略一思索便知其中原因,毕竟他只懂火系法诀,于水、风两系则无感悟,如此法力不能贯于笔尖,当然不会有效果。
即便如此岳凡仍很满意,自己身上有六百两,买一百张莎纸、一只最便宜的符笔、一瓶颜料应该差不多了。如果不是错觉,哪怕自己仅能制作“火球符”,应该也能维持基本生活了,然后渐渐就会有余钱学习更高明的制符术,如此就会进入一个良性循环,最终真正在云岩城安身立命。
第二天陆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就走了,岳凡也顾不上出不出挑了,早上就将工作做完,下午去了市集采购制符材料。到了深夜,当所有人都已睡去,岳凡掌起油灯,将莎纸平铺在桌上。这种最低阶的符纸便是用“空桑叶”制成,一张比巴掌稍大,成淡黄色,质地比较坚韧,所以能承受法力灌注。接着取出符笔,这是一支最普通的狼毫笔,但也花了三百两。最后是专门用来书写火属性灵符的初级颜料,是用“火荆草”配合朱砂制成。
岳凡聚精会神,将法力注于符笔上,只见他笔走龙蛇,顷刻就将一张“火球符”书就。写完后眉头轻皱,这符笔笔头很硬,用起来不太习惯,所以笔力落在纸上深浅不匀,第一张却是写废了。
岳凡一连写了几十张,终于适应了符笔,最后一张令人只觉如有火焰在纸上跳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完美。他自己也十分满意,走出屋外,见四下无人,便手捏符纸,将一丝法力灌注其上,符纸轰然化作一团火球激射而出,落在地上一闪熄灭。
“火球符”明明已经成功,岳凡脸上却露出失望之色,这火球只飞出了两丈,而且火力很弱,用来变戏法还差不多,伤人怕是不能。返回屋内又写了十张“火球符”,这次十次成功了八次,但实验结果同样令人失望,火球最远也只飞出三丈多,火力也没有任何改善。
岳凡法力已经耗尽,再说他已明白症结所在,所以无需再试。火球威力这么弱原因在于自己修为太低,导致笔意虽到,而法力却无法贯通符文上,只要突破炼气七层,真力完全转变为法力,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岳凡心中有些无奈,《无相篇》修炼艰难,而工坊又地处卑湿之地,根本不适合修炼,更别说每日劳作占去了整个白天的时间,能达到目前炼气六层巅峰还是仰仗体内莲胎药力。有那么一瞬他思想曾有过动摇,想提前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毕竟一年承诺只怕当初提出者也未必在意。但人无信则不立,若一朝失信于人,他日必失信于己,故他最终还是否决了这个念头。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尽量腾出更多时间修炼了。岳凡决定明天去跟伍尚安商量,以后自己早上就完成限额,下午则由自己任意分配。想他要的只是产量,应该不至于为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