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皇宫本来就五彩缤纷,再加上张灯结彩的喜庆,更显得热闹异常。还有两天才是乞巧节,可是积极的宫女仆役已将皇宫里布置的美轮美奂了。
我和杏儿慢吞吞地走在这装扮一新的宫中小路上。去坤德殿,须经过延春阁里的兴圣宫。那里有为新妃准备的寝宫。朱红镶金的窗棂,用玉板明花纸糊窗,间缀双金花,外罩一层黄油绢幕,油浸过的纸绢透着光,我抬起头看着这些耀眼的大红,心里除了无奈还有些庆幸。我没有那样的显赫的出身,自然也就不用拘于这样繁琐的排场。谁敢说,这样的大红的双喜字和婚礼上的祝福真的就是以后生活的预言?
杏儿在前头,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她是怕我见到这些触景生情吧,真是个体贴的人儿。
再往前走,就是坤德殿外东庑了,可是还是没有遇到那个宫女,我不甘心地在东西两庑外来回漫步。杏儿问我:“夫人这是找什么呢?”
“这里花开的特别鲜艳,要是没有人,我们可以摘几多回去。”我编了个借口。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在找人呢!”杏儿笑嘻嘻地说。
“我是在看,有没有人发现我们。”我笑笑。
拉着杏儿的手,继续向前走,在东庑长廊拐角处,不小心将一个端茶盘的宫女撞倒了。我和杏儿急忙将那人扶住,她抬起头,又马上低下。是她!那个宫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先开口。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低头拣散落的东西,想要逃离的样子。显然是怕我认出她来。
“姐姐的衣服破了,我赔你吧。”我开口。
“不、不用。”她仍然低头,声音细小。
“是不是,我额上的疤吓着你了?”
“没有。”她依然惜字如金,不过已是恢复了常态。显然,这句话起到了安心的作用。
“姐姐,在哪里当差?”
杏儿和她收拾好了东西,她站起来,转身就走,也不回答。杏儿想上前阻拦,我用眼神制止了她。
“杏儿你可认得她?”
“好像叫做新敏,但是与长公主名讳相冲,所以该成新儿了。”
“她服侍哪位主子?”
“好像是前皇后吧,但是听说犯了错,被遣到御膳房里,做了剥葱的丫头了。”
果然如此,真是前皇后与雍王勾结!那新儿被罚恐怕也是掩人耳目吧。
“夫人,怎么对那宫女如此感兴趣?”
“我看她被我的疤吓的不轻,有趣啊。我们回去吧。”
“不采花儿了吗?”杏儿看向我。
“改天吧,这里人多嘴杂,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我和杏儿原路返回,刚到兴圣宫门口,就看见梨儿从门内出来。
“小黛姐姐,我正要去找你呢。”梨儿欣喜地看着我。
“有事吗?”我诧异。
“娘娘说,好久不见你,请你去叙叙。”
这平白无故,找我做什么?是想从嘴里知道关于新妃的事情吧?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梨儿将我引入,便退了出去。
“顔妃娘娘吉祥!”我曲身行礼。
“小黛,坐!”顔妃招呼我坐下。
我迟疑了一会,还是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多日不见,她光彩依旧,只是双眸蒙上了一层焦虑。怕是有了新人,自己失宠吧?
“本来这些天就想上你那去坐坐,可是,太后最近偶感小恙,不得空闲。”她慢慢开口,眼睛却盯着我看。
“太后转安了吗?”我问。
“嗯,太后洪福齐天,已无大碍。”
“那就好。”
“小黛妹妹,这宫中,就我们两人熟络,以后可要多走动走动。”她恳请的目光传过来。
是想拉拢我,孤立新妃?
“娘娘说笑了。奴婢粗鄙,怎敢和娘娘金枝玉叶同日而语,娘娘看得起奴婢,和奴婢平坐,已是奴婢的莫大的荣幸了。”我不卑不亢地说。
“唉,小黛,你又何须见外呢?只要你开口,莫不说是个妃子,就是做皇后,皇上也会应允呢。”
她这是怎么了,本是深藏不露,今天却是句句珠玑。
“娘娘这句玩笑话,奴婢听过便忘,还请娘娘以后莫拿这样的说笑折煞奴婢。”
顔妃只笑不语,或许,她以为我不敢承认或是装腔作势。
“皇上近日可好?”她话锋一转,问我。
“回娘娘,奴婢有些时日不曾见过龙颜了。”
“哦?”她似是不信,看着我,又慢慢低下头去。
“自打皇后姐姐仙逝,这宫中连个贴己的人都没有了。”顔妃微微幽怨吐出一句话。
原来我们是同类人,都孤立无援,都渴望被疼爱,都在这深宫里无以为伴。
我们想安慰她几句,可是,虚伪的话我说不出口。沉默了一会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匆匆告别了顔妃,离开兴圣宫。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必须尽快见着皇上,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他,雍王一日没有抓到,他便一日不得安生。
回到暖心阁,我便差杏儿去打听皇上的下落。我本来就在大内,离大明殿、麒麟殿、文思殿等议事厅不远;加上离皇上的寝宫也近,稍加打听便能知道皇上的去处。
果然,不多会,杏儿回复说,皇上在大明殿后的寝宫。那里只是皇上临时休息的地方,难道他一直在那里?
我用太液池的玉泉水泡了一壶花茶,里头有玫瑰花瓣与薄荷,放凉后又加入了少许的花蜜。准备好了之后,我来到大明殿寝宫后方,与上次一样,遇到的是那个年长的公公,我把银子递与他之后,他便放行了。
掀起纱幔后,我看见皇上斜倚在床榻上,手中握着书卷。脸颊边有青丝不服约束,低垂了下来,让平日里张狂的面孔多了份随意和从容,初见他时以为他就是这般放肆,乖张,其实了解了之后才发现他任性、冲动、有时就像是个孩子似的。
许久,我才收回目光,将茶放于红木桌上,上前施礼。
“小黛,你怎么来了?”他看到我,瞬间绽放笑容。
“奴婢知道你最近忙于政务,特送来凉茶,提提神。”我微微一笑,将茶盏递给他。
他抿了一口,沉思了起来。忽然他出声:“携手池边月,开襟竹下风。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
“小黛,这是什么茶?”他出口问我。
“薄荷灵芝茶。”我答。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拉我一同坐在床榻上。我看见这里用品一应俱全,最近他应该是在这里就寝吧。
又是沉默。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抬起手,将我耳边的散发归拢于耳后。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亲昵的动作了。
“今天来不是送茶这么简单吧?”他的笑里有戏谑。
“皇上圣明。”我也笑笑,现在实在不适合说那么肃重的话题。
我又欲言又止。
“事无不可对人言,”他拉着我的手又紧了紧,“说吧。”
“皇上可还记得雍王爷?”我开口。
他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意料之外,瞬间怒气爬满他的双眼。
“化成灰我也记得。”他咬牙切齿。
“可还记得我们之间最大的误会?”我又问。
他再次怔了怔,显然,他现在心里还是觉得有愧于我。要不也不能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你为何、、、”他有些不安。
“当时在宫里头,有人见到过你和完颜大人的会晤。”
“什么?你不是说当时没有人见过你吗?”他难以置信。
“是。当时我以为两个宫女,是恰巧路过,没有禀报。”
“那现在?”
“她是前皇后的人。”
我将我的猜测得到证实的过程一一告诉他。希望能帮上忙。
“你是说,现在,那宫女还在其中活动?”
我点了点头,那冷宫里的丫头不是她,她若是思旧主去冷宫那还可以理解,可是御膳房里的丫头去御书房,那就令人生疑了。
“你的意见呢?”他抬起亮亮的黝黑的眸子问我。
“暗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我略有迟疑地回答。
其实我最害怕的是,现在的皇后还和雍王藕断丝连,也就是说宫中的情况,那远在千里之外的雍王有可能也知道。
“英雄所见略同。”他赞许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的不自在起来,脸上热了起来。他把我拉近怀里,慢慢地隐起笑意,我看见青青的下巴又紧绷了起来。