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好像眼前人影络绎不绝,喧闹声不断,好像还有人争吵的声音,但是我实在是无力睁开眼眸,只觉得眼皮似有千金般重。
又过了许久,人声终于安静了下来,我的意识渐渐回笼。抬眼一看,朦朦胧胧间,看见几个人影端坐在我的床前。
“姐姐,你可醒了,吓死我了。”招娣的哭腔从上方传来。
招娣立在我的床头,神情焦急万分。我扯扯嘴角,表示无恙。突然想起香囊,瞬间又没了生气。
“杨姑娘,你终于醒了。”一个焦虑、愤怒、埋怨的声音响起。
我望向声音的来源,是钱掌柜。呵,这界限划分的清楚、迅速。前天还是妹子长,妹子短的喊着,一出事,马上回到的刚认识的杨姑娘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那些香囊怎么样了?”虽然知道它们的下场,但是我还是不相信,我们这么些天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我还想问妹子呢,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钱掌柜斜我一眼,不答反问。
“全部都...无法补救了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补救!哼!除非你能命人在三天之内重新做二百八十个香囊来,否则,后果,妹子你自己想下吧!”无情的话语粉碎我的最后一线希望。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十倍的赔偿金无从借处,云天的名誉扫地不说,关键是姐妹们辛苦这么些天全都分文未收!
“我要见见燕儿。”
钱掌柜听见我要见燕儿,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不给我机会。
“我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是我明明有交代燕儿将香囊晒后,收好,用隔热、隔湿的帆布袋装好,可是最后见到的是袋口大开,没有做好隔湿,我想我怎么也应该知道原因吧。”
钱掌柜的这种对待犯人的态度也让我很恼火,口气自然也硬了起来。
正在我们僵持的时候,虞姐进来对我对面的钱掌柜耳语几句,还不时地抬头看看我。最后,钱掌柜叹了口气,对我说道:“我们老板来了,你对我老板理论吧。”
钱掌柜和虞姐离开了房间之后,我让招娣扶我起来坐好,整理好了衣衫,也把她支了出去。
“想来这位就是初秋姑娘了。”浑厚的声音,听了让人觉得瞬间得意,本来紧绷的神经和想好辩解的说辞一下子松懈全无。
来人也就是三十五、六的样子,深蓝色的比甲,裁剪合身的做工,加上挺拔的身姿,让人觉得这个人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消瘦的下巴,紧抿的唇角,微挺的鼻梁,想要洞悉一切的目光,青丝用普通的丝带束于头顶,一丝不乱的披散下来,显得那么卓尔不凡。
我清清嗓子:“正是。想来你就是云天幕后老板?”之所以说幕后,是因为我来这么长时间,都是与钱掌柜在打交道,以至于我还以为这老板就是钱掌柜呢,没想到真的老板还是另有其人。
“杨姑娘对这次事故怎么看?”精光闪闪的眸子盯住我,仿佛要看穿我似的。
“纯属以外。”我坦然面对。
我看见他听到我的回答,略微闪过一丝迟疑,接着又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没有想过会下雨。下午,我离开绣庄是我失职,但是,我走时交代了燕儿收好香囊。夜里下雨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再说,绣庄夜间没有安排人看守,责任也不全在我。如果真要赔偿十倍的违约金,我,愿意承担我该赔付的那部分。”最后这句话,我是咬牙说的。
“你真以为赔了钱,就可以了事吗?”亮亮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绣庄里的人翻脸的功夫真是一个胜过一个。
难道我赔钱,还不肯放过我吗?
“我要见燕儿。”我重复。
“你与蒋少夫人是什么关系?”
“是从前的旧主。”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原因?他又怎么知道我认识玉弗?对了,玉弗来找我,好像遇到过钱掌柜。
“除了这个,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这重要吗?”我反问,怎么都是这个态度,像审讯似的。
“如果杨姑娘再不合作,这件事就只好交予官府了。”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我说过这是意外,意外,你懂吗?不受人控制的!”我开始着急。
“好,我再告诉你个意外,燕儿昨天雨天路滑,失足落水,淹死了!你还要说是意外吗?”
什么?我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燕儿死了,怎么可能?怪不得我刚才要见燕儿,钱掌柜脸上的表情那么疑惑不解呢。可昨天还好好的,真的是意外吗?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
“不,怎么可能,我昨天还见过她的...”我喃喃自语。
“哼,杨姑娘是真的不知道吗?”他危险地靠近我,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我。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你什么意思?”我惊诧地反问。
“云天对我很重要!”他顿了顿说了句意外的话。
“这份工作对我也很重要。”我要用它来养活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应该说钱对很重要吧?”
废话,钱对谁来说不重要。
“听说你是主动上云天来找活的,主动要求要绣香囊的,并且除了香囊,什么也不绣?”
“是又如何?”
“我还听说,是你主动留下来照看香囊的,也是你自己又擅离职守先离开的?”
“...是。”我发现,我掉进他的逻辑里,好像他说的差不多都符合事情的真相,但是又好像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一闪而过,我抓不住。
“恐怕你还不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吧?你毁掉的不仅是金帐汗国的贡品,而还是我两年多的心血!”他有些心痛地闭起眼。
天,这是贡品?怪不得这么急,出的价钱这么高,又说什么都用最好的呢,原来是和金帐汗国互通有无的贡品。等等,贡品?毁了贡品,不就是毁了两国的正常的邦交吗?那、那要是以这个为借口而翻脸举兵,虽说有些牵强,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再加上,有雍王爷在中挑唆,还害怕这战火燃烧不起来吗?
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又联想到他那去了呢?眼前的还没有解决呢?
心里有了计较,我对上老板深沉的眸子,说道:“目前,真的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在细细地讨论。”
“解决,怎么个解决法,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相信?”他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故意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要知道我也分成的!”
这辈子最恨被人冤枉,上次被人冤枉,我差点没命,这次恐怕他要真以为我和别人串通的,我的小命照样不保,所以,打消他的顾虑,是当务之急。
这件事是人为的,绝对不是意外,从我刚才听到燕儿死亡时,从我刚才分析时,我就知道了。要知道,昨天下雨是在半夜,半夜,怎么会出门又失足呢?再说,那些香囊向来晒完之后都是系好口袋的,这次却都打开,燕儿会没有这个常识吗?从这些联系看来,不是人为是什么?
“真的不是我做的,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说明白,给我几天时间,我让我想想办法,请你拖住来收货的,法子我来想!”我坚定地对他说道,眼里相信一定是一片清明。
他看了我良久,也思考了良久,正要再次开口,就听见推门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老板,不好了,官府里来人了说要提前收货!”钱掌柜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进来。
“什么?”
我们异口同声地叫道。这才刚刚出了事,就迫不及待里来落井下石了!
我们一同走到大厅,看见满满一屋子人,还有带刀的兵卒。为首的是一个留有一小撮胡子的身穿青色质孙服的四十多岁的男子。
“杨大人。”老板上前见礼。
“李老板,还有三天要交货,不知贡品完成的怎么样了?若是现在就完工了,本官就收着。”打着官腔,杨大人闲闲地开口。
“杨大人放心,绣房里正在马不停蹄赶制,相信不久就可以交货。”这李老板定力还不错,处变不惊。
“那就好,本官也是路过此处,顺便过来看看。能如期交货最好,你知道要是这批贡品出了问题,就不是掉几个脑袋这么简单了。”杨大人将“贡品”两字咬得特别重。
“是,是,草民知道。”李老板唯唯诺诺地应答。
“不知本官可否先看看这些绣品呢?”看来杨大人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了。
“呃,绣房里脏乱,大人乃金贵之躯,还是不要涉足这些地方,免得脏了大人的官服。”
“嗯...也好,不知这批贡品是谁在负责监工呢?”话锋一转,杨大人又问道。
李老板用眼神示意我上前。我只好上前一步行礼:“是民女负责。”
“这批贡品还差多少完工?”这个杨大人可比李老板难对付多了。
我低着头,恭敬说道:“回大人,贡品是都绣好了,本来也就这两天可以交货,可是昨夜一场雨,填充的香料沾了湿气,怕是受了些影响,所以,所以,请大人再宽限几天,民女好让人重新购置香料,以保证香囊的质量。”
“放肆!你到跟本官提起要求来了!”凌厉的眼光扫过当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我的身上。
“民女不敢。”我赶紧跪下,朗声说道:“只是香囊之所以称之为香囊,除了精巧的外观和精致的绣工外,最主要的是里面填充用的香料要仔细挑选,晾晒,研细,配料多道工艺,缺一不可。也必须是上乘的,无一丝水分的香料才能让香囊散发持久缭绕的香气,所以,这最后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因了昨夜一场急雨,晒好的香料沾了湿气,香味自然多了霉味,所以需重新购置香料,这样香囊才会保量更要保质,所以民女斗胆,恳请大人再宽限几天。”
杨大人又深深地看我一会儿,可能被我说的晕晕乎乎,最终点头答应,又给了三天的时间。看着一屋子的官和兵又浩浩荡荡地离开,我的神经也得以舒缓,本来站起来恭送杨大人,却又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